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陈暮发现自己正趴在小学二年级的课桌上。 讲台上,数学老师唾沫横飞:“鸡兔同笼问题,谁来做?” 陈暮看着粉笔灰弥漫的教室,内心咆哮:我堂堂大学摆烂王,居然要重学九九乘法表? 他本想继续躺平,却想起未来碌碌无为的人生。 “老师,这题用二元一次方程组更快。”陈暮举起小手。 全班寂静,老师推了推眼镜:“你…再说一遍?” 凭借未来知识,他从班级垫底逆袭成神童。 直到一封奥数竞赛邀请函送到他手中,陈暮才意识到: 这一次,他的人生剧本,彻底被改写了。
阳光,一种带着2003年特有尘埃颗粒感的阳光,透过小学教室那层薄而泛黄的旧式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光束里,无数细微的粉尘在无规则地狂舞,像一场迷你的金色暴风雪。空气里混合着廉价粉笔灰干燥呛人的味道、陈旧木头课桌微微发霉的气息,还有一种属于孩童的、带着汗味的蓬勃生气。嘈杂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撞击着耳膜——前排两个男生正为橡皮擦的归属权激烈辩论,口水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后排几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起,发出刻意压低的、却又压抑不住兴奋的“咯咯”笑声,像一群偷到油的小老鼠;桌椅腿摩擦水泥地面,发出连绵不绝的“吱嘎”呻吟……
陈暮就是被这熟悉又遥远的“吱嘎”声,硬生生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意识像是沉在黏稠的沥青里,挣扎着向上浮。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两座山。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首先撞入眼帘的,是面前一张坑坑洼洼的木头课桌。桌面早已被无数前辈用铅笔、圆珠笔甚至小刀刻满了歪歪扭扭的“早”字、“忍”字,还有各种难以名状的抽象涂鸦。桌角,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正可怜兮兮地承受着几滴可疑的、半干涸的亮晶晶液体——那显然是他“上一觉”留下的杰作。练习册封皮上印着色彩鲜艳却透着廉价感的卡通图案,几个大字醒目得刺眼:《小学二年级数学下册》。
二年级数学?陈暮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残留的睡意瞬间灰飞烟灭,一种荒谬绝伦的冰冷感顺着脊椎骨急速攀升。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
视线瞬间清晰。
讲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背对着全班,踮着脚尖,用尽全身力气将一道题抄写在墨绿色的老式黑板上。粉笔划过板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呀”声。那背影精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起了毛边的灰色夹克衫,后脑勺的头发稀疏,倔强地梳向一边,试图掩盖那片日益扩张的不毛之地。数学老师,周老师,外号“周扒皮”,一个让当年整个二年级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黑板上,一行硕大的白色粉笔字正无声地嘲笑着他:
题目:笼子里有鸡和兔子共10只,它们的脚共有28只。请问鸡有几只?兔子有几只?
周老师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转过身,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沉重的、镜片一圈圈如同啤酒瓶底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锐利地扫过全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拿起讲台上那根油光发亮、几乎被磨掉半截的教鞭,习惯性地敲了敲黑板边缘,发出“哒、哒”的脆响。
“安静!都给我坐好!”周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教室里大部分杂音,“看看!这么简单的题,昨天讲过的类型!有没有人主动上来做?”
教室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刚才还像菜市场一样的喧嚣消失无踪,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单调地“知了——知了——”叫着。几乎所有的脑袋都瞬间低垂下去,仿佛突然对课桌上的木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把眼睛都贴上去。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一眼黑板上的题目,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继续扮演鸵鸟。
陈暮下意识地也跟着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练习册上。那些印刷体的数字和符号,此刻在他眼里显得无比幼稚可笑。二元一次方程组?未知数设鸡为x只,兔为y只,x + y = 10,2x + 4y = 28,消元法代入法随便用,半分钟搞定……这念头自然而然地冒出来,清晰得如同刻在脑子里。
可这念头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恐慌。他猛地抬起自己的手——一只小手。皮肤是孩童特有的细腻,指节短小,指甲修剪得圆圆的,掌心甚至带着点婴儿肥的柔软。这绝对不是他那双因为常年熬夜打游戏、敲键盘而略显苍白骨节分明的大学生的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撞击着单薄的肋骨,震得他耳膜发麻。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依旧是那布满涂鸦的破旧课桌,那本印着卡通图案的二年级数学书,那弥漫着粉笔灰味道的空气,还有讲台上正用教鞭不耐烦地敲着讲台、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的周老师。
这不是梦。至少,不是那种醒来就能遗忘的、模糊的梦。梦里不会有如此清晰的、混合着汗味和粉笔灰的、带着陈年木头霉味的空气。梦里不会有心脏撞击肋骨带来的如此真实的痛感。
“陈暮!”
一声点名,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陈暮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动作太猛,膝盖撞在桌下的横梁上,钻心的疼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脸都皱成了一团。
“呵,睡得挺香啊?”周老师踱着步走过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陈暮的心尖上。那啤酒瓶底般的镜片后,审视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剖开看看。“口水都流到课本上了!怎么着?梦到什么好吃的了?还是梦到考了零分,把你美醒了?”
一阵压抑的、闷闷的嗤笑声从教室各个角落响起,如同细小的虫子在耳边爬。陈暮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幸灾乐祸,还有一丝麻木的看戏心态。他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火辣辣的。他下意识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嘴角,果然蹭到一点湿滑的凉意,更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站直了!”周老师的声音严厉起来,教鞭几乎要点到他的鼻尖,“睡得这么香,看来这道题你肯定胸有成竹了?来,上来,给大家讲讲,鸡有几只?兔子有几只?答对了,你接着睡,我不拦你。答错了……”周老师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全班,“放学后,操场跑十圈!我亲自给你数着!”
操……操场十圈?陈暮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学二年级的操场一圈两百米?十圈就是两公里?他这具八岁小孩的细胳膊细腿……跑完还能活着回家吗?
他几乎是僵硬地、同手同脚地挪到了讲台上。黑板散发出的粉笔灰味更浓了,呛得他喉咙发痒。他盯着那道该死的“鸡兔同笼”题,那些简单的数字此刻却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身体里属于成年陈暮的思维在疯狂咆哮:设鸡为x,兔为y!列方程!快!但属于这个八岁身体的记忆和本能却是一片混沌的浆糊,只记得昨天好像讲过什么“抬脚法”还是“砍脚法”?步骤是什么?第一步干什么?他下意识地拿起粉笔,指尖冰凉,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粉笔接触到粗糙的黑板表面,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在上面留下一个刺眼的白点。脑子里两种思维在激烈地打架、撕扯,让他头痛欲裂。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教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他粗重而慌乱的呼吸声。周老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那副“果然如此”的冷笑越来越明显。
“不会?”周老师的声音冷得像冰,“昨天我讲的时候,你的魂儿飞哪儿去了?嗯?还是梦里烤鸡腿太香了?”
“哈哈……”这次,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像点燃了一根引线,低低的哄笑声开始在教室里蔓延开来。
“陈暮又挨批了……” “他肯定又不会……” “十圈啊,他跑得动吗?” “看他脸红的……”
那些细碎的低语,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陈暮的耳朵里。嘲笑、轻视、习以为常的漠然……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从里到外都凉透了。这熟悉的、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感觉,瞬间击穿了他灵魂深处那个“大二摆烂王”的躯壳,露出了里面那个曾经同样狼狈、同样无助、同样被所有人认定“这孩子不行”的小小身影。
一股莫名的邪火,“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不是因为周老师的刻薄,不是因为同学的嘲笑,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那个曾经在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因为懵懂、因为懒惰、因为害怕失败而选择沉默、选择低头、最终选择放弃的自己!那种深入骨髓的憋屈和不甘,比任何嘲笑都更让他刺痛。
“我会!”陈暮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而微微发颤,但异常响亮,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窃笑和低语。他不再看周老师,目光死死地钉在黑板上那道题上。
“设……设鸡有x只!”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又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劲。他捏紧粉笔,用力在黑板上划下,发出刺耳的“吱——”声,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x”。粉笔灰簌簌落下。
全班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讲台上那个突然爆发的“睡神”。
周老师脸上的冷笑也僵住了,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眯起,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浓重的怀疑。设……设什么?x?他教了二十多年小学,从没听过哪个二年级学生会用字母设未知数!这混小子在胡闹什么?
陈暮根本不去理会那些目光。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愤怒和豁出去的亢奋感支配了他。属于未来的知识在血液里奔涌,冲垮了所有属于“八岁陈暮”的怯懦和茫然。他不管不顾地继续写下去,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地划动,发出“笃笃”的闷响,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狠劲:
“设兔子有y只!” “所以,x + y = 10!”鸡和兔子的总头数 “然后,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所以,2x + 4y = 28!”总脚数 “把第一个式子,x + y = 10,两边都乘以2,得到 2x + 2y = 20!” “再用第二个式子减去这个: (2x + 4y) - (2x + 2y) = 28 - 20!” “所以,2y = 8!” “y = 4!”兔子有4只 “再把y=4代入第一个式子:x + 4 = 10!” “所以,x = 6!”鸡有6只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6”,陈暮猛地将剩下的粉笔头往讲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混杂着愤怒、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他转过身,不再看自己写在黑板上的那些“天书”,而是直接迎向周老师那双几乎要从镜片后面凸出来的眼睛。
“老师,”陈暮的声音还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鸡有6只,兔子有4只。我答完了。”
死寂。
比刚才点名时更彻底的死寂。
窗外的蝉鸣消失了,桌椅的吱嘎声消失了,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学生都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视线在黑板上一片他们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x, y, 方程式,和讲台上那个仿佛换了个人、带着一股子狠劲的陈暮之间,来回扫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个词:见鬼了?!
周老师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那是混合了极度的震惊、浓烈的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还有一丝……被打败了认知的茫然。他像第一次认识陈暮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探照灯,似乎想穿透这具小小的身体,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他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着陈暮站到黑板前,死死盯着那些方程式。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x”,又点了点那个“y”,然后又看向那些加减乘除的式子,尤其是那个“2x + 4y = 28”。
“这……”周老师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沙哑,“这些符号……这个式子……谁教你的?你从哪里学来的?”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班,“你们有谁听过这种解法?”
教室里一片茫然地摇头。二年级的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个?
周老师的目光重新落回陈暮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陈暮,你给我说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还有这个……这个什么‘方程’?你到底从哪儿看来的?是不是抄了谁的奥数书?”他根本不信这是陈暮自己想出来的。一个上课睡觉流口水、作业常年开天窗的垫底学生,突然解出了连大部分高年级学生都未必能流畅使用的二元一次方程?这比公鸡下蛋还要荒谬!
陈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压力当头罩下。周老师那怀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周围同学那看怪物似的眼神更让他如芒在背。刚才那股冲动带来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后怕和强烈的危机感。
得意忘形!愚蠢透顶!陈暮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这可是2003年!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小学二年级!二元一次方程?这玩意儿就像在原始人面前掏出一把激光枪一样惊悚!他刚才只图一时痛快,只想狠狠打碎那些嘲笑和轻视,却完全忽略了这行为本身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不合理性。一个八岁的孩子,突然掌握了远超年龄的知识,这太危险了!会被当成怪物,会被送去研究,会彻底毁掉现在的生活!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棉质校服,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属于八岁身体的恐惧本能瞬间占据了上风。
“我……我……”陈暮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我瞎写的……乱画的……我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重新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周老师那审视的目光。
“瞎写的?乱画的?”周老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对这个答案极度不满。他指着黑板上那个清晰的答案“鸡6只,兔4只”,声音陡然拔高,“那这个结果呢?结果也是你瞎蒙蒙对的?运气这么好?!”
“我……我……”陈暮脑子飞速转动,一片混乱中,那个关于“抬脚法”的模糊记忆碎片突然蹦了出来,像一根救命稻草,“我……我就是想,如果……如果所有鸡和兔子都抬起两只脚……那地上就剩下兔子剩下的脚了……兔子有两只脚在地上……总脚数28,抬起20只脚10只动物,每只抬2只,还剩8只脚在地上……都是兔子的,每只兔子剩两只脚,所以兔子就是8除以2等于4只……然后鸡就是10减4等于6只……”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努力把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抬脚法”步骤拼凑出来,说得磕磕绊绊,甚至逻辑都有些混乱。
这个解释虽然笨拙,充满了孩童式的想象,但至少是二年级学生能理解、周老师也曾经讲过的思路范畴。周老师听着,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丝,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他看看黑板上那简洁却超前的方程式,又看看眼前这个低着头、紧张得直哆嗦、用幼稚的“抬脚法”来解释的陈暮,巨大的反差让他感觉无比怪异。就像看到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突然掏出一本高等数学教材。
“好了,下去吧。”周老师沉默了几秒,最终挥了挥手,语气复杂,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探究,“以后上课认真听讲!少做白日梦!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刻意加重了“记住”两个字。
陈暮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讲台,回到自己那个角落的座位,重重地坐下,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能感觉到周老师审视的目光依旧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他,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陈暮……”旁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带着怯意和好奇的声音。
陈暮僵硬地转头。是他的同桌,林小雨。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小姑娘。此刻,她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惊叹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崇拜。
“你刚才……”林小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好厉害啊!虽然我听不太懂你说的那个x和y……但是,你好勇敢哦!”她的小脸上绽开一个腼腆的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周老师那么凶,你都敢上去写呢!”
陈暮看着林小雨那张写满纯真和信任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属于孩童的钦佩光芒,紧绷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拨动了一下。那股冰冷的后怕和恐惧,稍稍融化了一丝缝隙。在这个陌生的、危机四伏的过去时空里,这或许是他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不带任何杂质的善意。
他扯了扯嘴角,想回她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厉害,最终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叮铃铃——叮铃铃——”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瞬间打破了教室里凝固的气氛,也暂时驱散了笼罩在陈暮头顶的低气压。孩子们如同出笼的小鸟,欢呼着、推挤着冲出教室,奔向自由的空气。喧闹声瞬间填满了走廊和校园。
陈暮却像被抽干了力气,慢吞吞地收拾着那个印着奥特曼图案、边角已经磨损起毛的破旧帆布书包。周老师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芒刺,依旧扎在他背上。他磨蹭着,几乎是最后一个才走出教室门。
夕阳的金辉洒满了空旷的操场,给水泥地和远处的教学楼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怀旧的色调。篮球架孤零零地矗立着,油漆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铁骨。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还在篮筐下追逐奔跑,篮球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伴随着他们兴奋的喊叫。空气中弥漫着塑胶跑道被晒了一天后散发出的淡淡气味,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这景象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带着一种褪了色的、泛黄的旧照片般的质感。陈暮站在教学楼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望着眼前的一切,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这里是他的童年,却不再是他的世界。他像一个偷渡客,一个来自未来的、无处安放的幽灵。他拥有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和记忆,却被困在这具八岁孩童的躯壳里。他知晓未来十几年的轨迹——小学、初中、高中……按部就班,成绩始终在及格线上挣扎,考上一个不上不下的三本大学,选了个不痛不痒的专业,继续着“没挂科但也没出息”的摆烂人生,毕业、找份勉强糊口的工作、成为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一员……庸碌、平淡,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对“如果当初努力一点”的遗憾。
而此刻,他回来了。回到了那个一切似乎还未完全定型的起点。
“凭借未来知识,逆袭成神童……” 穿越前看到的那个小说简介片段,此刻带着讽刺意味地在他脑中回响。逆袭?神童?谈何容易!仅仅是解了一道二年级的数学题,就差点引来灭顶之灾。那些远超时代的“知识”,在这个封闭的小城小学里,不仅不是金手指,反而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该怎么做?继续伪装,做回那个懵懂无知、成绩垫底的陈暮,眼睁睁看着命运的轨道按照既定的方向滑行?还是……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小小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单薄而倔强。陈暮下意识地抬起手,看着那只属于孩童的、还带着肉窝的小手,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抓住那金色的、带着暖意的光线。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不甘,如同埋在灰烬深处的火星,被这孤独和危机感猛地一吹,悄然跳跃了一下。那是对未来庸碌的不甘,更是对刚才在讲台上,面对质疑时那种无力辩解的憋屈的不甘!他不想再当那个沉默的、被轻视的、可以被随意嘲笑的“垫底陈暮”!
可是……路在哪里?
“陈暮!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回家吃饭!”一声洪亮却透着不耐烦的吼声,像炸雷一样从校门口方向传来。
陈暮猛地一激灵,循声望去。校门口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跨坐在一辆沾满泥点的老旧二八自行车上,一只脚撑着地。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眉头习惯性地皱着,正是他年轻的父亲,陈建国。
父亲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一种属于成年人的、不言自明的催促。那眼神里没有讲台上周老师的审视,却有一种更沉重的、属于生活的、日复一日的压力。
陈暮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淡淡尾气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夕阳染红的操场,那喧闹的篮球架,然后迈开脚步,朝着校门口那个等待的身影,朝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小跑过去。
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拍打着他的脊背。每一步踏在水泥地上,都发出轻微的声响。夕阳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路在哪里?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地走下去。那些来自未来的知识,是危机,或许……也可能是唯一的转机。只是,他必须找到一种方式,一种小心翼翼、如同在雷区穿行般的方式,让这颗危险的种子,在2003年这片贫瘠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他跳上自行车冰凉的后座,双手紧紧抓住父亲腰间粗糙的工装布料。车轮转动,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载着他驶向那个充满柴米油盐气息、也必将充满新的未知挑战的家。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陈暮闭上眼,将脸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在这个小小的、颠簸的港湾里,那个名为“逆袭”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沉重地,落在了他稚嫩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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