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命短相李三岁第一次记事儿,是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里。白色的天花板上悬着输液瓶,
液体顺着透明的管子滴进他手背上的针眼,凉得像条小蛇。老妈坐在床边削苹果,
果皮卷成条长长的螺旋,却没断,她盯着果皮,眼泪啪嗒啪嗒往上面掉,
把苹果皮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长命这病……”老爸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压得很低,
却还是钻进来,“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李长命这名字,是爷爷取的。
出生那天算命的说他“骨相清奇,是长命百岁的好兆头”,爷爷高兴得摆了三天流水席。
可三岁那年体检,一张“先天性脏腑衰竭”的诊断书,像块冰砖,砸碎了所有盼头。
他那时还不懂“衰竭”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每次感冒都会咳得像个破风箱,
跑两步就喘得直不起腰。幼儿园的小朋友不跟他玩,说他“活不长,会传染”。
直到那个穿红裙的女人找上门。那天是他三岁生日,老妈刚吹灭蜡烛,门“吱呀”一声开了。
女人站在门口,红裙曳地,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狐狸尾巴,眼角描着艳红的妆,笑起来时,
眼角有颗痣,像滴没擦干的血。“李长命?”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甜得发黏,“跟我学本事,
能活。”老爸操起门口的扁担就要打,被女人轻轻一挥手,扁担就断成了两截。
她走到李长命面前,弯腰捏了捏他的脸,指尖凉得像玉石:“你这八字,是短命相,
可魂魄里藏着点仙缘。拜我为师,我保你活到十八岁。”“你是谁?
”老妈把李长命护在怀里,声音抖得像筛糠。“谢子玉。”女人笑得更艳了,“记着,
从今天起,他叫李三岁。”她没要拜师礼,没说要教什么本事,只留下个红布包,
里面装着块狐狸形状的玉佩,绳子是暗红色的,像用血染过。“贴身戴着,别摘。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红裙扫过门槛时,竟带起一阵狐臊味。那天之后,
李长命的身体真的好了起来。咳嗽少了,能跑能跳了,去医院复查,医生拿着片子直挠头,
说“像换了个五脏六腑”。爸妈觉得是遇上了神仙,对着红布包拜了又拜,从此,
“李三岁”这个名字,就取代了“李长命”。只是谢子玉再也没来过。
玉佩被李三岁贴身戴着,绳子磨得发亮。他时常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平平无奇,
唯一特别的是眼尾,有颗极淡的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跟谢子玉眼角那颗,
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问爸妈,师傅什么时候来教本事。老妈总是叹气,
老爸会摸摸他的头:“等你十八岁,她就来了。”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2 狐围屋十八岁生日那天,李三岁咳血了。血是暗紫色的,咳在作业本上,像朵烂掉的花。
他盯着那摊血,突然想起谢子玉临走时的话——“保你活到十八岁”。原来不是“活过”,
是“活到”。那天晚上,怪事就来了。先是窗外传来“呜呜”的叫声,像猫,
又比猫的声音粗。李三岁拉开窗帘,吓了一跳——院子里站着十几只狐狸,
黑的、黄的、灰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像灯笼,齐刷刷地盯着他的窗户。“爸!妈!
”他喊得嗓子发紧。老爸举着铁锹冲出去,狐狸却不怕,只是往后退了退,依旧围成个圈,
把院子堵得严严实实。老妈跪在屋里烧香,嘴里念叨着“狐仙饶命”,香灰掉在地上,
堆成个歪歪扭扭的“死”字。消息很快传开了。邻居们趴在院墙上偷看,对着狐狸指指点点。
有人说李三岁是狐妖转世,现在大限到了,
同类来接他了;有人说当年那个红裙女人是狐狸精,给李三岁下了咒,现在要收命了。
李三岁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他开始发低烧,浑身发冷,盖三床被子都觉得像泡在冰水里。
咳嗽越来越厉害,痰里带着血,有时候咳着咳着,就看见眼前有只红色的狐狸一闪而过,
尾巴扫过他的脸,带着熟悉的狐臊味。“三岁,挺住。”刘香知和金福利来看他,
手里提着保温桶,“我妈熬了参汤,说能补气。”刘香知是他同桌,人如其名,
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香皂味,说话细声细气,却总在他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骂人。
金福利是隔壁班的,家里开超市,总偷偷往李三岁书包里塞零食,人胖,
笑起来眼睛眯成条缝,像尊弥勒佛。“外面那些狐狸……”金福利往窗外瞟了一眼,
压低声音,“我爸说,城西破庙里有个老道长,专治这些邪门事,要不……”“别去。
”李三岁咳了两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最近总是发烫,“我师傅会来的。
”他说这话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谢子玉像个梦,十五年了,连个影子都没再出现过。
那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那间病房,谢子玉穿着红裙,坐在他床边,
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在削皮。果皮依旧没断,卷成条长长的螺旋,像条狐狸尾巴。“师傅。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谢子玉抬头看他,眼角的痣红得像要滴下来:“去青峰山,
找白狐。”“什么?”“白色的,九条尾巴。”她把苹果递过来,苹果上没有虫洞,
却泛着妖气,“找到它,放它走。”“为什么?”谢子玉笑了,
指尖划过他的眼尾:“因为……它在等你娶它啊。”这句话像道惊雷,
炸得李三岁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天已经亮了,狐狸不知什么时候散了,
院子里留下密密麻麻的脚印,像朵巨大的花。胸口的玉佩烫得惊人,红绳勒进肉里,
留下道浅浅的印子。“青峰山,白狐……”他喃喃自语,突然掀开被子,“香知,福利,
陪我去青峰山!”3 九尾白青峰山在城郊,据说有狐狸精的传说。刘香知骑着电动车,
李三岁坐在后面,金福利骑着辆三轮车跟在旁边,车斗里装着水和面包,
还有把菜刀——金福利说“万一遇上野兽,能防身”。“你确定要去?
”刘香知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查过了,青峰山去年封山了,里面有野猪。
”“师傅托梦了。”李三岁攥紧胸口的玉佩,玉佩还在发烫,像块烙铁,“不去,我会死的。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咳得越来越频繁,每咳一下,
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刘香知看在眼里,没再说话,只是把电动车骑得更快了。
青峰山的入口挂着块牌子,写着“禁止入内”,字迹已经褪色。他们把车停在牌子后面,
钻进了树林。林子里很静,只有鸟叫声和脚步声。树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狐狸尾巴上。金福利走在最前面,拿着根木棍探路,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试图驱散阴森的气氛。“这里有脚印。”刘香知突然停下,
指着地上的痕迹,“很大,像……像狗的,但比狗的宽。”李三岁蹲下身,
摸了摸脚印里的泥土,泥土还是温的。胸口的玉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烫得他差点抓不住。
“往这边走。”他站起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脚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越往里走,
树木越密,阳光都透不进来。空气里弥漫着股淡淡的腥甜,像血,又像某种花香。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前面突然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个山洞,洞口长着丛丛白色的花,
像堆堆雪。“那是什么花?”金福利指着花,有点发怵。“是山月桂。”刘香知的脸色变了,
“我奶奶说,这种花长在阴气重的地方,是给死人闻的。”话音刚落,
山洞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像猫在哭。李三岁的心跳得飞快,他深吸一口气,
朝着洞口走去。刘香知想拉住他,却被他甩开了:“我自己去。”山洞里很暗,
弥漫着股熟悉的狐臊味。走了没几步,他看见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颗白宝石。
他慢慢往前走,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是只狐狸,通体雪白,
没有一根杂毛,尾巴蓬松得像朵云。最吓人的是尾巴的数量,一条,两条……九条,
在身后轻轻摆动,像九道白色的影子。九尾白狐。白狐盯着他,没有攻击,只是歪了歪头,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在撒娇。李三岁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他想起谢子玉的梦,
想起那句“放它走”。他慢慢蹲下身,解开胸口的玉佩,轻轻放在地上:“师傅,我来了。
”白狐看着玉佩,又看看他,突然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玉佩里。玉佩瞬间变得滚烫,
红绳“啪”地断了,玉佩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他脚边。
洞外传来刘香知的喊声:“三岁!快出来!有老道!”李三岁捡起玉佩,转身往洞外跑。
刚跑出洞口,就看见个穿道袍的老头,手里拿着把桃木剑,剑尖指着金福利的脖子。
老头须发皆白,眼神却很凶,像头老鹰。“妖孽!竟敢在此作祟!”老道的声音洪亮,
震得树叶都落了下来。“我们不是妖孽!”刘香知挡在金福利面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把菜刀。
老道没理他们,眼睛死死盯着李三岁手里的玉佩:“九尾狐的妖气,好重!
”他突然挥剑刺过来,剑尖直指李三岁的胸口,“拿命来!
”李三岁下意识地举起玉佩挡在胸前。桃木剑碰到玉佩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
冒出股黑烟,老道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他:“你身上有狐妖的气息,
却不是妖……”他突然笑了,捋了捋胡子:“有趣,有趣。跟我走,我教你降妖除魔。
”“我们不跟你走!”金福利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块石头就想扔。“他快死了。
”老道看了李三岁一眼,眼神像X光,“脏腑衰竭,是短命相,只有跟着我修道,才能续命。
”李三岁的心猛地一沉。老道说的没错,他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像指间的沙。“好。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我跟你走。”刘香知和金福利都愣住了。“三岁,你疯了?
”“他是个老道,说不定是骗子!”李三岁没理他们,只是看着老道:“我跟你学道,
但你要答应我,放过洞里的狐狸。”老道眯起眼睛,看了看山洞,又看了看他,
突然笑了:“可以。”那天下午,李三岁跟老道走了。刘香知和金福利站在山路口,
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金福利突然哭了:“他为什么要跟个老道走啊?”刘香知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