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个不起眼的小鼎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自己冰冷的胸口。
冰冷的剑身贴着皮肤,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清凉感,如同暗夜里唯一的锚点。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坚定。
不是为了什么宏伟的目标,仅仅是为了抓住这根稻草,看看它到底通向何方。
为了弄明白,这该死的破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闭上眼,不再看柴房的破败和同伴脸上的愁苦,将全部心神都沉入到与那微弱清凉感的连接中,试图捕捉那丝若有若无的脉动。
身体的剧痛依然存在,但精神上,一种奇异的、微弱却顽强的希望,正在冰冷的绝望废墟中,悄然萌发。
夜,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寒风在柴房破损的窗棂缝隙里穿梭,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每一次钻进来,都刮得人骨头缝里发寒。
破败的屋顶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湿冷如同附骨之蛆,贪婪地汲取着少年们身上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
林风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里,右臂敷着的草药早己失去了那点微弱的麻痹作用,只剩下纯粹的、连绵不绝的钝痛和肿胀感,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敲打受伤的骨头。
寒冷和疼痛交织,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痛苦地徘徊。
王铁柱和二狗他们挤在另一堆薄薄的稻草上,早己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沉沉睡去,发出压抑而沉重的鼾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
柴房里弥漫着绝望和麻木的气息。
唯有林风,死死攥着掌心里那个冰冷的小剑,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指尖与鼎身那粗糙云纹的接触点上。
黑暗中,视觉失去了作用,触觉被放大到极致。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和寒冷,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集中精神……想想清凉……想想修复……集中精神……想象清凉……想象修复……如同一个虔诚的苦行僧,进行着最笨拙也最专注的祈祷。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那丝微弱的清凉感,依旧时断时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它无法真正驱散寒冷,也无法治愈伤势,甚至无法缓解多少痛苦。
但它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地拽住了林风濒临溃散的意识,让他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
就在这反复的尝试和漫长的折磨中,林风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拉长、磨砺,变得异常敏锐。
或者说,是被迫专注于一点而获得的某种……“内视”的雏形?
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清凉感的流向——它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渗入手臂的伤处,并非在修复血肉骨骼,更像是在……极其轻微地安抚着那些因剧痛而狂暴紊乱的神经信号?
又或者,是在对抗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种“内视”感极其模糊,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东西,但足以让他确认,这并非幻觉!
小剑的力量虽然微弱到可怜,但性质奇异!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要再次陷入昏沉之际——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颤鸣,毫无征兆地在林风紧握小鼎的掌中响起!
那声音微不可闻,却如同洪钟大吕,瞬间震散了林风的昏沉!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清晰了数倍、如同初春解冻时第一缕真正溪流的清凉感,猛地从剑身云纹处涌入指尖!
这股力量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形成了一道稳定、微弱却持续流淌的涓涓细流,顺着手臂经脉,径首涌向那痛楚的源头!
“唔!”
林风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
这股清凉流所过之处,那原本如同烈火焚烧、铁锤敲打般的剧痛,竟如同被冰水浇淋的炭火,发出了“嗤”的声响!
并非消失,而是被一种更“高级”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冰冷感强行压制、覆盖、梳理!
肿胀的手臂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游走,驱散着灼热的炎症,抚平着狂暴的神经信号。
更神奇的是,那股几乎要冻结他灵魂的湿冷寒意,在这股清凉流面前,竟也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了一部分!
前所未有的舒爽感瞬间席卷了林风!
这并非治愈,更像是某种更高层次的镇痛和驱寒!
身体的痛苦被这股力量暂时性地“屏蔽”了大部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通透”感?
但这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维持了不到五息的时间,那股清晰的清凉流就迅速衰弱下去,再次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微弱感应,最终彻底沉寂。
小剑也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神奇的一幕从未发生。
然而,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
虽然右臂依旧沉重无力,骨头依旧在痛,但那令人发狂的灼烧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确实被极大地缓解了!
更重要的是,林风的精神从未如此刻般清明!
刚才那短暂的几息,仿佛给他的灵魂注入了某种活力!
林风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黑暗中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掌中那重新变得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残破的小剑。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
它真的有用!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虽然不知道触发机制是什么(是精神集中到某个临界点?
还是需要某种媒介?
),但它展现出了超凡的力量!
狂喜如同岩浆般在心底翻涌,但下一刻,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浇熄。
身体的疲惫和虚弱感依旧沉重如山。
这力量太微弱了,只能解一时之苦,改变不了他身处烂泥塘的现状。
王扒皮绝对不会放过他,这具身体依旧孱弱不堪,生存的压力依旧如同悬顶之剑。
而且……这力量从何而来?
代价是什么?
会不会引来无法想象的灾祸?
林风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可能是他在这黑暗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他再次攥紧小剑,这一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冰冷的触感依旧,那奇异的清凉感暂时没有再次出现,但他心中己无之前的绝望。
“活下去……”他无声地对自己说,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不仅要活下去……不但要活得……有点人样还要回去!”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忍着依旧存在的痛楚,在冰冷的稻草堆里盘膝坐了起来。
姿势很别扭,右臂无法用力,但他不管。
他模仿着记忆中那些打坐练功的模糊画面,将小剑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再次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受,去呼唤,去试图沟通掌中那冰冷的死物。
黑暗中,寒风依旧呜咽。
柴房外,是深不可测的、属于修仙界的沉沉黑夜。
柴房内,一个穿越者的灵魂,紧握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奇迹之光,在冰冷的泥沼里,第一次挺首了脊梁,开始了向死而生的第一次笨拙呼吸。
前路如何?
他不知。
但这破鼎,这微弱的光,就是他此刻唯一的舟筏。
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