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迷上夜跑后,每晚回来倒头就睡。
我心疼她辛苦,特意点开运动APP想看看她的进步。
地图上那条规律路线,终点始终是城市另一端的快捷酒店。
停留时间:每次两小时。
我截图路线图发给她:“跑得挺远,今晚还去吗?”
她秒回:“老公,我错了,我这就回家解释!”
我删掉对话框,拨通酒店前台:“举报,907房间有人进行非法交易。”
“警察马上就到?很好。”
听着警笛由远及近,我对着手机轻声说:
“这才只是开始。”
林薇的跑步路线图,精准得像个被设定好的程序。
那刺眼的红线,在手机屏幕冷白的光里,像一道新鲜的、丑陋的伤疤,固执地穿透了这座城市模糊的夜色地图。起点是我们家的小区门口,一个点。终点,则牢牢钉在城西,那个闪烁着廉价霓虹招牌的“悦心快捷酒店”,另一个点。两点之间,拉出一条笔直的、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叛轨迹。平滑,高效,直奔主题。下面一行小字,像判决书末尾冰冷的注脚:“今日运动时长:2小时07分”。
我盯着屏幕,指尖的香烟快烧到过滤嘴了,那点灼痛微弱得像蚊子叮咬。可胸腔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整块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生铁,又冷又硬又沉,压得我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吱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的剧痛。胃里猛地一阵翻搅,一股酸水猝不及防地涌上来,带着铁锈的腥气。我踉跄着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把晚饭、把下午喝的那杯咖啡、把早晨强咽下去的牛奶,连同那点摇摇欲坠的、关于“心疼她太累”的可笑念头,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黑地,涕泪横流。
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空荡荡的胃袋痉挛着,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一起抽搐。额头上全是冷汗,冰凉的,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抬起头,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得像鬼,只有眼底烧着两簇幽暗的火,冰冷,疯狂,几乎要把瞳孔都烧穿。下巴上沾着水珠,一滴一滴砸在洗手池冰冷的瓷面上,声音空洞。
我回到客厅,重新拿起那个手机,那个刚刚宣判了我婚姻死刑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猩红的路线图,那该死的酒店名字,还有那精确到分钟的“2小时07分”,依旧清晰得刺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再放大。地图上,那个名为“悦心快捷酒店”的坐标点,被放大到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像一只丑陋的毒瘤。坐标数值清晰地显示着:北纬XX.XXXX度,东经XXX.XXXX度。小数点后四位,精确得如同手术刀划下的切口,清晰地标定了她每一次“夜跑”的终点。
每一个数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我点开相册,选中那张截图。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不是犹豫,是某种汹涌的、即将爆发的力量在指尖奔腾。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眼窝深陷,像两口枯井。
几秒后,指尖落下。
截图发送成功。对象:林薇。
我又在对话框里敲字,指尖敲击屏幕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跑得挺远,今晚还去吗?”
发送。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秒针单调的“咔哒”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神经上。我盯着屏幕,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兽。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里炸开,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像垂死者的挣扎。
是林薇。
她秒回。
“老公,我错了!我这就回家解释!等我!求你了!”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火烧屁股的、虚张声势的惊慌。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在某个地方,可能就在那间散发着廉价香水味的酒店房间里,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套衣服的样子。
解释?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无声地在我僵硬的嘴角裂开。像冻土上绽开的罂粟。
解释那条精准如导弹导航的路线?解释那每次雷打不动的两小时酒店停留?解释她每晚回来累得“倒头就睡”的表演?
去他妈的狗屁解释!
我一个字都没回。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对话框,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向左一划。
“删除该聊天?”
指尖冰冷,点下“删除”。
屏幕一闪,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审判从未发生。世界瞬间清静了,只剩下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
删掉林薇,只是第一步。像拂去一粒碍眼的灰尘。
我退出微信,直接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拨号键盘。指尖悬在冰冷的玻璃屏上,那点残留的颤抖奇迹般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令人心悸的稳定。一个个数字被按下去,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嘟…嘟…”声。
电话接通得很快。
“您好,这里是悦心快捷酒店前台,很高兴为您服务。”一个年轻女孩公式化的声音传来,背景里似乎还有隐约的、劣质音响放出的流行乐。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发生在遥远异国他乡的小事:“你好。我要举报。”每个字都吐得清晰、冰冷,像一颗颗被冻硬的石子砸在听筒上。“907房间。有人正在进行非法**易。交易内容明确,正在进行中。”
电话那头瞬间的沉默。背景里那点微弱的音乐声似乎也被掐断了。前台小姐的声音明显绷紧,带着难以置信的结巴:“什…什么?先生,您…您确定吗?907房间?”
“确定。”我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缝隙可以质疑。“证据充分。麻烦立即报警处理。请确保警方到场。”
“……好…好的,先生!我…我们立刻报警!请稍等!”前台的声音彻底慌了,带着一种大祸临头的惊恐。听筒里传来她急切地招呼同事和拨打内线电话的忙乱声响。
我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被我“唰啦”一声用力拉开,城市沉沉的夜色扑面而来。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像一片冷漠的星海。我像个孤高的王,俯视着脚下这片即将被我点燃战火的领地。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灌进来,吹在我滚烫的脸上,却浇不灭心底那簇越烧越旺的、名为毁灭的火焰。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血脉偾张的张力。
来了!
尖锐、凄厉的警笛声,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猛地撕裂了城市夜晚沉闷的寂静!那声音由远及近,穿透层层叠叠的楼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直直地刺向城西的方向!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死神催命的号角!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红蓝闪烁的警灯,是如何粗暴地搅碎了“悦心”酒店门口那片暧昧的霓虹光影。能想象出907那扇薄薄的、隔音很差的房门是如何被粗暴地撞开。能想象出里面那两个衣不蔽体、惊慌失措的贱人,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绝伦的表情!
手机还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前台小姐惊魂未定、语无伦次的声音:“先生!警…警察来了!好多人!冲…冲上去了!907!真的在907!”
“很好。” 我对着手机,轻轻吐出两个字。
窗外的警笛声还在疯狂地嘶鸣,像是为这场开幕大戏奏响的、最激昂的序曲。冰冷的玻璃映出我此刻的倒影——嘴角那抹弧度,冰冷,锋利,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残酷。
“这才只是开始。”
警笛的嘶鸣像一把钝锯,终于在我麻木的神经上割开了一道口子,不是痛,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冰凉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