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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死寂像一层厚重的、裹着尸臭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空气凝固了，连灰尘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沈小鱼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一声声，撕扯着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混着冷汗，沿着太阳穴滑到下颌，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声。

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青砖上那西个暗金色的古篆——“沈清梧印”。

那印记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带着冰冷的温度，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她此刻一片混沌的脑海里。

毒茶、咳血、染红的凤凰、狞笑的脸……那些混乱、血腥、充满怨毒的记忆碎片，依旧在颅内疯狂冲撞，如同困在玻璃罐里的毒蜂。

它们是真的吗？

还是这鬼地方阴气太重，让她撞了邪？

沈昌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那身簇新的绸缎唐装都仿佛失去了光泽。

他肥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掐着被沈小鱼指甲划破的手背，那里还在渗血，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浑浊的眼珠里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死死盯着那块浮现印迹的青砖，仿佛那不是砖，而是随时会张开巨口的深渊。

“鬼…鬼啊！！”

一个保镖终于扛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发出变了调的尖叫，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一个落满灰尘的花瓶。

“哐啷！”

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终于打破了祠堂的魔咒。

沈昌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惊醒。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沈小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惊惧、怨毒、还有一丝被当众撕破脸皮的恼羞成怒。

但他终究是老狐狸，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那张肥腻的脸上迅速挤出惯常的、虚伪的悲悯和“震惊”。

“这…这…祖宗显灵了？！”

他声音发颤，带着刻意夸大的惊恐，扑通一声朝着牌位方向跪下，咚咚磕了两个头，“老祖宗息怒！

老祖宗息怒啊！

小鱼这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一边磕头，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剐着沈小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都是你这灾星惹的祸！

沈小鱼看着他拙劣的表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毒杀的记忆碎片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那张年轻些却同样恶毒的脸与眼前这张肥腻的脸重叠。

杀意，冰冷而陌生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某个角落升腾而起，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冲动！

现在撕破脸，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沈昌身边还有两个保镖，这祠堂里，全是“他的人”。

“叔公，” 沈小鱼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祠堂的压抑，“老祖宗显灵，大概是不想看到沈家百年基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贱卖了吧？”

她缓缓抬起手，抹去额角的血痕，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淬了冰的琉璃，首首看向沈昌，“我爸妈刚走，尸骨未寒。

这卖绣庄的事，是不是…该从长计议？”

她故意强调了“贱卖”和“尸骨未寒”。

沈昌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你…你胡说什么！”

沈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寰宇地产开价合理！

是唯一能救沈家的出路！

老祖宗要是真显灵，就该保佑沈家赶紧拿钱，脱离苦海！”

他指着沈小鱼，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倒是你！

你刚才撕了合同，还弄出这…这东西！”

他不敢再看那块青砖，只含糊地挥挥手，“你想干什么？

想毁了沈家吗？！”

沈小鱼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没有丝毫温度：“毁了沈家的，不是我。”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沈清梧印”，又看向沈昌，“我只是不想糊里糊涂，成了沈家的千古罪人。

叔公，我累了。

既然暂时不签合同，是不是，该给我安排个地方歇歇脚了？”

她的话软中带硬，把皮球踢了回去。

她现在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弄清楚脑子里那些该死的记忆和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留在这里，是第一步。

沈昌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看着沈小鱼那张苍白却异常倔强的脸，再看看地上那诡异的印记，再看看供桌上那柄仿佛随时会飞起来打人的紫檀戒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丫头邪门！

太邪门了！

不能硬来，至少现在不能。

“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强压下怒火，对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保镖吩咐道：“带她去后罩房！

收拾个干净屋子给她！

看着她，没我的允许，不许她乱跑！”

他特意加重了“看着她”三个字。

沈小鱼没再说话，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沈清梧印”，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里。

然后，她沉默地转身，跟在那保镖身后，走出了这座阴森压抑的祖祠。

穿过荒草萋萋的庭院，绕过几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厢房，保镖将她带到锦云坊最偏僻角落的一排矮房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桌椅、蒙尘的绣架、散落的线轴、还有不知装着什么的木箱。

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窗户纸破了大洞，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就这儿了。

自己收拾。”

保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像门神一样杵在了门口。

沈小鱼没在意保镖的监视，她走进屋子，反手关上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隔绝了保镖的视线，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身体里那股强撑的力气瞬间泄去，整个人几乎虚脱地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嘶——”左手！

左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种细微却连绵不断的震颤，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

她下意识地摸向帆布包侧兜——还好，那瓶在高铁站药店随手买的枇杷膏还在。

拧开盖子，也顾不得形象，狠狠灌了一大口。

冰凉、甜腻带着浓重药草味的液体滑入喉咙，那股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烦躁和指尖的颤抖，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丝。

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黑暗中，毒茶的苦涩味道、凤凰泣血的画面、沈昌那张狞笑的脸……再次争先恐后地涌现。

那不是幻觉！

那种濒死的绝望和滔天的怨怒，太过真实！

真实到让她浑身发冷。

“奶奶……”一个陌生的称呼，带着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复杂情绪，从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个枯瘦、倔强、被毒死的老太太……是她的太姑奶，沈清梧。

而她沈小鱼，一个对苏绣一窍不通的00后，脑子里竟然塞满了属于沈清梧的、被毒杀的痛苦记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夺舍？

鬼上身？

还是……血脉里某种无法解释的传承？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念头。

不管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沈昌，这个所谓的“堂叔公”，是毒杀沈清梧的凶手！

或者，至少是参与者！

而他，现在想卖掉锦云坊，想让她也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昌想卖绣庄，必然要有理有据，比如证明锦云坊归属权，或者……证明她沈小鱼没有资格继承？

族谱！

沈小鱼猛地睁开眼睛。

这种大家族，传承有序，族谱是根本！

沈昌想要名正言顺地处理锦云坊，族谱是最关键的“合法”依据！

他刚才那么害怕那个“沈清梧印”，是不是因为……族谱有问题？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要找到族谱！

她要看看，沈昌到底在族谱上动了什么手脚！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破局线索！

念头一起，她立刻感到左手的颤抖又加剧了，仿佛体内的“老祖宗”在警告，或者在……催促？

她再次灌了一口枇杷膏，压下不适。

夜色渐深，锦云坊死寂一片，只有寒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保镖在门外踱步的声音清晰可闻。

沈小鱼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幼兽。

她摊开自己的左手，借着破窗透入的微弱月光，看着那几根纤细、此刻却隐隐带着奇异力量感的手指。

“老祖宗……”她对着虚空，低语，带着一丝试探，一丝决然，“你想守住这个地方，对吗？

那……借你的手，用一用？”

黑暗中，无人应答，只有左手那细微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震颤，无声地回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