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朝。
京城，河东村。
日暮西垂，位于山脚下的老崔家正传出激烈争吵声。
“都是老崔家的孙子，凭什么三房的崔忮可以去私塾读书，我儿却连去村塾读书都不可以？”
“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大房二房干的，三房做什么了？
油壶倒了他们都不知道扶一下！”
“活他们是一点不干，钱他们花得倒是最多！”
“平日里爹娘偏袒三弟就算了，如今还要偏袒他的儿子，就因为他们比其他兄弟年纪小吗？”
“这是什么道理？”
因崔家老两口让三房的崔忮去私塾读书一事，一向沉默寡言的崔老大媳妇崔林氏也变得伶牙俐齿，当着全家人的面，彻底打破那早就岌岌可危的平静。
崔老二的媳妇崔李氏看看公婆，又看看大嫂，最后欲言又止地无声叹了叹气。
瞧着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可眼神却十分精明。
崔老太眉头紧锁，目光不善地看着崔林氏，“老大媳妇，你这是不满我跟你公爹的决定？”
崔林氏面容悲戚，“我只是想要我的儿子也去读书，我有错吗？”
自己何止是不满，若不是手上没钱，她都想要崔老大跟他们三房分家了！
崔老大拉了拉她，憨厚的脸上满是卑微讨好地看着自家老娘，“娘，我婆娘她乱说的，这个书璟儿不读了，不读了，您别生气，别生气。”
“崔大！”
崔林氏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璟儿的身体干不了重活，他不读书他还能有什么有出路？
你不帮我们母子就算了，你还要将璟儿的出路抹杀掉吗？”
崔老大嘴巴张开，看到妻子满是悲伤的双眼时突然失声。
见状，崔老太皱眉，低低叫了大儿子一声，“老大。”
“娘”，崔老大身体一震，神情痛苦地看向她，在其失望的目光下“扑通”一声首首跪在地上，“璟儿也是您的孙子，还是您的长孙啊！”
见状，崔林氏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崔老大身边，对着二老重重磕了个头，“娘，您看看璟儿吧，他也是您的孙儿啊！”
崔老太闻言不语，脸色阴沉地看着二人。
跟她分坐八仙桌另一侧的崔老头同样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崔李氏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胳膊，小声跟其嘀咕：“跟着跪！”
说完，她低着头走到大房两口子身后，咬咬牙，“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崔老二看看爹娘，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媳妇和大哥大嫂，咬咬牙也跟着跪了下去。
“好好好！”
崔老太怒极反笑，“老大老二，你们这是在逼我跟你爹吗？
你们这是不孝！”
“娘！”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俱是一脸恐慌地抬头看向老太太。
崔老大摇头否认：“不是的，我没有逼您和爹，我只是想让你们也看看璟儿，他也是您和爹的孙子啊！”
崔老二同样摇头否认：“忮儿读书我不反对，他自小就聪明，是兄弟姐妹里最聪明的，如果家中只供得起一个，那肯定是先让忮儿去读书，可是家中有余力，为什么不让璟儿与瑜儿他们一起读书？
我们明明供得起不是吗？”
崔老太手指颤抖着地一一指向西人，“这不是逼我跟你爹是什么？
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崔李氏抬眼看了看老两口，而后头越发往下，“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不明白。”
“嘭——”崔老头用力拍桌，冷哼道：“你们哪里是不明白，你们就是见不得忮儿去读书！”
这个家大事小事都崔老太说了算，可崔老头一旦发话，那就是他说了算。
自三房崔忮出生，西人没有再见过崔老头生气至此，一时间都不敢抬头看他。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儿子儿媳一声不吭，继续往下说。
“算命的说了，忮儿是文昌星下凡，只要送他去读书科举，日后最低也能考个探花郎回来。”
“考上探花郎还不能当官吗？
只要我们崔家出一个当官的就能改换门庭。”
“当官都要好名声，忮儿肯定不会忘了供养他读书的大伯二伯兄弟姐妹，璟儿瑜儿他们读不了书，难道他们的儿子孙子还能没书读吗？”
“一个个眼皮子浅！
只能看到眼前，家中余银是能给孩子们都交上束脩，可其他呢？
笔墨纸砚书本哪哪不是钱？”
“一日两日还能供得上，一年两年呢？
还能供得上吗？
地里的产出就那么多，这一大家子要不要吃喝？
孩子大了要不要做两件新衣？
要不要给小子攒娶媳妇钱？
要不要给姑娘存二两嫁妆？”
崔老大羞愧不己地磕了个头，“爹，我们错了，璟儿不读书，让忮儿去。”
崔老二同样磕头认错，“爹，我都听您的，您别生气，家中还要您操心。”
崔李氏恨铁不成钢，可也不得不跟着表态，“爹，儿媳知道错了，您、您别生气。”
唯有崔林氏仍不甘心，“砰砰砰”开始磕起头来，“爹，娘，我什么都可以忍、都可以让，唯独这事我不愿意，璟儿身体自冬日掉下过河起便一首不好，大夫说他这辈子都干不了重活，只能将养着，读书是我能想到他的唯一出路。”
听他说起大孙子落水之事，崔老太面露不忍，别开眼不看她，也不说话。
崔老头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老大媳妇，忮儿读书这事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都不会改主意。
我们崔家不富裕，可养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闻言，崔林氏哽咽一声，最后磕了一下头，而后一脸悲戚地抬头看向崔老头，“崔家是养得起他，可日后他的兄弟姐妹都成家立业了，崔家还愿意养着他这个什么重活都干不了的人吗？”
紧跟着她声音响起的，是一道尚显稚嫩却掷地有声的男童声音。
“自然是愿意的。”
八岁的崔忮神情冷淡，信步走进堂屋。
他目光扫过己有数十年不见的爷奶，漆黑双眸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京城，河东村。
日暮西垂，位于山脚下的老崔家正传出激烈争吵声。
“都是老崔家的孙子，凭什么三房的崔忮可以去私塾读书，我儿却连去村塾读书都不可以？”
“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大房二房干的，三房做什么了？
油壶倒了他们都不知道扶一下！”
“活他们是一点不干，钱他们花得倒是最多！”
“平日里爹娘偏袒三弟就算了，如今还要偏袒他的儿子，就因为他们比其他兄弟年纪小吗？”
“这是什么道理？”
因崔家老两口让三房的崔忮去私塾读书一事，一向沉默寡言的崔老大媳妇崔林氏也变得伶牙俐齿，当着全家人的面，彻底打破那早就岌岌可危的平静。
崔老二的媳妇崔李氏看看公婆，又看看大嫂，最后欲言又止地无声叹了叹气。
瞧着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可眼神却十分精明。
崔老太眉头紧锁，目光不善地看着崔林氏，“老大媳妇，你这是不满我跟你公爹的决定？”
崔林氏面容悲戚，“我只是想要我的儿子也去读书，我有错吗？”
自己何止是不满，若不是手上没钱，她都想要崔老大跟他们三房分家了！
崔老大拉了拉她，憨厚的脸上满是卑微讨好地看着自家老娘，“娘，我婆娘她乱说的，这个书璟儿不读了，不读了，您别生气，别生气。”
“崔大！”
崔林氏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璟儿的身体干不了重活，他不读书他还能有什么有出路？
你不帮我们母子就算了，你还要将璟儿的出路抹杀掉吗？”
崔老大嘴巴张开，看到妻子满是悲伤的双眼时突然失声。
见状，崔老太皱眉，低低叫了大儿子一声，“老大。”
“娘”，崔老大身体一震，神情痛苦地看向她，在其失望的目光下“扑通”一声首首跪在地上，“璟儿也是您的孙子，还是您的长孙啊！”
见状，崔林氏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崔老大身边，对着二老重重磕了个头，“娘，您看看璟儿吧，他也是您的孙儿啊！”
崔老太闻言不语，脸色阴沉地看着二人。
跟她分坐八仙桌另一侧的崔老头同样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崔李氏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胳膊，小声跟其嘀咕：“跟着跪！”
说完，她低着头走到大房两口子身后，咬咬牙，“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崔老二看看爹娘，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媳妇和大哥大嫂，咬咬牙也跟着跪了下去。
“好好好！”
崔老太怒极反笑，“老大老二，你们这是在逼我跟你爹吗？
你们这是不孝！”
“娘！”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俱是一脸恐慌地抬头看向老太太。
崔老大摇头否认：“不是的，我没有逼您和爹，我只是想让你们也看看璟儿，他也是您和爹的孙子啊！”
崔老二同样摇头否认：“忮儿读书我不反对，他自小就聪明，是兄弟姐妹里最聪明的，如果家中只供得起一个，那肯定是先让忮儿去读书，可是家中有余力，为什么不让璟儿与瑜儿他们一起读书？
我们明明供得起不是吗？”
崔老太手指颤抖着地一一指向西人，“这不是逼我跟你爹是什么？
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崔李氏抬眼看了看老两口，而后头越发往下，“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不明白。”
“嘭——”崔老头用力拍桌，冷哼道：“你们哪里是不明白，你们就是见不得忮儿去读书！”
这个家大事小事都崔老太说了算，可崔老头一旦发话，那就是他说了算。
自三房崔忮出生，西人没有再见过崔老头生气至此，一时间都不敢抬头看他。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儿子儿媳一声不吭，继续往下说。
“算命的说了，忮儿是文昌星下凡，只要送他去读书科举，日后最低也能考个探花郎回来。”
“考上探花郎还不能当官吗？
只要我们崔家出一个当官的就能改换门庭。”
“当官都要好名声，忮儿肯定不会忘了供养他读书的大伯二伯兄弟姐妹，璟儿瑜儿他们读不了书，难道他们的儿子孙子还能没书读吗？”
“一个个眼皮子浅！
只能看到眼前，家中余银是能给孩子们都交上束脩，可其他呢？
笔墨纸砚书本哪哪不是钱？”
“一日两日还能供得上，一年两年呢？
还能供得上吗？
地里的产出就那么多，这一大家子要不要吃喝？
孩子大了要不要做两件新衣？
要不要给小子攒娶媳妇钱？
要不要给姑娘存二两嫁妆？”
崔老大羞愧不己地磕了个头，“爹，我们错了，璟儿不读书，让忮儿去。”
崔老二同样磕头认错，“爹，我都听您的，您别生气，家中还要您操心。”
崔李氏恨铁不成钢，可也不得不跟着表态，“爹，儿媳知道错了，您、您别生气。”
唯有崔林氏仍不甘心，“砰砰砰”开始磕起头来，“爹，娘，我什么都可以忍、都可以让，唯独这事我不愿意，璟儿身体自冬日掉下过河起便一首不好，大夫说他这辈子都干不了重活，只能将养着，读书是我能想到他的唯一出路。”
听他说起大孙子落水之事，崔老太面露不忍，别开眼不看她，也不说话。
崔老头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老大媳妇，忮儿读书这事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都不会改主意。
我们崔家不富裕，可养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闻言，崔林氏哽咽一声，最后磕了一下头，而后一脸悲戚地抬头看向崔老头，“崔家是养得起他，可日后他的兄弟姐妹都成家立业了，崔家还愿意养着他这个什么重活都干不了的人吗？”
紧跟着她声音响起的，是一道尚显稚嫩却掷地有声的男童声音。
“自然是愿意的。”
八岁的崔忮神情冷淡，信步走进堂屋。
他目光扫过己有数十年不见的爷奶，漆黑双眸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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