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力道又重三分,却在看清少女眼底浮动的赤金纹路时骤然松手。
血色幻象如潮水漫过瞳孔——冰原上十万玄甲军化作枯骨,自己跪在太极殿前接下废太子诏书,而这些画面中央始终站着个白发如雪的身影。
顾清歌趁机旋身后撤,腰间缠着的软绫却勾住池边玉栏。
裂帛声里,半幅茜纱罗飘落水面,露出她踝间暗红刺青。
那是个衔尾蛇环抱残月的图腾,此刻正随着两人距离缩短泛起幽光。
"你是南疆巫女?
"萧景珩瞳孔微缩,掌风扫过时带起池中三道水箭。
顾清歌凌空折腰避开致命处,左肩衣料仍被割裂,藏在心口的羊脂玉锁坠了出来。
玉锁撞击青石的清响让萧景珩动作停滞。
他胸前陈年旧伤突然灼痛难忍,那处被毒箭贯穿的疤痕正与少女掌心朱砂痣同时脉动,仿佛有看不见的红线将血脉相连。
暗卫破窗而入的瞬间,顾清歌咬破舌尖。
鲜血溅上玉锁的刹那,整片竹林无风自动,栖息在檐角的夜枭齐齐振翅,在她周身卷起混着竹叶的旋风。
"殿下,是噬心蛊!
"为首的暗卫掷出七枚铜钱,北斗阵型堪堪挡住蛊虫化成的黑雾。
萧景珩扯过玄色外袍裹住身躯,腰间螭纹玉佩撞上剑柄发出脆响。
他望着即将消失在墙头的纤影,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活捉。
"顾清歌在飞檐间腾挪,耳边呼啸的风声里掺杂着金铃轻响。
这是相府暗卫独有的传讯方式,没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竟为她出动三十六天罡。
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中,她突然折返冲向温泉别院——方才交手时注意到,九皇子的护卫对东南角的梧桐树格外戒备。
果然,追兵在离古树三丈处急停。
顾清歌毫不犹豫地撞向皲裂的树皮,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她整个人跌进散发着龙涎香味的怀抱。
玄色织金袖摆掠过眼帘,萧景珩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震动:"顾五姑娘好算计。
"数十支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顾清歌仰头看见男子线条凌厉的下颌,面具边缘隐约露出泛着青紫的脉络——这是寒毒入髓的征兆,与她在铜盆幻象中见到的将死之状一模一样。
"放开我!
"她曲肘击向对方肋下,却被轻易制住命门。
萧景珩指尖按在她突突跳动的腕脉,忽然轻笑:"每月朔望之日子时,姑娘是否觉得百会穴刺痛如锥?
"顾清歌僵在原地。
这个秘密连贴身嬷嬷都不知晓,每逢月缺之夜,她总会在剧痛中看见更多残破的未来图景。
有次疼得咬破锦被,第二日却连齿痕都消失无踪。
暗卫呈上鎏金托盘,盘中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她心口位置。
萧景珩拾起犹带体温的玉锁,借着月光端详背面蚀刻的螭龙纹:"永和三年,内廷造办处为淑贵妃打造的龙凤对锁,怎么会出现在相府庶女身上?
"林间忽然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
顾清歌趁他分神,猛地抽出发间银簪刺向咽喉。
萧景珩徒手握住利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她雪白中衣上,竟化作数条赤红蛊虫。
"看来国师说得没错。
"他甩开蛊虫逼近一步,玄铁面具折射着冷月寒光:"能引动本王的子母噬心蛊,你就是那个荧惑乱紫薇的命定之人。
"东南方突然亮起火光,相府护卫的呼喝声渐近。
萧景珩解下大氅罩住颤抖的少女,打横抱起时在她耳畔低语:"想知道林姨娘真正的死因,就乖乖跟本王回府。
"顾清歌在男人冷冽的沉香气息中睁大双眼。
母亲分明是在她七岁时病逝,难道那些汤药缭绕的日夜,那些被嬷嬷匆匆掩埋的血衣,都是谎言编织的罗网?
更鼓声从远处城楼传来,子时的梆子敲碎最后一丝犹豫。
当萧景珩的马车冲破相府包围时,顾清歌攥紧了染血的玉锁。
车窗缝隙中,她望见追兵首领举起的长弓上,赫然刻着顾氏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