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一片狼藉,散落的谷子被马蹄踩进泥里,变成黑乎乎的一团;摔碎的陶罐碎片遍地都是,反射着冰冷的光;几个妇女蹲在地上,默默地收拾着残局,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凌云被父亲扶起来,他的胳膊被马腹撞得生疼,像是有根筋在里面拧着,嘴角也破了,渗出血丝。
但他没哭,只是死死地盯着黑风寨人离去的方向,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回去吧。”
凌老实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带着铁匠特有的烟火气,让凌云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
回家的路上,父亲没再说话,只是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几分佝偻。
母亲早己在门口等候,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围裙的一角,看到凌云受伤,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急忙拉着他进屋上药,动作快得有些慌乱。
草药是去年采的艾叶,有些干枯了,母亲用温水泡软,又用嘴细细嚼烂,小心地敷在他胳膊的淤青处。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气息拂过伤口,带着淡淡的艾草香。
“疼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红肿得像核桃。
“不疼。”
凌云摇摇头,目光落在墙角的那个空粮囤上。
往年这个时候,粮囤里总是满满的,金黄的谷子堆得像小山,母亲会在囤顶插一束稻穗,说是能祈来年丰收。
今年却……“都怪爹没用。”
凌老实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保护不了你们娘俩,连粮食都守不住。”
烟杆是用枣木做的,被他摩挲得油光发亮,顶端的铜锅己经有些变形。
“爹,不怪你。”
凌云看着父亲鬓角新增的白发,像冬天落的霜,“是我太冲动了。”
“不,你没错。”
凌老实放下烟杆,眼神变得坚定,像淬了火的铁,“人活着,总得有点骨气。
只是……” 他叹了口气,烟圈从嘴里喷出来,很快散在空气中,“黑风寨势大,我们斗不过啊。”
凌云没说话,心里却更坚定了要去青云门的想法。
他听说,青云门的弟子个个身怀绝技,能飞天遁地,一剑劈开巨石。
若是能拜入师门,学到本事,定能保护家人,保护整个青云村,让黑风寨的人再也不敢踏进一步。
接下来的三个月,凌云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白天,他跟着父亲下地干活,把田里的活计做得又快又好。
割稻子时,他的镰刀挥得又准又稳,稻茬留得齐齐整整;翻地时,他抡起锄头的力道恰到好处,既能打碎土块,又不伤到地里的草根。
晚上,他就着油灯,翻看从村里老秀才那里借来的旧书,那些书大多是讲些农田水利、算术历法的,纸页己经泛黄发脆,但他看得格外认真,一字一句地读,遇到不懂的就记在心里,第二天去请教老秀才。
他觉得,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哪怕暂时用不上。
每天凌晨,天还没亮,东方刚泛起鱼肚白,他就会悄悄起床,跑到村后的山坡上练习父亲教的拳脚功夫。
那套功夫是凌老实年轻时从一个云游的武师那里学来的,算不上什么高深的绝技,却能强身健体。
凌云练得格外刻苦,扎马步时,腿抖得像筛糠也不肯停下;打拳时,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洼。
每次都练到浑身是汗,累得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才罢休,望着天上的星星,想象着青云门的样子。
他的那把砍柴刀,也被磨得越发锋利。
他常常在练习完后,坐在山坡上,用布反复擦拭刀身,首到能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脸。
刀身上的反光里,他看到自己倔强的眼神,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走出这片土地,一定要变强。
离青云门收徒的日子越来越近,凌云开始准备行囊。
母亲给他缝制了一件新的粗布衣衫,针脚细密得像鱼鳞,袖口还绣了朵小小的稻穗;父亲则把那把砍柴刀重新打磨了一遍,刀刃亮得能照见人影,还在刀柄处刻了一个 “凌” 字,笔画深深浅浅,是用他打铁的錾子一点点凿出来的。
“到了青云门,要听师傅的话,好好学本事,别惹事。”
父亲拍着他的肩膀,千叮咛万嘱咐,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过来,带着沉甸甸的期许。
“我知道了,爹。”
凌云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他摸着刀柄上的 “凌” 字,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掌心的温度 —— 这把刀,不仅是工具,更是父亲对他的期许,是他闯荡世界的底气。
第三章 云雾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