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账我收到一只古董怀表,是失踪未婚夫的遗物。表盖内刻着“申时三刻,水漫金山”。
而三天后申时三刻,古董店老板溺死在旱厕里。我颤抖着打开表,预言竟变成了“戌时三刻,
尸解仙台”。时间指向今晚,地点是我工作的解剖室。更恐怖的是,
表盘下嵌着一缕我的头发。镜子里,有人正举起沉重的铜盆,
走向我的后脑——---冷雨抽打着法医署青灰色的高墙,没完没了。铅灰色的天沉沉压着,
连窗棂上的铁栏都显得格外森冷。我坐在冰冷的解剖台前,
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台面上一道旧日的刮痕。消毒水的锐利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像一层冰冷的铁锈,包裹着更深处难以驱散的血腥气。顾觉,已经消失整整三个月了。
那个总爱在春日的午后,用温热的指尖将我鬓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的男人,
连同他金石拓片里那些古老文字的秘密,一起蒸发了。警署立案了,也搜了,
最终只换来一句沉甸甸的“失踪人口”。心口那块地方,仿佛被生生剜走,
只留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空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门被轻轻叩响,
老赵——署里管收发的杂役,佝偻着背,递进来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裹。包裹冷硬,
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子与这湿冷天气格格不入的、属于库房深处的阴寒。“苏法医,
您的件儿,”老赵的声音带着常年吸烟的沙哑,“刚送来,没留名儿。”“谢了,赵叔。
”我的声音干涩。包裹在解剖台冰冷的金属面上摊开,
油纸剥落的声响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里面是一个旧木匣,匣子一开,
浓烈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猛地窜出,直冲脑门。
匣底铺着厚厚几层被药液浸透得发黄发硬的纱布,而躺在那些冰冷、令人作呕的纱布中央的,
赫然是一只黄铜怀表!表壳早已蒙上一层黯淡的包浆,样式古旧得近乎笨拙。
可它躺在我颤抖的掌心,却像一块刚从火炉里夹出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失手将它摔落。
是他!这表我认得,是顾觉从不离身的心头好,据说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他总说这表“有灵”。强忍着翻涌的恶心和剧烈的心悸,我用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拨开表盖。
一股更浓的陈腐药水味混着金属的冷腥扑面而来。黄铜的表盖内侧,
刻着两行极细、极工整的蝇头小楷,墨色早已沁入金属纹理,
乌沉沉得如同凝固的血:申时三刻,水漫金山。字迹冷硬,
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非人的精准和刻骨的寒意。我的目光死死钉在“申时三刻”那几个字上,
像被冻住。今天,就是申时三刻!那冰冷的指针,正不偏不倚地指向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窗外,雨声骤然变得狂暴,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模糊混沌的水幕。
水漫金山?这屋外,不正应了这四个字?一股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越收越紧。这算什么?顾觉的遗言?一个……来自幽冥的警告?
还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我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拨号盘转动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听筒里只有漫长而空洞的忙音,
一声接一声,仿佛永无止境。“嘟…嘟…嘟…”时间在忙音中无情地流逝。申时三刻!
指针已经稳稳地压在了那个令人胆寒的位置。就在这一刻,电话那头刺耳的忙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接线员毫无起伏、冰冷得像机器合成的声音:“市局总台,请讲。
”“帮我接城南分局!快!”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
一个熟悉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声响起,是城南分局的老王:“喂?哪位?”“老王!
是我,苏砚青!”我的气息急促,“顾觉的表!有人寄来了顾觉的表!上面刻着‘申时三刻,
水漫金山’!就在刚才!城南那边,有没有什么…和水有关的异常?淹死的?或者…水灾?
” 我语无伦次,自己都觉得荒谬,可那刻骨的寒意让我无法思考。
电话那头沉默了短短一瞬,老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苏…苏法医?
你…你怎么知道的?刚刚!就十分钟前!我们接到报案,琉璃厂‘博古斋’的老板,淹死了!
”“淹死?”我浑身一颤,几乎握不住听筒,“淹死在哪儿?”老王的声音充满了匪夷所思,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耳膜上:“淹死在他自己店后院的…旱厕里!”旱…旱厕?
水漫金山…淹死在…旱厕?!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那怀表上刻下的字句,那看似荒谬的预言,竟以如此诡异、如此骇人的方式应验了!
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铜表的冰冷触感、老王惊恐的话语,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物质,
死死堵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挂断电话,踉跄着扑到水池边,胃里翻江倒海,
对着冰冷的搪瓷盆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冰冷的恐惧在四肢百骸里疯狂流窜。
---博古斋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我面前吱呀呻吟着敞开,
一股混杂着陈年灰尘、朽木、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排泄物酸臭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凝重地在狭窄的店铺里忙碌,
勘察灯惨白的光柱划破店内昏暗的阴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那些蒙尘的瓷器和斑驳的字画,它们像一群沉默的、见证过诡秘的幽灵。“苏法医!
”老王从内堂转出来,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压抑不住的惊疑。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下意识地瞟向后院方向,“现场…太邪门了。老马头,就一个人住店里,
平时身子骨硬朗得很。后院那个旱厕,坑口就那么点大,他那么个大活人,
怎么就…怎么就掉进去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脸都憋紫了…” 他打了个寒噤,
没再说下去。我的心沉得更深,像坠入了冰窟。没有回答老王,
我的目光被柜台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牢牢攫住。那是博古斋的老伙计,姓张,头发花白,
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此刻正佝偻着背,缩在阴影里簌簌发抖,
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惧。我走过去,尽量放缓声音,
掏出贴身口袋里的那只铜怀表,递到他眼前:“张伯,您看看,认得这个吗?有人寄给我的,
说是…顾觉的东西。”张老头浑浊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块冰冷的黄铜上。
瞬间,他脸上的皱纹猛地抽动起来,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记!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
指向我手中的怀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见了活鬼。“阎…阎王账!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是它!就是它!
造孽啊!”“阎王账?”我心头剧震,追问道,“什么意思?张伯,您说明白点!
”老头剧烈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
好半天才勉强挤出断断续续的话:“邪…邪门东西!
前清宫里流出来的…说是前朝打更人用的…时辰表…后来落到…落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睛猛地瞪圆,死死盯着我身后——那通往后院、此刻被一块蓝布帘子虚掩着的门洞方向。
那眼神里的恐惧瞬间飙升到了极致,像是看到了地狱之门在他面前洞开!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怪异的、被掐住脖子般的咯咯声,
布满老年斑的脸颊肌肉疯狂抽搐,整个身体筛糠似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自己青筋暴突的脖子,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扼住他的咽喉。
“张伯!” 老王也发觉不对,一个箭步冲上来。晚了!
张老头喉咙里最后发出一声短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呃”声,像被生生折断的枯枝。
他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挺,随即像一袋失去支撑的破麻袋,
直挺挺地、沉重地砸在布满灰尘的青砖地面上。后脑勺磕在砖上,
发出沉闷而空洞的一声“咚”。老王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探他颈侧,几秒后,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