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顾暖回家的那天,顾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像是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
而我,顾微,这个当了十八年“顾家千金”的替身,像一件被用旧了的、沾满污渍的赝品,被孤零零地扔在角落里,与满屋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养母,不,现在应该叫顾夫人了。她拉着顾暖的手,眼泪就没停过,一声声“我的心肝宝贝”,叫得情真意切。仿佛我这十八年的“妈妈”,都是叫给鬼听的。
养父顾振雄,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此刻也满面红光,他看着顾暖,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骄傲和宠溺。
还有我的哥哥顾夜,那个从小到大都对我冷冷淡淡,却会在我被欺负时默默帮我出头的少年,此刻正站在顾暖身边,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像一幅完美的画卷。
而我,就是画卷上多余的、不小心被溅上的一滴墨,碍眼,且必须被擦去。
我以为,我的结局,最多是被一笔钱打发走,从此与这个豪门再无瓜葛。我甚至已经收拾好了我那可怜的、小小的行李箱,准备回到我那素未谋面的、贫穷的亲生父母身边。
我天真地以为,这会是一种解脱。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顾暖的恨,以及顾家人的凉薄。
顾暖回来的第三天,顾夫人找到了我。她没有给我支票,而是给了我一杯加了料的牛奶。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手脚被绑着,嘴巴被堵着。
顾暖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像一个不染尘埃的天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姐姐,”她甜甜地叫着,声音却像淬了毒的蜜糖,“你别怪我。谁让你占了我的位置十八年呢?我一想到,你用着我的身份,住着我的房间,花着我家的钱,我就恶心得想吐。”
“爸爸妈妈说,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我是被抱错的,这会影响我们家的声誉。”她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蕾丝手套,笑容天真又残忍,“所以,对外,你必须‘死’了才行。一个‘意外夭折’的顾家大小姐,总比一个‘被抱错的假千金’,要体面得多,不是吗?”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别急呀。”顾暖笑了,“死了,也不是终点。我这个人,心地最善良了,见不得你这么孤零零地‘上路’。所以,我特地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她拍了拍手,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山羊胡子的老道士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位是玄清道长。”顾暖介绍道,“道长说了,你命格极阴,最适合配阴婚。巧了,城南那个刚死的千一亿富豪傅擎苍,他家人正满世界找合适的女孩,想为他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冥婚呢。”
“活人做嫁衣,棺材当婚轿。姐姐,我这是怕你到了下面孤单,特地给你找了个有钱有势的‘鬼夫’作伴。你看,我这个做妹妹的,对你多好?”
她的话,像最恶毒的诅咒,将我瞬间打入了无间地狱。
不!我不要!
我疯狂地挣扎,却无济于D事。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扒光了我身上的衣服,强行给我换上了一件粗制滥造的、红得刺眼的纸嫁衣。
我眼睁睁地看着玄清道长,用朱砂在我额头上画下诡异的符咒,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最后,我被他们抬起来,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祭品,重重地,扔进了一口冰冷、狭窄的、散发着腐朽木头味道的……棺材里。
“吉时已到!新娘上路!”
随着玄清道长一声尖锐的唱喏,棺材盖,被重重地合上了。
“砰!”
那一声巨响,仿佛是世界对我关上的最后一扇门。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能听到外面传来唢呐和锣鼓的声音,那不是喜庆的乐曲,而是一种尖利、诡异、催人命的调子。我知道,这是我的“送亲队伍”。
棺材被抬了起来,开始剧烈地晃动。
我躺在这方寸之间的移动囚笼里,眼泪混合着恐惧,早已流干。
我叫顾微,一个活了十八年的笑话。
我以为自己是顾家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接受着最好的教育。虽然父母和哥哥对我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但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们性格内敛。
我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变得优秀,努力地成为他们眼中最完美的女儿,只为换取他们一点点真心的疼爱。
现在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为真千金顾暖铺路的、卑微的垫脚石。
而现在,路铺好了,真主人回来了,我这块垫脚石,就成了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他们甚至不屑于用更“文明”的方式。他们选择了一种最恶毒、最残忍、最让我永世不得翻身的方式——配阴婚。
他们要让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去嫁给一个死人。
他们要让我的名字,出现在一个死人的墓碑上。
他们要让我的灵魂,生生世世被禁锢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鬼夫身边,永世不得超生。
顾家,顾暖……你们好狠的心!
棺材的晃动停止了。
我听到外面传来铁锹铲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死神的催命鼓。
泥土,混着石子,砸在棺材盖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我知道,他们要把我活埋了。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我用头去撞,用被绑住的手脚去蹬踹棺材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但一切都是徒劳。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光线、空气、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离我远去。
我能感觉到,棺材里的氧气在飞速地流失。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顾家别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我仿佛看到了顾暖,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公主裙,依偎在顾夫人怀里,幸福地笑着说:“妈妈,那个碍眼的家伙,终于消失了。”
我仿佛看到了顾夜,那个我叫了十八年“哥哥”的少年,只是冷漠地站在窗边,看着我的“葬礼”,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恨!
滔天的恨意,像地狱的业火,在我即将熄灭的生命里,熊熊燃烧!
我不甘心!
我还没有回到我亲生父母身边,还没有看他们一眼!
我还没有向顾家,向顾暖,讨回我这十八年的公道!
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里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我诅咒你们,顾家!
我诅咒你们,顾暖!
若有来生,不,若有地狱,我顾微,定化为厉鬼,爬回人间,向你们……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