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山风裹挟着腐朽的气息，灌进悬停在龙穴外的木笼，莉亚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死死攥着粗糙的木质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脚下，
是家族那些所谓“亲人”渺小远去的身影，
他们将她——家族里最“无用”的、魔力微薄到近乎耻辱的女儿，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
献给了盘踞于此的恶龙，以换取他们期盼的“安宁”与可能的“恩赐”。祭品。
多么可笑又古老的词汇。莉亚松开一只手，轻轻拂过裙摆厚重的布料内侧，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裙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心安。
一、二、三……整整十二把匕首，坚硬地贴绑在她的大腿和腰间，
是她倾尽所有偷偷攒下、磨利的底气。家族以为送来的是温顺的羔羊，
却不知她怀里揣着屠龙的利刃。木笼的机关“咔哒”一声轻响，绳索松开，它晃荡着，
最终歪斜地停在了龙穴入口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上。莉亚深吸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动作轻巧地解开了笼门的插销，侧身钻了出去。
龙穴入口巨大得超乎想象，像一张贪婪巨兽的嘴。里面光线晦暗，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说不清是硫磺还是什么野兽的腥臊气，
但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充斥着骸骨与死亡的味道。她猫着腰，借助嶙峋怪石的阴影，
小心翼翼地向内摸去。预想中的震耳鼾声没有出现，也没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闪烁的光芒。
洞穴深处，反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怪响，
间或夹杂着一种压抑着的、焦躁的低吼。莉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
悄无声息地贴着一块巨大的石柱，探出半个脑袋。然后，
她看到了足以让她所有预想崩塌的一幕。洞穴颇为宽敞，
中央铺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野兽的毛皮，看来是巨龙休憩的地方。而就在那毛皮之上，
盘踞着一个庞然大物。它的鳞片是深邃的暗红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脊背上狰狞的骨刺显示着它毋庸置疑的力量与危险性。但这足以让小儿止啼的恐怖生物，
此刻正低着那颗硕大狰狞的头颅，两只灯泡般巨大的金色竖瞳，
死死地盯着自己……爪子里捏着的一根，呃，绣花针？更准确地说，那不能称之为“捏”。
它那足以轻易拍碎城墙的利爪，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滑稽的笨拙姿态，
试图操控那根对于它而言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上穿着一根红色的丝线，
下方是一块明显是从某种华丽织物上粗暴撕下来的布片，
上面已经留下了几道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红色线迹。它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连尾巴尖都无意识地在身后小幅度地快速拍打地面，
显示出极大的专注和与之完全不匹配的艰难。“该死……又断了！
”一声低沉浑厚的抱怨在洞穴中回荡，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那根细弱的红丝线，
果然在它又一次笨拙的发力下，应声而断。莉亚看得目瞪口呆，
手下意识松开了裙摆内侧匕首的柄。这……这和她想象的浴血搏杀、生死一线完全不同。
也许是她的呼吸声重了些，也许是裙角摩擦岩石的微响。那颗巨大的龙头猛地抬了起来，
金色的竖瞳瞬间锁定在她身上，带着被惊扰的凶光。“人类？”巨龙的声音轰隆隆的，
带着山洞的回响，“祭品？走开，别打扰我！没时间了！”它的语气急促而不耐，
甚至没有立刻扑上来将她撕碎的意思，反而又焦急地低头去看爪子里那团乱糟糟的线和布片。
莉亚的心脏在最初的惊骇后，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她看着那条龙，
看着它爪子里那团可怜的“绣品”，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闯入脑海——它刚才说，没时间了？为了这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石柱后完全走出来，站直身体，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丝试探性的好奇：“你……在做什么？”巨龙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地面，
刮下一层石粉，它似乎觉得这个祭品有点不同寻常，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反而敢发问。
它没好气地，却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尴尬，闷声吼道：“求婚仪式！人类的求婚仪式！
需要这个……这个‘信物’！马上就要来不及了！”求婚？信物？
莉亚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布片上，那歪歪扭扭的红色痕迹，隐约能看出是想绣个什么图案，
但效果实在是灾难性的。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打算……用这个去向谁求婚？”“当然是住在山脉另一边的人类公主！
”巨龙理直气壮地说，但金色的眼瞳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光，
“按照你们人类的规矩！送上亲手制作的定情信物！”它晃了晃爪子里那团东西，
语气带着一种“我已经很按照规矩办事了”的委屈和暴躁。看着那堪比破布的信物，
再看看巨龙那副“我很努力了但这东西就是不听话”的郁闷样子，莉亚沉默了片刻。
她裙下的匕首仿佛成了毫无意义的累赘。屠龙？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她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個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下，抬着头，
认真地看着那双金色的竖瞳：“你确定……公主会接受这个？”巨龙的动作一僵。
莉亚趁热打铁，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对于“糟糕手艺”的客观评价：“说真的，
这刺绣……有点丑。”巨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被冒犯了的咕噜声，但出乎意料地，
它没有发怒，那巨大的尾巴拍打地面的频率反而更快了，显出一种内心的动摇。它看看莉亚，
又看看自己爪子里那惨不忍睹的“作品”，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不确定。“……那怎么办？
”它闷闷地问，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带着点黔驴技穷的沮丧。就是现在。
莉亚彻底放松下来，甚至轻轻整理了一下因为躲藏而略显凌乱的裙摆。她抬起头，
对着那庞然大物，露出了踏入龙穴后的第一个笑容，带着一种掌握主动权的从容。
“需要帮忙吗？”她声音清晰地说，“比如，我可以教你打一个漂亮的同心结。那个，
看起来会比刺绣容易一点，也更适合做定情信物。”洞穴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只有火把如果洞壁上有的话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巨龙粗重的呼吸声。
它巨大的金色眼瞳凝视着下方这个渺小的人类少女，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
以及这其中是否隐藏着陷阱。片刻之后，它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
将那只握着针线和破布的爪子，朝着莉亚的方向，稍稍递过来了一点。“……怎么打？
”它问，声音闷雷般滚动。莉亚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她知道，她暂时安全了。而且，
这场献祭，似乎正朝着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极其有趣的方向，狂奔而去。接下来的时间，
龙穴里的画风变得十分诡异。令人闻风丧胆的暗红巨龙，像个最笨拙的学生，
低着巨大的头颅，在金红色竖瞳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模仿着莉亚的动作。
而本该是祭品的人类少女，则站在一块稍高的岩石上，
手里拿着另一根从巨龙“宝库”角落里翻找出来的、不知原先是装饰何物的金色丝线，
耐心地分解着“同心结”的编法。“看，这样绕过去，从这里穿出来……不对，
是这边先……”莉亚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巨龙试图用爪尖去勾那细软的丝线，
结果只是让线团缠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它烦躁地喷出一股带着硫磺味的鼻息。“耐心点。
”莉亚面不改色，伸手过去，灵巧的手指几下就解开了纠缠，“你的力量太强，
需要用最轻微的力道。想象一下，你是在触碰清晨花瓣上的露珠，而不是拍碎敌人的头骨。
”巨龙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但还是依言放缓了动作。它尝试了一次，
两次……丝线再次崩断。“嗷！”它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吼，尾巴重重拍在地上，
震得洞顶簌簌落灰。莉亚拍了拍手上的灰，毫不客气地指出：“你太急躁了。求婚这种事，
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说起来，
你为什么非要向那位公主求婚？按照……呃，通常的剧本，
你们龙族不是更习惯于直接掳走公主吗？”巨龙的动作顿住了。它抬起巨大的眼瞳，
瞥了莉亚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混合着骄傲、一种恪守规则的固执，
还有一丝……被说中传统方式后的别扭？“那是野蛮龙的做法！”它哼了一声，
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高贵，“我，赫拉克斯，是一条讲究格调的龙！遵循仪式，送上信物，
得到应允，这才是……才是……”它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才是文明的方式！
”莉亚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她低头继续整理丝线，状似无意地轻声说：“是吗？可我听说，
那位芙萝拉公主的王国，宝库里收藏着大陆上最璀璨的月光石，
据说在夜晚能流淌出银河般的光辉……”她的话音未落，巨龙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急促了一瞬。
尽管它立刻控制住了，但那瞬间亮了一下的金色竖瞳，没有逃过莉亚的眼睛。果然。
莉亚心下冷笑。什么狗屁求婚仪式，什么讲究格调，本质上，还是为了亮晶晶的财宝吧。
利用人类的联姻规则，试图以一种“合法”的方式，将别国的珍宝纳入自己的收藏？这条龙，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没有戳穿，反而顺着它的话说：“原来如此。
讲究格调的赫拉克斯大人，那么，我们更应该把这个同心结编得完美无瑕，
才能配得上您的‘诚意’，不是吗？”赫拉克斯似乎松了口气，赶紧附和：“对！完美无瑕！
”教学继续。在又报废了n根丝线，并且莉亚以“距离太远看不清教学细节”为由，
成功说服巨龙允许她爬到它那覆着温暖鳞片的、宽阔的背上进行指导后，进度终于快了一些。
当第一个勉强能看出是“同心结”形状的金色绳结在莉亚手中诞生，并递给巨龙“观摩”时，
赫拉克斯盯着那小小的、精致的结扣，金色眼瞳里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惊叹和满意的光芒。
“就是这个！”它低呼，小心地用爪尖最细的地方碰了碰，“人类的小玩意儿，
倒是有点意思。”它学着莉亚的样子，投入了更多的“热情”去练习。然而，
龙的“热情”往往伴随着力量的失控。“咔嚓！”它一用力，
爪下垫着的、一块原本用来当工作台的巨大水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