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删除凌晨三点,城市被浓墨般的夜色浸透,彻底按下了静音键。窗外,
连惯常喧嚣的车流声也消失无踪,只剩下空调低沉单调的嗡鸣,在死寂的房间里固执地回荡。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冷白的光线瞬间刺破黑暗,映亮了林羡毫无睡意的侧脸。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准确地悬停在屏幕中央那个熟悉的粉色图标上——一个抽象的女性侧影轮廓,
包裹着象征孕育的柔和曲线。App的名字,
一个他曾与沈栀无数次在深夜低语中提及的代号,此刻却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眼底。
指纹解锁,屏幕顺从地亮起。他的指尖点在图标上,按住,拖动,
那小小的粉色图形顺从地跟着他的手指移动,
最后被无情地丢进屏幕底部那个象征着删除与终结的灰色垃圾桶图标里。“滴答”。
一声清脆的系统音效,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一个淡蓝色的提示框弹了出来,
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确认意味:“确认永久删除?你将失去所有周期记录。
”林羡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所有记录?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苦的弧度。
那些由冰冷数字和图表构成的记录,那些曾让他如获至宝般输入、分析、守候的记录,
此刻只像一堆燃尽的灰烬。他毫不犹豫,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重重戳在了那个“是”的选项上。小小的进度条开始闪烁、吞噬。
就在进度条即将消失的瞬间,浴室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门被推开,
温热潮湿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的淡香瞬间涌出,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沈栀赤着脚走出来,
发梢还在滴着水,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滑落,没入柔软的白色浴袍领口。
她一边用毛巾随意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抬眼,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林羡亮着的手机屏幕,
动作顿住了。“林羡,”她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像蒙着一层薄纱,
“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探寻,落在他脸上。林羡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着,在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之前,将它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伸出手,
动作自然而坚定,将还带着水汽的沈栀拉向自己。她的身体带着暖意,微微僵硬了一瞬,
随即又放松下来,顺从地靠近。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圈进怀里,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另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隔着柔软的浴袍布料,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贴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他的下颌抵着她微湿的鬓角,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在她心上:“栀栀,”他唤着她的小名,那声音里沉淀了太多东西,
像浸透了夜色的沙砾,“以后不用算了。”他停顿了一下,掌心似乎传递着某种滚烫的承诺,
熨帖着她微凉的肌肤。“我们要个孩子吧。”---2 分手之夜三个月前的空气,
远没有此刻这般温存。那时,公寓里弥漫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仿佛凝固的树脂,
沉重得让人抬不起头。沈栀就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城市傍晚的喧嚣灯火,璀璨却冰冷,映得她的侧脸线条也显得有些生硬。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羊绒衫,双手插在口袋里,手指在布料下用力攥紧,指节泛白。
林羡站在几步开外,手里还拿着刚倒好的温水,水杯停在半空。他刚从书房出来,
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属于数据和报告的气息。“林羡,”沈栀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凿破了客厅里令人不适的寂静,“我们分开吧。
”水杯里的水面轻轻晃动了一下。林羡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眼神沉了下去,
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沈栀似乎被他沉默的目光灼了一下,她微微侧开脸,
目光落在地板上某处虚无的点,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至极的麻木:“我不想再算了。
算排卵期、测体温、调闹钟……跟你上床,”她顿了一下,那个词被她吐出来,
带着一种残忍的直白,“感觉就像在完成一个任务。一个……必须精准完成的任务。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积蓄最后的力气,吐出的字句带着彻底的厌倦,“我累了。真的。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窗外城市的喧嚣被无限拉远,
只剩下两人之间令人心慌的空白。林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那目光深邃,复杂,
像在无声地解读一份艰涩的合同条款,试图找出隐藏的陷阱或转圜的余地。然而,最终,
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归于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
放下了那只停在半空的水杯。玻璃杯底触碰大理石茶几,发出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嗒”。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块被冻透的石头投入冰湖。
“好。”只有一个字。他甚至没有再看沈栀一眼,仿佛刚才那个字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转过身,动作平稳得不可思议,径直走向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门锁的“咔哒”声轻得如同叹息。沈栀站在原地,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微微晃了一下。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着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无法逾越的孤峰。
她没看见,就在门缝即将完全闭合的最后一刹那,林羡撑在门框内侧的那只手,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得如同新雪下的枯枝,
暴起的青筋在皮肤下狰狞地扭动。门内,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响。林羡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缓缓滑坐到铺着厚地毯的地上。黑暗中,他无声地抬起那只紧攥得指节发白的手,
重重地、却又压抑地砸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撞击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只剩下他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
在死寂中发出擂鼓般的、绝望的轰鸣。黑暗中,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溢出紧闭的眼眶,
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深色的地毯上,瞬间消失无踪。
---3 数据执念分手后的第二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
在客厅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交错的栅栏。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一切都显得过分安静和空旷。林羡坐在客厅中央那张沈栀最喜欢的、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上。
沙发空了一半,显得他身影格外孤清。他面前的茶几上,摊开着一个厚厚的皮质笔记本,
旁边是他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
显示着复杂的图表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战场,风险投资模型,
每一个小数点都可能牵动千万级的资金。而此刻,在平板电脑旁边,安静地躺着他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那个与周围冰冷金融数据格格不入的、带着柔美曲线的粉色App图标。
他拿起手机,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点开了那个崭新的粉色App。界面清爽简洁,
却带着一种隐秘的、属于女性世界的私密感。他无视了那些新手引导,
径直找到了数据导入的入口。然后,他打开了那个摊开的皮质笔记本。这不是工作日志,
而是他过去几年,为沈栀专门准备的“健康备忘录”。纸页已经有些磨损发黄,
上面是林羡特有的、清晰有力的字迹。他低下头,目光专注地扫过那些记录。
日期精确到小时,事项琐碎得惊人:“3月12日,15:30,栀栀经期第一天,量少,
轻微腹痛。热水袋敷小腹半小时,煮红糖姜茶未加糖,效果尚可。晚间情绪略低落,
主动避开讨论工作压力。”“4月8日,基础体温36.4℃,较前日略升0.1℃。
结合周期推算,进入排卵前窗口期。下班绕路去买了她喜欢的草莓蛋糕少奶油。
”“5月20日,晚20:15,因周末旅行目的地分歧发生争执灰色标记。
情绪激动持续约45分钟。22:00主动道歉,话题转移至电影,情绪逐渐缓和。
睡前体温36.6℃略高于日常波动。”“6月3日,
监测到排卵峰值LH试纸强阳照片存档。当晚…字迹在此处略微停顿,
显得更深…体温后续追踪确认排卵成功。”……一页页翻过,那些用蓝黑墨水留下的印记,
是过去无数个日夜的缩影。林羡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稳定地移动、点击。
他将笔记本上的日期、体温数值、周期阶段……一项项,
一丝不苟地输入到那个粉色的App里。日期被精确录入。
体温曲线被一个个点连成起伏的线。排卵试纸的结果被标注为峰值点。
每一次或大或小的争执、沈栀情绪的低落期,都被他标记为小小的灰色点状事件,
散落在时间轴上。书房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专注的侧影。他微微蹙着眉,眼神锐利,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准确地操作着。此刻的他,不像在输入爱人的生理数据,
更像是在构建一个精密复杂的金融模型,一个关于沈栀的“情感与生理行为预测模型”。
数据迁移完成。屏幕上,
沈栀的生理周期被清晰地具象化为一条条平滑的曲线和醒目的标记点。
那些灰色的“情绪事件点”,被他用指尖拖动着,小心翼翼地靠近体温曲线、靠近排卵标记。
他靠在沙发背上,微微眯起眼,审视着屏幕上最终呈现的完整图表。
那些代表争吵的灰色小点,在排卵期前后似乎有微弱的聚集倾向?经期前一周的情绪低落期,
是否会影响她对某些话题的敏感度?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那是他思考复杂风投项目时惯有的动作。大脑高速运转,试图在那些冰冷的点与线之间,
的、能被他抓住的“情绪高位窗口”——一个她可能不那么抗拒回忆、不那么排斥他的存在,
甚至……可能,只是可能,会想起他的“窗口期”。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也许,就在那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十分钟”里?
从此,凌晨三点,成为了林羡世界里的一个执拗的坐标。无论前一天的工作多么繁重,
无论身体多么疲惫,手机预设的、唯一的闹钟总会准时在凌晨2:59分,
于他枕边发出最轻微的震动。那震动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他浅薄的睡眠。
他会在黑暗中倏然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初醒的惺忪,只有一片清醒到近乎锐利的幽深。
他无声地摸过手机,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解锁,点开那个粉色的App。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刷新数据。屏幕的光映着他沉默的脸庞,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逐行扫过那些毫无变化的数字和曲线,
目光在那些代表“情绪事件”的灰色小点上久久停留,仿佛要从那静止的像素点中,
解读出远在另一个空间的她的喜怒哀乐。夜复一夜。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只有他手机屏幕的微光,和他无声的、近乎偏执的守候,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孤绝的灯塔,
固执地想要照亮一片早已远去的陆地。他怕,怕极了。
怕错过那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她“可能想他”的十分钟。那十分钟,成了他溺水般的生活里,
唯一能抓住的、虚幻的浮木。---4 暴雨重逢转折来得毫无预兆,
像一个闷棍狠狠砸碎了林羡用数据编织的、看似稳固的茧。那是分手后的第九十七天。
午夜刚过,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城市每一寸暴露的肌肤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林羡刚结束一个跨洋电话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关机休息。突然,手机屏幕亮起,
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疯狂闪烁。凌晨的陌生来电,总带着不祥的气息。他心头莫名一跳,
手指已经快过思考,划开了接听。“喂?”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传来压抑而急促的喘息声,背景是医院特有的、冰冷而嘈杂的回音。
接着,一个虚弱得几乎破碎的女声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高热特有的含糊,
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林羡?……我……我在医院……好难受……”是沈栀!
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他的耳膜,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栀栀?!”林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你在哪个医院?你怎么了?说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和失控。
“我……我不知道……好冷……头好痛……”沈栀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打错了……本来想打给……”后面的话语被淹没在痛苦的喘息和背景的嘈杂里,
电话突兀地断了,只剩下一片忙音。“喂?!沈栀!喂!”林羡对着忙音嘶吼,
手机被他攥得咯咯作响,指关节再次泛出骇人的惨白。医院!哪个医院?!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冲进客厅,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
动作因为极度的慌乱而显得笨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找到她!立刻!
他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的睡衣,只胡乱抓起一件挂在衣帽架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披上,
就一头撞进了门外狂暴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单薄的睡衣紧贴在皮肤上,
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浑身一颤。他冲向地下车库,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溅起冰冷的水花。
深夜的道路空旷,唯有暴雨统治着一切。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摆动,
在挡风玻璃上刮出短暂的清晰,旋即又被更密集的雨水覆盖。
昏暗的路灯在雨帘中晕开惨白的光圈,像一个个漂浮的幽灵。林羡紧握着方向盘,
指节用力到发白,油门被他踩到底,引擎发出沉闷的嘶吼。车轮碾过积水,
掀起巨大的扇形水幕。他强迫自己冷静,
像处理最紧急的投资危机一样飞速分析:离沈栀住处最近的三甲医院……只有市立中心医院!
二十分钟,在暴雨和狂飙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急诊”刺目的红色灯牌终于穿透雨幕映入眼帘时,
林羡几乎是漂移着将车甩进一个离入口最近的车位。他推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