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是从隔壁小学生那借的，代价是免费给那孩子算了一卦"期末考试能不能及格"。
"赵半仙！
"周大姐的声音穿透雾气，她端着个铝饭盒挤过人群，"趁热吃，刚摊的煎饼。
"赵三炘接过饭盒，热气糊了一眼镜片。
他摘眼镜擦的功夫，饭盒己经被斜刺里伸来的手掀开一角。
"哟，加俩蛋呢！
"猪肉荣的大脸盘凑过来，胡茬上还挂着猪油星子，"周姐，明儿也给我带一个呗？
"周大姐拍开他的手："去去去，你那杀猪的手别碰我饭盒。
"转头对赵三炘说，"今儿王姐要带姐妹团来算命，你精神点儿。
"赵三炘差点被煎饼噎住。
自打上回给美容院调了风水，那位王老板娘就把他吹得神乎其神。
现在"赵半仙"这名号在红旗楼一带比居委会主任都好使。
"姐，我那就是瞎蒙的..."他话音未落，早市入口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地声。
五个穿着同款貂绒大衣的中年妇女鱼贯而入，领头的王老板娘脖子上金链子晃得人眼晕。
"大师！
"王老板娘一把握住赵三炘还沾着甜面酱的手，"我姐妹们都等不及要见您了！
"赵三炘的摊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卖菜的、修鞋的都抻着脖子往这看，猪肉荣趁机往他这边挪了半米案板。
"谁先来？
"赵三炘抹了把嘴，掏出那三枚乾隆通宝。
穿紫貂的大姐抢先坐下："给我闺女算算，相亲对象是财政局的那个..."铜钱还没落地，早市管理处的喇叭突然炸响："全体商户注意！
文明检查十分钟后开始！
暂扣物品一律不退还！
"人群瞬间炸锅。
赵三炘抄起布幡就要跑，被王老板娘拽住："大师别急！
"她掏出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我发朋友圈说在你这算的准，评论区都爆了！
咱们改微信算命行不？
"赵三炘还没反应过来，五个大姐己经轮流扫了他二维码。
提示音接连响起："微信收款200元""微信收款200元"...猪肉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检查风波过后，赵三炘的摊位莫名其妙成了早市"免检单位"。
连管理处老李都偷偷找他算过儿子高考志愿。
生意好了，烦恼却来了——现在他每天要回复上百条微信。
"赵大师，我老公昨晚没回家，您给掐掐是不是有外遇了？
""半仙儿，帮我看看这只基金能不能涨？
""小赵啊，我家泰迪这两天不吃食，你给算算冲撞啥了？
"深夜十一点，赵三炘揉着酸胀的眼睛回复最后一条咨询。
出租屋暖气片滋滋响着，他忽然想起龙虎山的夜晚。
那时跟着师父学艺，背错一句口诀就要罚抄《清静经》十遍。
现在倒好，连狗不吃食都成业务范围了。
手机又震。
是周大姐："睡没？
明儿带你去化稍营吃羊蝎子，我表弟开的店。
"赵三炘正要回绝，下一条消息跟进来："他那儿二楼空着，当算命铺面正合适。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他回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化稍营在张家口桥东区，跟红旗楼隔条清水河。
第二天坐公交过去时，赵三炘发现周大姐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给表弟捎的粉条。
"周大姐神秘地压低声音，"他最近生意不太好，你待会儿给看看风水。
"赵三炘点点头，眼睛却瞟向窗外——公交车正经过一家理发店，蓝底白字的招牌写着"东唯造型"，玻璃门上贴着十年前流行的发型海报。
他心头突然一跳。
羊蝎子店在化稍营市场后身，招牌被油烟熏得发黄。
表弟姓吴，脑门锃亮，一见面就握住赵三炘的手不放："赵半仙！
我这儿最近生意差得很，您给看看..."赵三炘被按在塑料凳上，面前很快堆满羊骨头。
他边啃边听吴表弟倒苦水，眼睛却总往门外瞟——那家"东唯造型"就在斜对面。
"那理发店..."赵三炘装作随意地问道。
"哦，老张家的店。
"吴表弟给赵三炘添了杯茶水，"老板手艺不错，就是最近..."他压低声音，"听说欠了不少债，店都快开不下去了。
"赵三炘放下羊蝎子，鬼使神差地走向理发店。
推门时风铃叮当响，柜台后打盹的男人一激灵抬起头——西目相对，两人同时瞪圆了眼睛。
"三炘？
""金帆？
"张金帆，赵三炘的高中同桌，当年号称"涿鹿一中F4"之一的时髦青年，现在顶着俩黑眼圈，身上理发围布沾满碎发。
"你咋..."赵三炘话没说完，就被张金帆拽进里屋。
狭小的休息室里堆满染发剂箱子，墙上还贴着他们高中时的合照——照片里的张金帆梳着当年最流行的离子烫，现在他眼角的皱纹己经能夹死蚊子了。
"听说你生意..."赵三炘话到嘴边改了口，"要不，给你算一卦？
"张金帆盯着铜钱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小子，当年突然退学说是上山学道，现在真成半仙了？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其实不用算，我知道问题在哪儿——现在年轻人都去那些网红理发店，谁还来这种老店啊。
"原来张金帆的理发店开了十年，手艺虽好但装修陈旧，最近又被新开的连锁店抢了生意，现在付完房租所剩无几。
"你呢？
"张金帆用毛巾擦了擦手，"真学会算命了？
"赵三炘转着铜钱，说了这三年在龙虎山学艺的经历。
说到师父张玄灵时，张金帆突然插话："就是电视上那个跟明星合影的老道？
""那是他师弟..."赵三炘苦笑。
正说着，外面风铃又响，周大姐探头进来："小赵，吴表弟等着你看风水呢！
"回羊蝎子店的路上，赵三炘满脑子都是张金帆最后那句话："三炘，要不我跟你混吧？
这破店我早想转型了。
"傍晚回红旗楼的公交上，周大姐兴奋地盘点着今日成果——赵三炘用"门口鱼缸挡财"的说法，让吴表弟调整了店面布局。
"他说今天下午就来了好几桌客人！
"周大姐拍着大腿，"小赵你真是神了！
"赵三炘望着窗外闪过的"东唯造型"招牌，想起铜钱给张金帆卜的卦象——"泽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他摸出手机，给张金帆发了条微信："明天来红旗楼早市找我。
"手机很快震动，回复只有三个字："带剃刀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