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我的手比意识更快地伸向床头柜,不是为了关掉那刺耳的噪音,
而是摸索到我唯一的“续命器”——手机。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指尖就已经点亮屏幕,
快速划开锁屏,直接进入小红书。是的,小红书。我的早晨是从别人的生活开始的。
屏幕上刷过一张张精致的早餐:牛油果吐司、燕麦粥、搭配着几近完美的拉花咖啡。
图片下方的文案无一例外地洋溢着元气、自律与高效。我草草浏览着,
偶尔划过几篇“普通打工人”的抱怨,内心便会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看,
我的生活可不是这样的。在那些滤镜和构图中,我的生活总是被修饰得光鲜亮丽。当然,
那只是“他们”看见的。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狭小的合租屋里,
厨房更是逼仄,油烟味常年不散,冰箱上结着薄薄的冰霜。
我快速地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和牛奶——这才是我的“日常早餐”。但是,
发照片可不能这样。我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那套专门用来拍照的木质餐垫和白色陶瓷盘,
把面包小心地放在盘子的正中央,牛奶倒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然后,
我特意在餐桌一角摆上几本书,都是我平时很少翻阅,
但封面看起来很“高级”的英文原版书。接着是光线。我拉开窗帘,
让清晨并不刺眼的阳光尽力洒在餐桌上。手机举起,调整角度,寻找那个最佳的光源和构图。
拍一张,不满意;再拍一张,面包边缘的渣屑太显眼,重来;又拍一张,嗯,
这回背景虚化得恰到好处,面包看起来也蓬松香软,仿佛出自烘焙大师之手。
我对着照片中的“早餐”,迅速写下文案:“早安!又是被阳光唤醒的一天,
元气满满的自律早餐,开启高效工作模式!
#早餐打卡 #健康生活 #一人食”点击发送。在等待点赞和评论的间隙,
我终于可以把那块“面包道具”塞进嘴里,在冰箱里放久了,有点硬。牛奶是冰的,
我胃不太好,但为了“健康生活”的人设,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一大口。去公司的路上,
通勤地铁上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我勉强挤出一个缝隙,拿出手机。不是为了看书、听歌,
而是再次打开社交媒体。点赞数在缓慢增加,有熟悉的朋友,
也有一些素未谋面却被我“种草”的陌生ID。偶尔冒出一两条评论:“哇,
舒舒的生活也太精致了吧!”“每天都能看到你这么自律,感觉自己被激励了!”看到这些,
我内心那点空虚感瞬间被填补了几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这才是我的价值体现,不是吗?
坐在格子间里,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枯燥的工作,我的热情很快被消磨殆尽。
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上司在不远处训斥着下属,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午饭是和同事们一起点的外卖,塑料餐盒、油腻的汤汁,毫无美感可言。
但我不能让我的粉丝们知道这些。午休时间,
我决定去公司附近的那家新开的“概念咖啡馆”打卡。那里的装修高级,光线柔和,
是拍照的绝佳背景。我点了杯最便宜的美式,只为那个印着咖啡馆Logo的杯子,
以及旁边摆放得恰到好处的绿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迅速摆拍几张,背景虚化,
只留下我手持咖啡的优雅姿态和窗外朦胧的街景。文案:“午后小憩,
享受一杯手冲的馥郁香气,工作的疲惫瞬间消散,继续加载能量!
#咖啡日常 #治愈系 #工作使我快乐”我盯着我的“作品”,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手机屏幕里,我是一个热爱生活、享受工作、品位独特的都市白领。现实中,
我只是个为了赶项目焦头烂额、午饭吃不饱、只想快点下班的小透明。
下午的工作依然是例行的重复与乏味。我甚至没能喝完那杯冰冷的美式。唯一支撑我的,
是时不时瞟一眼手机屏幕,看看我的“完美人生”又获得了多少关注。那些数字和评论,
就像是虚拟世界的勋章,证明着我的存在和价值。下班时间,
我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匆匆离去。我走到公司大楼外,找了一个角度,
拍下自己背对着写字楼,手拎一个时尚包包的背影。文案:“晚风正好,
又是一个充实而充满挑战的工作日!为梦想奋斗的女孩,永不止步!
#下班打卡 #奋斗青年 #都市丽人”这条发完,我才松了一口气,混入下班人潮,
挤上地铁,心里盘算着下周要拍什么才能更有“创意”,更吸引眼球。在虚拟世界里,
我是被点赞追捧的“完美叶舒”;在现实中,我只是一个迷失在光鲜数据里,
疲惫又空虚的普通女孩。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但我知道,
只有“完美叶舒”才能得到外界的认可。所以,我必须演下去。这出戏,我演得太久,
久到快忘记如何以真面目示人了。而我不知道,这层精心编织的滤镜,
很快就要被现实撕开一道裂痕。周一例会,项目总监宣布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市场部决定,下周起启动‘都市森活节’线下推广活动,为期一个月。
这次我们需要打破以往线上投放的依赖,真正走到人群中去。”总监的目光扫过我的方向,
平静却富有穿透力,“叶舒,你负责这次活动的核心执行部分,主要是用户互动和现场维护。
”我的心咯噔一下,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我?”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是个线上运营,
天天对着电脑和数据,偶尔写写文案,搞搞社群,与人面对面打交道?那是我最不擅长,
也最害怕的事情。我的完美人设,都是在屏幕后精心包装出来的。现实中的我,
甚至在面对陌生人时,都有些社交恐惧。“是的,你。总觉得你对营销的理解很深,
线上数据分析也不错,这次就看你如何运用到线下活动了。”总监脸上带着期待的微笑。
我脑子一片空白。脱离手机,去线下?那意味着我无法随时随地保持“完美形象”,
不能选择角度,不能修饰表情,甚至连疲惫和慌乱都无处可藏。
我习惯了用滤镜和文案来包装我的生活,我的情绪,我的“人设”。
想到即将要面对的真实人群,我的掌心已经开始冒汗。接下来的几天,
我像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士兵,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学习线下推广的流程、物料准备,
甚至还要学习如何与潜在客户进行初次沟通。与我搭档的是同组的李明,
一个看上去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的男生,他总穿着磨得泛白的T恤和牛仔裤,
不怎么玩社交媒体,朋友圈半年不更新,要么是转发官方新闻,要么是生活分享,
从来没有滤镜修饰。他对我那些发在小红书上的“午后咖啡”“元气早餐”不置一词,
只是偶尔会抬眼看看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困惑。
筹备过程中,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物料清单出了错,
导致现场布置一度停滞;与合作方沟通,我磕磕巴巴,
远没有线上聊天时那么游刃有余;甚至在搬运宣传册时,我差点被绊倒,
手中的册子散落一地,样子狼狈不堪。李明总是波澜不惊地帮我收拾残局,递给我纸巾,
然后用他那略显粗糙、但很扎实的声音说:“没关系,慢慢来。线下就是这样,总有意外。
”那些精心营造的优雅、从容和无懈可击,在现实的粗糙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我连发朋友圈抱怨的心情都没有,因为我知道,
这些“不完美”是绝对不能出现在我线上世界的。活动的周末终于到来。阳光很烈,
户外搭建的展台,巨大的海报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穿着公司统一定制的T恤,脸上画着淡妆,
但汗水很快就让它变得有些斑驳。我必须站在人流中最密集的区域,向路人介绍我们的产品,
邀请他们参与互动。“您好,这边是……”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弃地挥了挥手走开;一个年轻女孩看了一眼我就把目光移向了手机;有的人停下来听了几句,
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审视、评判,
而我却没有一个按钮能点击“修饰”或“删除”。我看到旁边展位的同事,他们笑容自然,
声音洪亮,即使被拒绝也能很快调整状态。我羡慕他们的游刃有余,
而自己却像个笨拙的小丑。我几次想偷偷拿出手机,
至少能拍一张“在现场努力工作”的照片,但都被李明一个眼神制止了——“老板看着呢。
”午饭时间,我和李明坐在路边花坛上吃着盒饭。阳光直射,额头渗着汗,头发也有些凌乱。
李明吃得津津有味,还顺手递给我一张纸巾擦汗。“你看起来很紧张。”他突然说。
我低头扒着米饭:“我平时不是做这个的……有点不适应。”“哦?那平时做什么?”他问。
我犹豫了一下,想说“线上运营”,却又觉得这个词不足以概括我的“光鲜”。
但我又不能把我的社交媒体“成就”说出来,那显得太虚假了。“写文案,做数据推广。
”我含糊其辞。“这样啊。不过我觉得你挺好的,至少敢于尝试没做过的事情。
”他咧嘴一笑,露出略显凌乱的牙齿,笑容却很真诚。我突然感到一丝窘迫。
他眼里的“好”和“尝试”,与我在社交媒体上营造的“完美”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他看到的是我的笨拙,我的狼狈,而我却无法用修图软件遮盖这些。在他面前,
我所有的滤镜都失效了。太阳继续炙烤着大地,我的嗓子开始发干,脚也酸痛不已。
我看到李明走到展位前,对着一群围观的年轻人侃侃而谈,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
但充满感染力。他甚至不是在刻意推销,更像是在分享,在与人真实地交流。有人被他逗笑,
有人认真聆听。我站在不远处,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个不修边幅的同事。他没有精致的妆容,
没有精心摆拍的照片,
但他身上有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力量——那是一种坦然面对世界、不惧展示真实的勇气。而我,
在这一刻,却感到无路可逃。我的“完美”面具开始出现裂痕,那些曾给我带来虚荣的掌声,
此刻却像嘲笑,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堪与疲惫。我突然有些想哭,不是因为身体的劳累,
而是因为这失去所有掩饰的真实,像一把尖锐的刀,刺痛了我,
却也让我不得不开始直视那个真实的自己。我不知道,没有了滤镜,没有了点赞,
我到底还是谁?回家的路上,地铁仍然拥挤不堪,
但周遭的喧嚣声此刻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完全无法穿透我心头的沉重与混沌。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地铁上假装看书,实际上却在计算今天哪张照片能收获更多点赞。
手机在我包里安静地躺着,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脑海里只反复播放着白天的那些画面:大叔嫌弃的眼神、路人的冷漠、我笨拙的语气,
以及——李明那双坦然的眼睛。坐在合租屋的床上,面对着那张空荡荡的,
平日用来拍照的木质餐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手机就放在枕边,
亮着的屏幕显示着几个未读消息,都是关于今天推广活动的汇报。
我却一点点开的欲望都没有。我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打开了图片编辑器。
今天的照片文件夹里,只有几张像素不佳的活动现场图,背景杂乱,光线刺眼,而我,
更是蓬头垢面,一脸疲惫。我尝试着P图、加滤镜,
想把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修饰得体面一些。可无论我怎么调整,照片里的那个人,
眼神都透露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窘迫与虚假。我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最终,我没有编辑,
也没有点下“发布”。我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厌恶。
厌恶这些修饰得天花乱坠却毫无温度的画面,
厌恶屏幕背后那个拼命讨好、扮演着“完美叶舒”的自己。
我曾以为这些点赞和认可是我的铠甲,现在却觉得它们是无形的牢笼,
把我困死在一个狭小的、由数据构成的空间里。我把手机扔到一边,重重地把自己摔进床里。
为什么会这样?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维护的“人设”,在真实世界里,
却脆弱得像一张纸。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那个被赞美、被追捧的“叶舒”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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