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地上那片被腐蚀的泥土,黑色血液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渗入地下。
"收拾祠堂!
快!
"张五爷强撑着站起来,手中那张祖传的铁胎弓仍在嗡嗡震颤,"那畜牲受了伤,但朔月还有三天才过..."林小满弯腰拾起掉落的青竹伞。
伞骨触手冰凉,细看竟是某种兽骨制成,伞面绘着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一条盘绕在云雾中的黑蛇。
她猛地松开手,竹伞落地时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这东西不能留。
"张五爷咬破手指,在伞面上画了道血符。
青竹伞立刻腾起幽蓝火焰,转瞬间化为灰烬。
灰烬中却露出一枚蛇形玉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祠堂里乱作一团。
李婶抱着哭闹的孩童,几个年轻后生正用桃木钉修补被蛇尾扫碎的门框。
老村长颤巍巍地点燃七盏油灯,按北斗七星方位摆在神龛前。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张五爷拉着林小满躲到祠堂角落,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当年你祖父林道士就是用这个伤过玄冥。
"油布包里是九根三寸长的青铜钉,每根钉身上都刻满细密符文。
林小满刚触到钉子,指尖就传来针刺般的痛感——那些符文竟在微微发烫。
"镇魂钉。
"张五爷压低声音,"玄冥不是普通蛇妖,它是上古时期被禹王镇压在裂谷下的凶物。
每逢甲子轮回的朔月,就要吸足七个阴年阴月出生的女子精血..."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今天失踪的翠儿...前天是阿秀...""你是第七个。
"张五爷盯着她手腕内侧的朱砂痣,"子时三刻出生,八字全阴。
那畜牲故意扮作游方道士,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夜风突然变得阴冷。
祠堂外的老槐树上,七八只乌鸦齐齐发出凄厉的啼叫。
林小满转头看向裂谷方向,那片蓝雾正在向村子蔓延,雾中隐约有鳞片摩擦的声响。
"没时间了。
"张五爷快速在地上画出阵法,"记住,等玄冥再出现时,你要把血滴在镇魂钉上..."后半夜,林小满抱着油布包回到自家小院。
她摸出祖父留下的铜镜压在门槛下——镜面朝外,这是山里人防邪祟的老法子。
可当她转身时,铜镜突然"叮"的一声翻了过来。
镜面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那些裂纹竟组成了一张人脸!
林小满倒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镜中浮现出陈景澜那张苍白的脸。
他嘴角淌着黑血,嘴唇一张一合似在说话。
"...逃...不掉..."林小满抄起门闩砸向铜镜。
伴随着玻璃碎裂声,一块镜片碎片划过她的食指。
血珠滴在残存的镜面上,竟像被什么吸收般瞬间消失。
更骇人的是,那些血迹在镜背形成了蛇鳞状的纹路。
"星斗伏魔阵需要祭品..."张五爷的警告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小满盯着镜中自己惨白的脸,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阵法的一部分。
远处传来洞箫声,调子正是《斩蛟谣》的变奏。
林小满摸向怀里的镇魂钉,青铜的寒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
她知道,当朔月升至中天时,那场命中注定的厮杀终将到来。
林小满的指尖在铜镜碎片上微微颤抖。
血珠消失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窜上脊背,仿佛有条冰冷的蛇正沿着血管游走。
镜背的蛇鳞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那些细密的纹路竟与她右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出现的胎记一模一样。
"叮——"又一声脆响惊得她几乎跳起来。
残存的半面铜镜在地上震颤,镜中那张属于陈景澜的脸正在扭曲变形。
黑血从他眼眶里涌出,在镜面上蜿蜒成蚯蚓状的痕迹。
"子时...三刻..."镜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井底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钉...要钉住..."林小满猛地抓起门边的扫帚压住铜镜。
粗糙的竹柄突然变得滚烫,她惊叫着松手,发现掌心烙出了几道焦黑的纹路——正是镜背蛇鳞纹路的简化版。
油布包从她怀里滑落,系带散开,露出半截泛黄的家谱和那把三寸长的青铜镇魂钉。
钉身上的铭文此刻正泛着暗红色的微光,像沉睡的岩浆突然被唤醒。
林小满想起张五爷说这是用雷击木芯混着处女血铸成的法器,专克阴物。
窗外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
林小满扑到窗边,看见院角的歪脖子枣树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的头部却诡异地膨大变形,像顶着个水缸。
"景澜?
"她试探着喊道,右手悄悄摸向怀里的镇魂钉。
人影没动,但影子突然从地面首立起来,变成薄薄一片贴在了树干上。
树皮在影子接触的地方迅速发黑碳化,冒出带着腐臭味的白烟。
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张五爷要她准备七年陈的糯米——不是用来吃的,是要撒在影子经过的地方。
可现在己经来不及了,那片人形黑影正像揭墙皮似的从树干上剥离,朝着窗户飘来。
铜镜在这时发出玻璃碎裂的爆响。
林小满回头看见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块碎片里都映着不同时期的陈景澜——七岁放风筝的他,十五岁练字的他,还有...最后那个满脸黑血的他。
所有碎片同时转向窗户,镜中人的嘴唇开合,拼出三个字:"快走啊!
"林小满抄起油布包撞开后门。
夜雾像冰凉的蛛网糊在脸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后山跑,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那种奇怪的、像指甲刮擦陶罐的簌簌声——是那片影子在追赶。
山道拐角处突然亮起一盏白灯笼。
林小满急刹住脚步,发现提着灯笼的是个穿绛紫色寿衣的老太太。
老人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铜钱,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
"林家丫头。
"老太太的嗓子像含着一把沙,"你祖父欠的债,该还了。
"灯笼突然熄灭。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擦着林小满的耳际飞过,带起一阵腥风。
她本能地蹲下,听见头顶传来"夺"的一声——是镇魂钉自己飞出去钉在了什么上面。
月光重新亮起来时,老太太不见了。
山道上只余一盏裂成两半的白灯笼,灯笼纸上用血画着扭曲的符咒。
林小满颤抖着拔下钉在树上的镇魂钉,发现钉尖挑着片漆黑的鳞甲,足有铜钱大小。
油布包里的家谱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
林小满就着月光看见上面记载着光绪二十三年的往事:"七月望日,族中雇镇魂匠张氏布阵擒蛟。
蛟伤遁去,掳走林氏童女阿满。
三日后于枯井得尸,周身生黑鳞...遂以雷击枣木钉封其七窍,葬于老槐下。
是夜槐树枯死,树心现人脸..."林小满的胃部绞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张五爷总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她,为什么铜镜会对她的血起反应。
百年前那个被当作祭品的阿满,是她的曾姑祖母。
而玄冥,根本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是条来寻仇的蛟。
山下的村子里突然响起哭嚎声。
林小满看见无数萤火虫般的绿光从各家各户飘出,在空中聚成一条模糊的蛟龙形状。
最亮的几颗绿光组成眼睛的位置,正首勾勾地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怀中的镇魂钉突然变得滚烫。
林小满低头看见钉身上的铭文正在熔化成金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流到腕部,与那个蛇鳞胎记融为一体。
剧痛中,她恍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拉长,头顶渐渐隆起两个尖角...远处的洞箫声突然拔高一个调子。
《斩蛟谣》的旋律里混进了唢呐的嘶鸣,像在为某场古老的献祭仪式奏乐。
林小满抹了把脸,发现自己在流泪——流出的却是掺着金粉的血。
铜镜碎片、蛇鳞纹、镇魂钉...所有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
林小满终于明白张五爷没说完的话:要镇住玄冥,需要的不是普通的祭品,而是一个流着镇魂匠血脉的活人——她就是那根最终要钉入蛟心的镇魂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