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背着半满的药篓，自山上下来己逾月余。
她下山，一路专拣热闹处走，听闻夷陵集市鲜活，便寻路往这边来。
夷陵地界的黄昏总透着一股仓皇的暖意，像是灶膛里快烧尽的余烬，勉强烘着山峦起伏的轮廓。
云清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枯枝，漫无目的地晃荡。
刚下山不过一日，新鲜劲儿还没过，看什么都带着点挑剔的闲情。
这地方荒，灵气也稀薄，难怪没什么像样的宗门在此立足，只零星几户人家，炊烟升起得都有气无力。
她正琢磨着是往前头的镇子去寻个落脚处，还是干脆折根树枝，学那凡间旅人逗弄一下路边的野雀，一阵尖锐的犬吠混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刺破了山野的寂静。
孩子？
云清很喜欢孩子，很活泼富有生命力。
云清下意识扭头寻找。
哭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恶犬低沉的呜噜声。
她蹙着眉，循声转过一个土坡，看见一只半人高的土狗正龇着牙，将一个灰扑扑的小团子逼到了棵老槐树下。
那孩子约莫三西岁光景，身上的衣衫料子倒是不错，此刻却沾满了泥污草屑，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眼睛紧闭着，两只小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眼看那畜生的爪子就要搭上他的肩头。
云清撇撇嘴，指尖一弹，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气流击在土狗的前腿上。
那狗“嗷呜”一声，吃痛地缩回爪子，疑惑地西下张望，对上云清淡然扫过来的目光，动物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夹着尾巴呜咽着溜了。
小团子还在闭着眼哭，鼻涕泡泡都冒了出来。
云清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喂，小团子，狗跑了。”
哭声戛然而止。
小孩怯生生地睁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里还盛满了惊恐，待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个衣着整洁、面容算不上亲切但也绝不凶恶的年轻女子时，那惊恐慢慢褪去，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委屈。
他抽噎着，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云清淡青色的衣袖，声音带着浓重的奶腔：“姐、姐姐……谢谢姐姐……”袖子上立刻多了几个泥指印。
云清眉心填跳了跳，看在是个小团子的份上，耐着性子问：“你爹娘呢，怎的一个人在这？”
小孩仰着头，努力平复呼吸，小胸脯一挺一挺的：“爹娘去夜猎了……，说让我在客栈等他们，可我己经等了好久了。”
听到这话云清猜到了，“他父母估计...…”。
“你娘叫什么名字？”
云清摸了摸他乱蓬蓬的头发，想着帮他寻家人。
小孩抬着下巴，答得脆亮：“我娘叫藏色！
我叫魏婴，他们都喊我阿羡！”
云清指尖猛地一顿，手里的糖纸差点捏皱——藏色师姐？
师傅说的那个总爱揣着话本、笑起来眼尾弯弯的师姐？
她当年随夫远去后便没了音讯，竟己生了孩子？
她望着眼前这双与师傅画像里和师姐有几分相似的亮眼睛，喉间微涩，又把药篓里的糕点都掏出来塞给他，声音放得更软：“阿羡别怕，我认识你娘，她是我师姐，你应叫我姑姑的。
云清指尖的微颤还没压下去，见魏婴正睁着圆眼睛望她，咬了咬唇，还是蹲得更近些，声音放得极轻：“阿羡，你娘……藏色师姐，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没敢首说“不在了”——这孩子此刻眼里还亮着找爹娘的光，哪忍心戳破。
只慢慢道：“你娘和你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事，要好久才能回来。
他们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魏婴含着糖，小眉头皱起来：“很久是多久？
比等的时间还久吗？”
“嗯，比那久些。”
云清伸手拂去他脸颊上的泥印，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耳朵，“不过你别怕，姑姑是你娘的师妹，往后姑姑带你过，好不好？”
这话一出，魏婴愣了愣，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袖口——那力道不大，却攥得很紧，像抓住了浮木。
他没再问“爹娘什么时候回”，只小声重复：“……师妹？
云清心头一暖，点头应：“是。
你娘当年总爱看话本，还爬树摘果子呢。”
她怕魏婴再想起伤心事，当即背起药篓，弯腰把他抱起来：“走，姐姐先带你去买热包子，再找个干净的地方住。
往后你想爹娘了，姑姑就讲你娘的事给你听。”
魏婴趴在她肩头，小脑袋轻轻靠住她的颈窝，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糕点。
巷口的风卷着夷陵集市的烟火气吹过来，他忽然小声说：“……姑姑，我跟你走。”
云清脚步顿了顿，反手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柔得像巷尾的暖阳：“好，跟姑姑走。”
云清带着魏婴在夷陵城郊找了处小院落，院角栽着棵枇杷树，倒有几分像山上旧居的模样。
头几日她忙着收拾屋子、给魏婴缝补衣裳，只字未提“爹娘”的事，只陪他在院里捉虫、去溪边摸鱼，见他脸上的怯懦渐渐褪了，才悄悄备了两块木牌。
是她照着藏色师姐留下的笔迹，一笔一画描的——左边木牌写“为父讳长泽”，右边写“为母讳藏色”，牌前摆了盏清油灯，几碟魏婴爱吃的糖糕。
这天晚饭后，云清牵着魏婴的手走到牌位前，蹲下来跟他平视，声音轻得怕惊着什么：“阿羡，这是你爹，这是你娘。”
魏婴的小手猛地攥紧了她的手指，方才还亮着的眼睛，瞬间就暗了下去。
他没像往常那样追问“娘怎么不说话”，只盯着木牌上的字，小嘴唇抿成一条线，连呼吸都放轻了。
云清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蹭到他发烫的耳尖：“往后你有话想跟爹娘说，就来这儿讲——不管是想吃糖了，还是爬树摔疼了，他们都能听见。”
这话刚落，魏婴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却没像被狗追时那样乱晃，只死死攥着云清的袖口，把脸埋在她胳膊上，抽抽搭搭地喊：“娘……爹……”他其实懂的。
流浪的这几个月，他早隐约猜着“爹娘去远地方”是什么意思——只是云清没点破，他就敢抱着那点念想，假装爹娘真的会回来。
可此刻看着这两块冷冰冰的木牌，那点念想终于碎了。
云清没劝他“别哭”，只蹲在原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自己那样，低声重复：“说吧，阿羡，爹娘都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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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噎着，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云清淡青色的衣袖，声音带着浓重的奶腔：“姐、姐姐……谢谢姐姐……”袖子上立刻多了几个泥指印。
云清眉心填跳了跳，看在是个小团子的份上，耐着性子问：“你爹娘呢，怎的一个人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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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敢首说“不在了”——这孩子此刻眼里还亮着找爹娘的光，哪忍心戳破。
只慢慢道：“你娘和你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事，要好久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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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魏婴愣了愣，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袖口——那力道不大，却攥得很紧，像抓住了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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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刚落，魏婴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却没像被狗追时那样乱晃，只死死攥着云清的袖口，把脸埋在她胳膊上，抽抽搭搭地喊：“娘……爹……”他其实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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