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烟头厦门的雨总带着股咸腥气,像是把整个海都揉碎了往人骨头缝里灌。
林墨把辅警制服的领口又紧了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白的边角。
巷口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他低头吐掉嘴里的烟蒂,
右手食指和拇指猛地一捻 —— 烟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蜷成焦黑的一团,火星淬灭的瞬间,
他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过水洼的轻响。"林墨。"严峰的声音不高,却像根冰锥扎进雨幕里。
林墨后背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他慢慢转身,看见刑侦支队的新队长正站在巷口的路灯下,
黑色冲锋衣的帽檐压得很低,只有双眼睛亮得惊人。"严队。" 林墨扯出个僵硬的笑,
"刚处理完邻里纠纷,这就回队里。"严峰没接话,目光落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上。
那只手的指腹沾着点烟灰,虎口处有道浅淡的疤痕 —— 七年前在别墅后院,
被老陈手里的树枝划的。林墨下意识地往身后藏手,严峰却忽然抬脚朝他走来,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在脖颈处晕开深色的水渍。"抽烟?
" 严峰停在他面前,视线扫过地面那团被捻得不成样子的烟头,"辅警条例第三章第七条,
执勤期间禁止吸烟。""是我疏忽了。" 林墨垂着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知道严峰不是在说吸烟的事,那道目光像 X 光,正一寸寸剖开他故作镇定的皮囊。
正常人灭烟是弹掉,或是用脚碾,只有心里藏着事的人,
才会用手指死死捻灭 —— 就像七年前那个晚上,他蹲在别墅二楼的卫生间里,
用烟头烫掉玉佩上沾着的半枚指纹时那样。"你捻烟的手法很特别。" 严峰忽然说,
"像在销毁什么证据。"林墨的呼吸骤然停了半秒。雨更大了,砸在垃圾桶上噼啪作响,
他看见严峰的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指节泛白。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三天前那个同样下雨的夜晚,他们在环城高速追一辆可疑出租车,
严峰也是这样突然把枪上膛,在所有人都觉得是小题大做时,
从乘客包里搜出了上膛的仿六四式手枪。"以前在老家养成的习惯。
" 林墨强迫自己笑了笑,"我爸老说用脚碾不卫生,非让我用手捻。
"严峰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雨丝落在他睫毛上,他却连眨眼都没眨。"你老家是西冷?
"林墨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西冷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七年前那个被大火烧黑的别墅,就在西冷市郊的半山腰,警笛声撕开晨雾时,
他正和杨坤、陈斌蹲在水库边,把沾血的衣服塞进黑色塑料袋,往深水里推。
"是... 是啊。" 他声音发飘,"严队怎么突然问这个?"严峰没回答,
转身朝警车走去。"上车,回队里录笔录。" 他拉开车门时忽然回头,"对了,
下次灭烟别用手,伤皮肤。"林墨站在雨里,看着警车尾灯消失在巷口,
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在抖。虎口的疤痕被雨水泡得发白,
七年前那枚沾着血的玉佩仿佛还硌在掌心 —— 那是别墅里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的,
他扯断红绳时,玉佩边缘划破了他的指腹,半枚模糊的指纹就留在了龙纹凹陷处。
他以为早就把那半枚指纹烫没了。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用烟头烫过掌心、虎口、指腹,
直到皮肤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痂,可严峰还是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眼睛像是装了雷达,
能从万千细节里精准揪出藏在最深处的阴影。2 旧疤队里的灯光惨白得晃眼。
林墨坐在长椅上,看着走廊尽头的严峰正和法医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刀刻。
七年前他当警察时,也常这样站在解剖室门口,白大褂上沾着消毒水的味道,
那时他以为自己抓的是坏人,直到那个夏夜,别墅里的血腥味盖过了所有正义的味道。
"林哥,发什么呆呢?" 新来的辅警小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接到报警,
海上出租屋那边有人打架。"林墨猛地回神,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就往外跑。
小王在后面喊他慢点,他却跑得更快了 —— 每次出警他都这样,像疯了一样往前冲,
仿佛身体的疼痛能抵消一点心里的煎熬。七年前在别墅里,他也是这样疯了似的,
只是那时手里攥的不是警棍,是根带血的钢管。海上出租屋建在滩涂上,
木板路被海水泡得发涨,踩上去咯吱作响。林墨冲到最前面的木屋时,
看见两个醉汉正揪着个瘦高的男人打,那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背对着他蜷缩在地上,
肩膀上有块熟悉的虎头纹身若隐若现。"住手!" 林墨大吼着冲过去,
一警棍砸在其中一个醉汉的胳膊上。醉汉痛呼着松开手,林墨趁机把地上的男人拉起来,
看清他脸的瞬间,心脏骤然缩紧。是陈斌。陈斌的额角在流血,他看见林墨时眼神闪了一下,
迅速别过头去。"没事,林警官,误会。" 他声音沙哑,右手下意识地往肩膀上挡,
像是怕人看见那纹身。七年前,这纹身还新鲜得很,在别墅后院的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就是这只胳膊,把那个女孩按在楼梯扶手上,老陈当时笑着说 "玩玩而已",
可后来的尖叫和血泊,让 "玩玩" 两个字成了刻在骨头上的诅咒。"误会?
" 林墨压着嗓子,"额头都流血了,跟我回所里做笔录。"他拽着陈斌往木板路走,
路过木屋窗口时,瞥见里面昏黄的灯光下,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扒着窗户看,
眼睛又大又亮,像受惊的小鹿。那是尾巴,七年前他们从别墅抱出来的孩子,
当时她被藏在衣柜里,哭得快断气,陈斌把她裹在衬衫里,一路沉默地抱回了海边。
"尾巴呢?" 林墨低声问。"在屋里画画。" 陈斌的声音有些发颤,"别让她看见。
"林墨没再说话。把醉汉交给赶来的同事后,他看着陈斌走进木屋,门吱呀一声关上,
隔绝了里面的灯光。海风吹过来,带着咸腥味的凉意钻进衣领,他摸出烟盒,刚点燃一根,
就看见严峰的车停在了木板路入口。严峰走过来,目光扫过紧闭的木门,
又落在林墨手里的烟上。"这是你兄弟?""嗯,发小,在这养点海货。" 林墨吸了口烟,
指尖又开始发痒,想把烟头捻灭的冲动攥得他指节发白。严峰没追问,
只是盯着木屋的方向看了很久。"刚才打架的醉汉说,看见你兄弟肩膀上有纹身?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以前不懂事纹的,早洗得差不多了。" 他掐灭烟头,
这次用的是脚,"严队要是没事,我先回队里了。"他转身要走,
严峰却忽然说:"七年前西冷别墅灭门案,现场附近有目击者说,看见三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肩膀上有虎头纹身。"林墨的脚步钉在了原地。海风卷起他的衣角,
像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比海浪还要响。"巧合吧。
" 他缓缓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虎头纹身挺常见的。"严峰笑了笑,
那笑容没到眼底。"也许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早点回去。
"林墨看着严峰的车消失在暮色里,才扶着木板路的栏杆慢慢蹲下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起七年前那个夜晚,陈斌的纹身沾着血,老杨在旁边吐得撕心裂肺,
而他手里攥着那枚带血的玉佩,在水库边一遍遍地用石头砸,想把上面的指纹磨掉。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磨掉就能消失的。3 出租屋找房子花了整整三天。
林墨和杨坤在郊区转了个遍,最后停在了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下。房东是个干瘦的老头,
戴着老花镜,看人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在掂量什么货物。"我这房子,只租好人。
" 老头晃着手里的钥匙,"前四十二个租客,没一个合格的。"杨坤皱了皱眉。
他刚从医院出来,腿上的刀伤还没好,
走路一瘸一拐的 —— 三天前他开出租车时被劫匪捅了一刀,为了不暴露,
愣是看着劫匪跑了,自己咬着牙把车开回了海边。"什么叫好?""不偷不抢,不骗人,
晚上不吵。" 老头伸出三根手指,"压一年付一年,少一分都不行。
"林墨和杨坤对视一眼。这条件苛刻得离谱,但他们没别的选择 —— 严峰最近盯得太紧,
海边的出租屋已经不安全了。"行。" 林墨咬了咬牙,"我们租。"签合同的时候,
林墨注意到老头的目光总往杨坤的腿上瞟,又时不时摸一下墙上的挂钟,
钟摆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心里有些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签了字。
搬进去的第一个晚上,林墨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翻来覆去睡不着。
杨坤在隔壁房间翻着药箱,伤口换药的动静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墨心上。
七年前杨坤不是这样的,那时他爱说爱笑,是派出所里最会活跃气氛的人,
可现在他话越来越少,开出租车时总绕远路送晚归的女生,碰到老人小孩就不收钱,
像是在拼命攒什么功德。"还没睡?" 杨坤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瓶白酒。林墨坐起来,
看着他往伤口上倒酒,酒精碰到皮肉的声音滋滋作响,杨坤的脸疼得发白,却一声没吭。
"严峰今天去海边了。" 林墨低声说,"问起你了。""问什么?" 杨坤的手顿了顿。
"问你腿怎么伤的。" 林墨叹了口气,"我说你骑电动车摔的。"杨坤没说话,
用针穿上线,开始自己缝合伤口。灯光下,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针脚歪歪扭扭的,
却异常坚定。"尾巴的病怎么样了?"提到尾巴,林墨的喉咙就发紧。那天在医院,
医生把检查单递给他时,他手抖得差点抓不住 —— 神经母细胞瘤,晚期。
这个七岁的孩子,他们养了七年,从皱巴巴的小婴儿长成会跑会跳的小姑娘,
却要在最好的年纪面对死亡。"医生说要尽快手术,费用..." 林墨没说下去。四十万,
对他们三个来说,是天文数字。杨坤缝合的手停了下来,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滴。
"我明天多跑几趟晚班。"林墨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七年前在别墅里,
是杨坤第一个提出要放那个女孩走,是老陈骂他心软,
也是老陈失手用树枝刺穿了女孩父亲的小脑。后来老陈在争执中摔下山坡,
被尖锐的树枝穿了小脑,死得像个笑话,杨坤抱着老陈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夜,说要替他赎罪。
"别太累了。" 林墨低声说。杨坤没应声,只是把缝合好的伤口用纱布缠起来。"对了,
今天搬家时,我看见房东在楼下摆弄电线,神神秘秘的。"林墨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样的电线?""红色的,很细,埋在墙角的草丛里。" 杨坤皱着眉,"当时没在意,
现在想想有点奇怪。"林墨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