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的邮戳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个地址依然清晰可辨——"鼓岭村"。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这是姐姐程莉的笔迹,
可我们已经五年没有任何联系了。我翻过信封,背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几行字:"悦悦,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十五,一定要回来。村子变了,我也变了。有些事必须当面告诉你。
——莉"信纸在我手中微微颤抖。五年了,
自从姐姐大学毕业后执意回到那个我们出生的偏远山村,我们就再没见过面。电话越来越少,
最后完全断了联系。母亲去世前还念叨着姐姐的名字,可她始终没有出现。
我盯着那个日期——下个月十五,正好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谁会选这样的日子结婚?
窗外雨声渐大,我起身关上窗户,玻璃上倒映出我苍白的脸。
二十八岁的我和姐姐有七分相似,只是她的眼睛更大些,笑起来像月牙。
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鼓岭村..."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陡峭的山路,终年不散的雾气,
还有那些关于"阿姐鼓"的可怕传说。我是一名民俗学研究生,
正在撰写关于地方祭祀仪式的论文。鼓岭村的"阿姐鼓"传说正是我的研究方向之一。
传说古时候,村里每十年会挑选一位纯洁的少女,剥下她的皮制成鼓,骨头做成鼓槌,
据说这样的鼓能沟通阴阳两界,保佑村庄风调雨顺。小时候,
村里的老人常用这个故事吓唬不听话的孩子。我和姐姐常常缩在被窝里,
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鼓声瑟瑟发抖。后来父母带我们搬到了城里,那些记忆才渐渐淡去。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导师的电话。"林教授,我想请两周假...是的,回老家。
我姐姐要结婚了...不,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犹豫了一下,
"您还记得我上次提到的'阿姐鼓'传说吗?就是那个..."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程悦,那只是个民间故事。不过既然你要去,不妨做些实地调查。但要记住,
保持学术客观,别被乡野怪谈影响了判断。"挂断电话后,我打开电脑搜索"鼓岭村",
结果寥寥无几。只有几条多年前的旧闻提到了山体滑坡和村民搬迁。
一张模糊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群身着传统服饰的村民围着一面大鼓举行某种仪式,
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姐姐。出发那天,天气阴沉。
长途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六个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渐渐变成荒野,
最后是连绵的群山。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导航早已失灵,我只能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指路。
"姑娘,鼓岭村现在没多少人了,你去那儿干啥?"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我。
"参加姐姐的婚礼。"我答道。司机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车子打了个滑。"婚礼?
这年头还有人往那儿嫁?"他小声嘀咕着,不再说话。天色渐暗时,
车子在一个破旧的站牌前停下。"到了。"司机匆匆帮我卸下行李,几乎是逃也似地开走了。
我站在泥泞的路边,望着眼前被雾气笼罩的山村。
鼓岭村和记忆中大不相同——许多房屋已经坍塌,剩下的也破败不堪。奇怪的是,
村口挂着崭新的红灯笼,在暮色中像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悦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站在那里的女人穿着鲜红的旗袍,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嘴唇像刚饮过血般猩红。
我花了三秒钟才认出那是姐姐。"莉姐?"我试探着叫道。她笑了,
那笑容让我想起小时候见过的纸扎人偶。"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许多,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拥抱时,我闻到她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
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气息。她的身体冰冷得不正常。"村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环顾四周,几乎看不到其他村民。"大家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老人。
"姐姐拉着我的手向村里走去,"不过今晚会很热闹,赵家请了戏班子来。
"她的手指像冰一样冷,指甲涂着和嘴唇一样的红色。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疤痕,
像是被什么绑过。"你要嫁给谁?"我问。"赵家的儿子,赵明辉。他家在县城做生意,
很有钱。"姐姐的语气平淡得不像在谈论自己的婚事,"婚礼后天举行,按老规矩办。
"赵家。这个名字让我心头一紧。小时候听过的传说中,
主持"阿姐鼓"仪式的就是赵家的祖先。我们来到一栋相对完好的老宅前,
门上贴着崭新的"囍"字。"这是赵家的老宅,暂时给我住。"姐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你就住东厢房吧。"屋内点着红色的蜡烛,墙上挂着几面形状怪异的鼓。
最大的那面鼓皮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鼓边上刻着与信封背面相似的符号。"这是什么鼓?
"我忍不住问道。姐姐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嫁妆。"她简短地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你一定饿了,我去准备晚饭。"她转身进了厨房,我趁机仔细观察那面鼓。当我靠近时,
似乎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从鼓中传来。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一个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我捡起来,发现是一张姐姐和一名男子的合影。
男子约莫三十岁,面容阴鸷,眼睛小得像两条缝。照片背景是一面红色的鼓,姐姐站在旁边,
表情僵硬。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好是一年前。厨房传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节奏诡异得像某种仪式鼓点。我悄悄走过去,从门缝中看到姐姐背对着我,正在切肉。
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每一刀落下都伴随着低声的吟唱。
案板上的肉块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旁边放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小刀,刀柄上缠着头发。
我悄悄退回客厅,心跳如雷。这不对劲,全都不对劲。姐姐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个村子比我记忆中的更加诡异。晚饭时,姐姐端上来几道菜,
全是红色的——红烧肉、辣椒炒肉、某种我不认识的野菜拌着鲜红的酱汁。"尝尝这个,
村里的特色。"姐姐夹了一块肉放到我碗里。肉块散发出奇怪的腥味,
我强忍着恶心咬了一小口,立刻吐了出来。"这是什么肉?"姐姐笑了,
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放心,不是人肉。"她的玩笑让我毛骨悚然,"是山里的野味,
加了特殊调料。"我借口旅途劳顿,早早回到客房。房间里的被褥倒是干净,
但枕头上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我打开窗户透气,发现正对着村后的山坡。月光下,
隐约可见山坡上排列着许多小土包,像是...坟墓。其中一座新坟前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红色的衣服。那人缓缓转身,月光照在脸上——是姐姐!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正往坟上撒。我屏住呼吸,看到她抬头望向我的窗口,我赶紧缩回身子。
床底下传来轻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木板下移动。我僵在原地,声音却消失了。
也许只是老鼠,我安慰自己。正要关窗时,远处传来低沉的鼓声,
咚...咚...咚...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某种召唤。更可怕的是,
我听到姐姐的房间里传来同样的节奏——她在用指甲轻轻敲击着什么,
与远处的鼓声完美呼应。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鼓声持续到深夜才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哭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村子都在哀嚎。半梦半醒间,
我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快了...就快了..."姐姐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你会明白的..."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悦悦,起床了。
今天要带你去见见村里人。"姐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听起来异常欢快,与昨晚判若两人。
我打开门,发现姐姐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妆容也淡了许多,
几乎像是回到了我记忆中的模样。如果不是她眼下浓重的青黑色,
我几乎要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噩梦。"睡得还好吗?"她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还行。"我接过茶杯,
里面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深红色,散发出草药的味道。"这是什么茶?""村里的秘方,
补气血的。"姐姐微笑道,"喝完我带你去见赵伯父,他是村里的族长,也是明辉的父亲。
"我假装喝了一口,趁她不注意时把茶倒进了窗外的花盆。花盆里的植物立刻枯萎了,
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走出门,白天的鼓岭村看起来没那么阴森,但仍然异常安静。
偶尔遇到的村民都穿着深色衣服,见到我们时匆匆行礼就避开。
他们看姐姐的眼神中充满敬畏,而看我的目光则复杂得多——像是怜悯,又像是恐惧。
"大家都很害羞。"姐姐解释道,"这些年很少有外人来。"我们来到村中央的一座大宅前,
门楣上挂着"赵府"的匾额。与村中其他建筑不同,这座宅邸修缮得十分考究,
门前还站着两个穿黑衣的壮汉。"赵家是村里最富有的家族,"姐姐压低声音,
"掌握着祖传的制鼓手艺。"我的心沉了下去。制鼓手艺——在鼓岭村,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技艺。进入大厅,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太师椅上。他身材高大,
面容威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其余两根似乎是被整齐切掉的。
"赵伯父,这是我妹妹程悦。"姐姐恭敬地行礼。老人用鹰隼般的目光打量我,
突然笑了:"果然很像,尤其是眼睛。"他转向姐姐,"仪式准备得如何了?""一切就绪,
只等吉时。"姐姐回答,语气中带着我无法理解的狂热。老人满意地点点头,
从桌上拿起一个小木盒递给姐姐:"这是最后的材料,你知道该怎么做。"姐姐接过盒子时,
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盒子里传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装着某种金属工具。离开赵府后,
姐姐变得异常沉默。我们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一个佝偻的老妇人突然拦住我们。"阿莉,
这是你妹妹?"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我,
"真像啊...真像当年的你..."姐姐紧张地拉着我快步走开,
但老妇人的声音还是追了上来:"逃吧,姑娘...趁还能逃的时候...""别理她,
老糊涂了。"姐姐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我的手腕,"我们回家,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回到老宅,姐姐锁上大门,带我来到后院的一个小仓库前。
仓库门上画着与信封背面相同的符号,还挂着一把大铜锁。"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
"姐姐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本来想等婚礼后再给你的..."她掏出钥匙打开门,
仓库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鼓,中央是一面巨大的红色皮鼓,鼓边上刻满符文。最可怕的是,
当我靠近时,那面鼓似乎...颤动了一下,就像有生命一般。
"这是..."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阿姐鼓,"姐姐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真正的阿姐鼓。赵家祖传的宝物,每一代都由新娘继承。"她轻轻抚过鼓面,
鼓发出低沉的嗡鸣。"你知道吗,悦悦,鼓皮会记住最后的声音。如果你把耳朵贴上去,
有时能听到..."我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架子。一个小鼓掉在地上,
发出不似鼓声的闷响。我捡起来,发现鼓皮上有一个奇怪的凸起,像是...人的五官轮廓。
"别看那个!"姐姐一把夺过小鼓,脸色变得狰狞,"这些还没完成!
"仓库角落的一个大缸吸引了我的注意。缸口盖着红布,但一角掀开了,
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旁边的工作台上摆着各种刀具,还有几个装满暗红色粉末的瓷碗。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嫁妆"的真正含义,胃里一阵翻腾。"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颤抖着问。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既陌生又熟悉:"延续传统,悦悦。这是我们的宿命。
母亲逃过了,但我必须回来完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我听不懂的咒语。
仓库里的鼓开始微微震动,发出诡异的共鸣。我感到头晕目眩,耳边响起无数人的尖叫声。
"你也会明白的,"姐姐向我伸出手,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又变成了血红色,
"很快..."我转身冲出仓库,跌跌撞撞地跑回客房,锁上门。窗外,天色渐暗,
远处的山坡上亮起了红色的灯笼。鼓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我的门外。
床底下又传来抓挠声,这次更急切了。我鼓起勇气掀开床单,发现地板上有一块松动的木板。
推开木板,下面藏着一本日记——姐姐的日记。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绝望:"他们选中了我。赵家说这是荣耀,但我知道那是什么。
阿姐鼓需要新鲜的皮,纯洁的灵魂。母亲当年带着我们逃走是对的,可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现在太迟了...明辉说爱我,
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上等的皮革..."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悦悦会来的,
我必须警告她。但他们说如果我不配合,就会选她代替。原谅我,
妹妹..."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赶紧把日记藏回原处。姐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甜蜜得令人毛骨悚然:"悦悦,晚饭准备好了。今晚有特别节目,全村人都会来的。
”我盯着那扇门,姐姐的声音像毒蛇一样从门缝里钻进来。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手指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悦悦?你没事吧?
"姐姐的声音突然变得关切,就像小时候我发烧时她守在床边的那种语气,
"你是不是不舒服?"这种突然的正常比任何怪异都更可怕。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声音平稳:"我...我有点头疼,想休息会儿。"门外沉默了几秒。"好吧,
"姐姐最终说,"晚饭我给你留着。记得天黑前出来,今晚的仪式很重要。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鼓声越来越密集,
像无数颗逐渐逼近的心跳。我再次掀开床板,颤抖着捧出姐姐的日记。纸张已经泛黄,
有些页面上还有可疑的暗红色斑点。我强迫自己继续读下去。"他们给我看了那面鼓,
说是赵家祖母的皮制成的。摸起来竟然还有温度...明辉说这是最高荣誉,能让灵魂永存。
可我看到鼓面上有眼睛的轮廓,它在看着我..."日记中间几页被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