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觉醒无垢血体那夜，全村人举着火把围住了他的小屋。
＞“九渊，开门吧，”老村长声音嘶哑，“我们看见那红光了，邪性得很。”
＞“红光？
许是灶火映的。”
他抵着门板回答。
＞屠夫张莽踹门怒吼：“放屁！
你娘当年也是这么死的！”
＞“那是我娘病死的。”
陆九渊声音发颤。
＞“病死？”
寡妇李三娘冷笑，“她死时屋里可没红光，只有你爹的尸首！”
＞突然，药农陈伯幽幽开口：“九渊啊，你妹妹还小……”＞门板轰然碎裂，陆九渊眼中泛起血光。
＞“我的血在说话，”他轻声说，“它说……你们都得死。”
---雨，泼天泼地砸下来，砸在乌溪村低矮的茅草屋顶上，砸在泥泞不堪、吸饱了水分的土路上，砸在那些围在村尾那座孤零零泥屋前的人身上。
火把在瓢泼的雨幕里艰难地燃烧着，橘红色的光晕被水汽晕染开，扭曲地跳动着，映亮一张张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脸，也映亮了那一双双眼睛里，同样扭曲跳动的恐惧和狠绝。
屋子像一座黑色的孤岛，沉默地陷在风雨和人群的包围里。
“九渊，开门吧。”
声音嘶哑，像破旧风箱在拉扯，穿透哗啦啦的雨声和人群压抑的喘息，从人群最前面传来。
是老村长陆德厚。
他佝偻着背，一张老脸在湿漉漉的火把光下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木门。
“我们……都看见了。
那光，那红得邪性的光，从你屋里透出来的。”
他顿了顿，喉咙里滚出痰音，“邪门得很呐……开门，出来说清楚。”
门内沉默着。
只有雨点疯狂敲打屋顶茅草的嘈杂。
片刻，门板后面才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紧绷：“红光？
德厚爷爷，您眼花了？
许是……灶膛里的火没熄干净，映着了窗纸。”
那声音的主人，陆九渊，此刻正用整个后背死死抵住那扇并不厚实的门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人群散发出的那股混杂着雨水腥气的、粘稠的恶意。
屋角的阴影里，一个更小的身影蜷缩着，那是他七岁的妹妹小芸，吓得大气不敢出，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灶火？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盖过了雨声。
屠夫张莽一步跨到最前，他那壮硕的身躯像半截铁塔，溅起的泥点甩了旁边人一身。
他蒲扇般的大手攥着一把沉甸木门栓，狠狠砸在门板上。
“砰！”
门板剧烈地一震，簌簌落下许多陈年的泥灰，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陆九渊被震得向前一个趔趄，牙关紧咬，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强行咽了下去。
那是他体内刚刚苏醒、尚未驯服的狂暴力量在激荡。
“老子看得清清楚楚！”
张莽满脸横肉在火光下狰狞扭曲，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飞溅，“那光红得跟血一样！
邪气冲天！
跟你娘当年咽气前那会儿，一模一样！
你还想抵赖？”
他粗大的指关节又狠狠叩在门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开门！
再不开，老子把你这破屋连你一起拆了当柴烧！”
门内的陆九渊身体猛地一僵。
母亲……那个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瞬间被门外恶毒的言语撕扯得鲜血淋漓。
他抵着门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娘……是病死的！
风寒！
熬不过去……才走的！”
“病死？
呵……”一声尖锐的冷笑插了进来，像冰冷的锥子。
人群稍微分开一点，露出寡妇李三娘那张即使在雨水中也抹着廉价胭脂的脸。
她抱着双臂，细长的眼睛斜睨着门板，嘴角挂着刻薄的讥诮：“陆九渊，你当全村人都是傻子？
你娘死那晚，我们可都在！
屋里屋外都翻遍了，除了你那个早不知烂在哪里的爹留下的几件破烂，哪有什么风寒药渣？
哪有什么郎中影子？”
她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却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穿透雨幕，“倒是你爹……啧啧，他那身骨头，后来在断崖下找到时，可不像是自己摔下去的……你胡说！”
陆九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狂怒，抵着门板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爹是失足！
是意外！
不许你污蔑他！”
“污蔑？”
李三娘嗤笑一声，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你倒是说说，你娘死的那晚，除了那红光，屋里还有什么？
为什么第二天，你爹就疯了似的冲进山里，再也没回来？”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紧紧钉在门板上，“陆九渊，你陆家的血……不干净啊！
你娘的血，你爹的血，如今轮到你……够了！”
一声苍老但更显阴沉的呵斥打断了李三娘。
药农陈伯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火光最亮处。
他干瘦得像一截枯枝，常年采药的手布满老茧和黑痕。
他脸上没有张莽的暴戾，也没有李三娘的刻毒，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如同审视药草般的冷静。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崩裂的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雨。
“九渊啊，”陈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腔调，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陆九渊的心脏，“孩子，别说气话。
德厚叔，张莽，三娘……大家伙儿也是怕。
怕这邪祟祸害了村子，祸害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在屋角那个小小的、瑟瑟发抖的身影上，“你爹娘……唉，命苦。
可你想想小芸。”
“小芸”两个字被他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却像两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陆九渊紧绷的神经上。
“她才多大？
七岁的小丫头，”陈伯的声音更低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诱导，“她懂什么？
她是你亲妹妹啊！
你忍心让她跟着你……沾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万一……万一那红光里的东西，缠上了她，可怎么得了？
九渊，开门吧，让叔伯们看看，也让小芸……离开这邪气的地方，村里会照看她……”陆九渊的呼吸骤然停止。
屋角的阴影里，小芸发出一声细微的、惊恐的呜咽。
“小芸……”陆九渊的声音瞬间哑了，像被砂纸磨过。
陈伯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缓慢而精准地捅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反复搅动。
那冰冷的“关心”，那字字句句裹挟着妹妹安危的威胁，比张莽的砸门和李三娘的污蔑更让他肝胆俱裂。
他猛地扭头看向屋角，黑暗中，小芸那双蓄满泪水、惊恐万状的眼睛像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体内那股因愤怒而咆哮的力量，被这极致的恐惧猛地一压，竟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和混乱。
就是这心神剧震、力量紊乱的一刹那！
“跟这妖孽废什么话！
滚开！”
屠夫张莽早己按捺不住，眼见门内气息波动，他眼中凶光暴涨。
趁着陈伯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将湿透的粗布短褂撑得几乎爆裂！
那根粗重的沉甸木门栓被他抡圆了，挟带着全身的蛮力和积蓄己久的暴戾，像攻城巨锤般，朝着那扇早己不堪重负的木门中央，狠狠砸下！
“轰——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风雨声。
朽烂的门栓应声而断，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整扇门板如同被巨力撕碎的纸片，从中间轰然炸裂开来！
巨大的木屑碎片和着冰冷的雨水，如同锋利的暗器般向屋内激射！
陆九渊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整个人被那狂暴的冲击力掀得向前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肺腑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一小口灼热的鲜血喷在面前的水洼里，瞬间被雨水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破了混乱。
蜷缩在角落的小芸，如同被吓疯了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阴影里扑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扑向摔倒在地的哥哥，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住门外那群凶神恶煞。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刺骨的夜风，瞬间灌满了破屋。
摇曳的火光终于毫无遮拦地照了进来，照亮了屋内简陋的陈设，照亮了地上陆九渊苍白染血的脸，也照亮了门口那群人——老村长阴沉如水的脸，张莽砸碎门后因狂怒和兴奋而扭曲的狞笑，李三娘眼中闪烁的刻毒与快意，还有陈伯那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算计。
无数道目光，贪婪、惊惧、厌恶、疯狂……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同时烙在陆九渊和小芸的身上。
陆九渊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一手紧紧将扑过来的妹妹护在怀里。
小芸在他怀里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他抬起沾着泥水和血渍的脸，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一张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
张莽那沾着泥点、还残留着砸门时狂怒的狰狞脸庞，李三娘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恶毒的快意，陈伯眼中那深潭般的冰冷算计，还有老村长陆德厚那张在火光下沟壑纵横、阴沉如铁的脸……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骨缝里。
体内那股沉寂了瞬间的力量，被这极致屈辱、愤怒和妹妹的恐惧彻底点燃！
它不再仅仅是血液的奔腾，而是化作了熔岩，化作无数尖锐的嘶吼，在他的血管里、骨髓深处疯狂冲撞、咆哮！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古老而暴戾的意志，带着被蝼蚁冒犯的滔天震怒，轰然苏醒！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完全不似人声的低吼从陆九渊喉咙深处滚出。
他护着小芸的手臂猛地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屋外的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脸上、身上，却没有立刻流下。
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又真实存在的暗红色雾气，如同活物般，从他湿透的衣衫下，从他每一寸皮肤上，蒸腾而起！
落在他身上的雨水，碰到这层薄薄的血雾，竟然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瞬间化作更加浓密的白汽，缭绕升腾。
这诡异的一幕，让门口那群凶神恶煞的村民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砸门最凶的张莽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粗壮的胳膊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三娘嘴角的刻薄瞬间凝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连老成持重（或者说老谋深算）的陈伯，浑浊的眼珠也猛地收缩了一下，握着药锄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陆九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张莽那张写满惊疑不定的脸上。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眼白的部分正被一种极淡、却令人心悸的猩红色迅速侵染。
那不是愤怒的血丝，而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仿佛源自幽冥血海的色泽在弥漫。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诡异地穿透了所有的风雨和嘈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漠然：“别吵……”他怀中的小芸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泪眼，看向哥哥陌生的侧脸。
陆九渊那双正被猩红缓慢吞噬的眼睛，平静地迎上张莽惊骇的目光，声音依旧很轻，却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所有人的神经：“我的血……在说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一张张因恐惧而变形的脸，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它说……”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铁锈般实质腥气的威压，以陆九渊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你们……都得死。”
＞“九渊，开门吧，”老村长声音嘶哑，“我们看见那红光了，邪性得很。”
＞“红光？
许是灶火映的。”
他抵着门板回答。
＞屠夫张莽踹门怒吼：“放屁！
你娘当年也是这么死的！”
＞“那是我娘病死的。”
陆九渊声音发颤。
＞“病死？”
寡妇李三娘冷笑，“她死时屋里可没红光，只有你爹的尸首！”
＞突然，药农陈伯幽幽开口：“九渊啊，你妹妹还小……”＞门板轰然碎裂，陆九渊眼中泛起血光。
＞“我的血在说话，”他轻声说，“它说……你们都得死。”
---雨，泼天泼地砸下来，砸在乌溪村低矮的茅草屋顶上，砸在泥泞不堪、吸饱了水分的土路上，砸在那些围在村尾那座孤零零泥屋前的人身上。
火把在瓢泼的雨幕里艰难地燃烧着，橘红色的光晕被水汽晕染开，扭曲地跳动着，映亮一张张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脸，也映亮了那一双双眼睛里，同样扭曲跳动的恐惧和狠绝。
屋子像一座黑色的孤岛，沉默地陷在风雨和人群的包围里。
“九渊，开门吧。”
声音嘶哑，像破旧风箱在拉扯，穿透哗啦啦的雨声和人群压抑的喘息，从人群最前面传来。
是老村长陆德厚。
他佝偻着背，一张老脸在湿漉漉的火把光下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木门。
“我们……都看见了。
那光，那红得邪性的光，从你屋里透出来的。”
他顿了顿，喉咙里滚出痰音，“邪门得很呐……开门，出来说清楚。”
门内沉默着。
只有雨点疯狂敲打屋顶茅草的嘈杂。
片刻，门板后面才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紧绷：“红光？
德厚爷爷，您眼花了？
许是……灶膛里的火没熄干净，映着了窗纸。”
那声音的主人，陆九渊，此刻正用整个后背死死抵住那扇并不厚实的门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人群散发出的那股混杂着雨水腥气的、粘稠的恶意。
屋角的阴影里，一个更小的身影蜷缩着，那是他七岁的妹妹小芸，吓得大气不敢出，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灶火？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盖过了雨声。
屠夫张莽一步跨到最前，他那壮硕的身躯像半截铁塔，溅起的泥点甩了旁边人一身。
他蒲扇般的大手攥着一把沉甸木门栓，狠狠砸在门板上。
“砰！”
门板剧烈地一震，簌簌落下许多陈年的泥灰，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陆九渊被震得向前一个趔趄，牙关紧咬，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强行咽了下去。
那是他体内刚刚苏醒、尚未驯服的狂暴力量在激荡。
“老子看得清清楚楚！”
张莽满脸横肉在火光下狰狞扭曲，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飞溅，“那光红得跟血一样！
邪气冲天！
跟你娘当年咽气前那会儿，一模一样！
你还想抵赖？”
他粗大的指关节又狠狠叩在门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开门！
再不开，老子把你这破屋连你一起拆了当柴烧！”
门内的陆九渊身体猛地一僵。
母亲……那个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瞬间被门外恶毒的言语撕扯得鲜血淋漓。
他抵着门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娘……是病死的！
风寒！
熬不过去……才走的！”
“病死？
呵……”一声尖锐的冷笑插了进来，像冰冷的锥子。
人群稍微分开一点，露出寡妇李三娘那张即使在雨水中也抹着廉价胭脂的脸。
她抱着双臂，细长的眼睛斜睨着门板，嘴角挂着刻薄的讥诮：“陆九渊，你当全村人都是傻子？
你娘死那晚，我们可都在！
屋里屋外都翻遍了，除了你那个早不知烂在哪里的爹留下的几件破烂，哪有什么风寒药渣？
哪有什么郎中影子？”
她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却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穿透雨幕，“倒是你爹……啧啧，他那身骨头，后来在断崖下找到时，可不像是自己摔下去的……你胡说！”
陆九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狂怒，抵着门板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爹是失足！
是意外！
不许你污蔑他！”
“污蔑？”
李三娘嗤笑一声，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你倒是说说，你娘死的那晚，除了那红光，屋里还有什么？
为什么第二天，你爹就疯了似的冲进山里，再也没回来？”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紧紧钉在门板上，“陆九渊，你陆家的血……不干净啊！
你娘的血，你爹的血，如今轮到你……够了！”
一声苍老但更显阴沉的呵斥打断了李三娘。
药农陈伯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火光最亮处。
他干瘦得像一截枯枝，常年采药的手布满老茧和黑痕。
他脸上没有张莽的暴戾，也没有李三娘的刻毒，只有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如同审视药草般的冷静。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崩裂的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雨。
“九渊啊，”陈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腔调，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陆九渊的心脏，“孩子，别说气话。
德厚叔，张莽，三娘……大家伙儿也是怕。
怕这邪祟祸害了村子，祸害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在屋角那个小小的、瑟瑟发抖的身影上，“你爹娘……唉，命苦。
可你想想小芸。”
“小芸”两个字被他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却像两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陆九渊紧绷的神经上。
“她才多大？
七岁的小丫头，”陈伯的声音更低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诱导，“她懂什么？
她是你亲妹妹啊！
你忍心让她跟着你……沾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万一……万一那红光里的东西，缠上了她，可怎么得了？
九渊，开门吧，让叔伯们看看，也让小芸……离开这邪气的地方，村里会照看她……”陆九渊的呼吸骤然停止。
屋角的阴影里，小芸发出一声细微的、惊恐的呜咽。
“小芸……”陆九渊的声音瞬间哑了，像被砂纸磨过。
陈伯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缓慢而精准地捅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反复搅动。
那冰冷的“关心”，那字字句句裹挟着妹妹安危的威胁，比张莽的砸门和李三娘的污蔑更让他肝胆俱裂。
他猛地扭头看向屋角，黑暗中，小芸那双蓄满泪水、惊恐万状的眼睛像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体内那股因愤怒而咆哮的力量，被这极致的恐惧猛地一压，竟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和混乱。
就是这心神剧震、力量紊乱的一刹那！
“跟这妖孽废什么话！
滚开！”
屠夫张莽早己按捺不住，眼见门内气息波动，他眼中凶光暴涨。
趁着陈伯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将湿透的粗布短褂撑得几乎爆裂！
那根粗重的沉甸木门栓被他抡圆了，挟带着全身的蛮力和积蓄己久的暴戾，像攻城巨锤般，朝着那扇早己不堪重负的木门中央，狠狠砸下！
“轰——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风雨声。
朽烂的门栓应声而断，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整扇门板如同被巨力撕碎的纸片，从中间轰然炸裂开来！
巨大的木屑碎片和着冰冷的雨水，如同锋利的暗器般向屋内激射！
陆九渊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整个人被那狂暴的冲击力掀得向前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肺腑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一小口灼热的鲜血喷在面前的水洼里，瞬间被雨水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破了混乱。
蜷缩在角落的小芸，如同被吓疯了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阴影里扑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扑向摔倒在地的哥哥，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住门外那群凶神恶煞。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刺骨的夜风，瞬间灌满了破屋。
摇曳的火光终于毫无遮拦地照了进来，照亮了屋内简陋的陈设，照亮了地上陆九渊苍白染血的脸，也照亮了门口那群人——老村长阴沉如水的脸，张莽砸碎门后因狂怒和兴奋而扭曲的狞笑，李三娘眼中闪烁的刻毒与快意，还有陈伯那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算计。
无数道目光，贪婪、惊惧、厌恶、疯狂……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同时烙在陆九渊和小芸的身上。
陆九渊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一手紧紧将扑过来的妹妹护在怀里。
小芸在他怀里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他抬起沾着泥水和血渍的脸，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一张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
张莽那沾着泥点、还残留着砸门时狂怒的狰狞脸庞，李三娘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恶毒的快意，陈伯眼中那深潭般的冰冷算计，还有老村长陆德厚那张在火光下沟壑纵横、阴沉如铁的脸……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骨缝里。
体内那股沉寂了瞬间的力量，被这极致屈辱、愤怒和妹妹的恐惧彻底点燃！
它不再仅仅是血液的奔腾，而是化作了熔岩，化作无数尖锐的嘶吼，在他的血管里、骨髓深处疯狂冲撞、咆哮！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古老而暴戾的意志，带着被蝼蚁冒犯的滔天震怒，轰然苏醒！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完全不似人声的低吼从陆九渊喉咙深处滚出。
他护着小芸的手臂猛地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屋外的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脸上、身上，却没有立刻流下。
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又真实存在的暗红色雾气，如同活物般，从他湿透的衣衫下，从他每一寸皮肤上，蒸腾而起！
落在他身上的雨水，碰到这层薄薄的血雾，竟然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瞬间化作更加浓密的白汽，缭绕升腾。
这诡异的一幕，让门口那群凶神恶煞的村民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砸门最凶的张莽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粗壮的胳膊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三娘嘴角的刻薄瞬间凝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连老成持重（或者说老谋深算）的陈伯，浑浊的眼珠也猛地收缩了一下，握着药锄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陆九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张莽那张写满惊疑不定的脸上。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眼白的部分正被一种极淡、却令人心悸的猩红色迅速侵染。
那不是愤怒的血丝，而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仿佛源自幽冥血海的色泽在弥漫。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诡异地穿透了所有的风雨和嘈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漠然：“别吵……”他怀中的小芸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泪眼，看向哥哥陌生的侧脸。
陆九渊那双正被猩红缓慢吞噬的眼睛，平静地迎上张莽惊骇的目光，声音依旧很轻，却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所有人的神经：“我的血……在说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一张张因恐惧而变形的脸，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它说……”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铁锈般实质腥气的威压，以陆九渊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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