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大漠英雄,可是他命不好,太短了。
于是我按照习俗被继承给了我为丈夫亲自生下的儿子。我的儿子却因为有心上人,
设计杀害于我。被杀死的第七个年头,我从黄沙堆里自己爬了出来。同时,
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我的家乡,不在大漠,在雪山。我的爱人,在三千年前就死了。
01黄沙。漫天的黄沙。我从沙子里伸出手。指甲剥落,血肉模糊。我不觉得疼。死人,
是没有痛觉的。但我能动。我能思考。第七年了。我终于从这片埋葬我的沙丘里,爬了出来。
风声呼啸,像鬼哭。我赤身裸体,皮肤干枯得像老树的皮。可我知道,我没老。我也不会死。
至少,不会再被凡人杀死。我抬起头,看向远处连绵的营帐。那是我的家。我曾经的家。
也是我的坟墓。我的丈夫鉴枭,是大漠的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死在了与胡族最后一场战役里。万箭穿心。他死后,我哭得撕心裂肺。
部落的长老们围着我,满脸悲戚。他们说:“阿诺,按照我们大漠的规矩,
你将由鉴枭唯一的儿子继承。”我的儿子。鉴甄。我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儿子。
那年,他刚满十六岁。他跪在我面前,红着眼,说:“母亲,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信了。我这个愚蠢的,从雪山走到大漠,丢了所有记忆,只知道向东走的女人,信了。
我以为他是因为父亲的死,悲痛欲绝。我以为他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我的依靠。
可我忘了。他看我的眼神,从来没有孺慕之情。只有厌恶,和恐惧。以及一种,
我当时不懂的,混杂着贪婪的杀意。他继承了我,也继承了鉴枭的一切。成了大漠新的王。
他有了心上人。是部落里最美的花,阿云。他想娶她。可他已经“娶”了我。我是他的妻子,
也是他的母亲。这是大漠的规矩,也是整个部落的笑话和耻辱。他觉得,我碍事。于是,
在一个月圆之夜。他亲手将那把鉴枭送给他的,削铁如泥的匕首,送进了我的心脏。
他抱着我,在我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母亲,别怪我。你太爱父亲了,随他去吧。
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为父亲殉情而死的。”血,从我胸口涌出来。温热的。
我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那张和我爱人如此相似的脸。我没能说出一个字。意识,沉入黑暗。
再然后,就是七年的长眠。直到今天。风沙吹过我的身体,带来一丝凉意。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的家乡,不在大漠。在龛余山。一座终年积雪,高耸入云的雪山。我也想起了,我的爱人。
他叫煎雪。他在三千年前,就死了。02我走回了部落。赤着脚,一步一步。
干枯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白。守卫的牧民看见我,发出了见鬼一样的尖叫。“鬼!
阿诺的鬼魂回来了!”火把,瞬间亮了起来。人们从温暖的营帐里冲出来,拿着刀,拿着弓。
他们惊恐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我不在乎。我的目光,穿过所有的人群,
落在了最中间,那个最大最华丽的营帐前。我的儿子,鉴甄,正站在那里。
他穿着黑金色的王袍,比七年前更高大,更英挺。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是阿云。她穿着本该属于我的,王后的服饰。鉴甄的脸,白了。
比我这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还要白。他握着刀的手,在抖。“你……你是谁?
”他声音嘶哑。我笑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我的好儿子。”“七年不见,
就不认识你的母亲了?”人群,炸开了锅。“是阿诺!”“天啊,她不是殉情死了吗?
”“是鬼!一定是鬼魂来索命了!”长老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们看见我,
浑浊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和恐惧。“阿诺……真的是你?”大长老的声音在发颤。我点点头。
“是我。”我的目光,再次回到鉴甄身上。“儿子,见到母亲回来,不高兴吗?
”鉴甄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铁青。他身边的阿云,已经吓得躲到了他的身后。“胡说八道!
”鉴甄终于吼了出来,“我的母亲七年前就已经为父王殉情!你是个什么东西,
敢在这里装神弄鬼!”他拔出了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着寒光。还是那把刀。
插进我心脏的那把刀。“装神弄鬼?”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人群,
自动为我分开一条路。我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他比我高出一个头。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慌乱和杀意。“你看看我的脸。”我说。“你再看看我的胸口。
”我扯开胸前干枯的皮肤。那里,有一个狰狞的疤痕。是刀伤。形状,和鉴甄手里的匕首,
一模一样。“这道疤,你认得吗?”“这是你亲手留给我的。”“你告诉我,
一个为爱殉情的女人,为什么要把刀插进自己的后心?”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
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所有人的心上。鉴甄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你这个妖物!来人!给我杀了她!”他下令。周围的护卫们,却犹豫了。他们看着我,
又看看鉴甄,眼神里全是怀疑。大长老开口了,声音威严。“王,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
谁也不能动手!”“大长老!”鉴甄怒吼,“你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妖物,也不相信我?
”“我们只相信眼睛。”大长老看着我胸口的疤,“阿诺,你告诉我们,七年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扫过那些曾经对我无比敬重,
却在我“死”后,默认了谎言的族人。最后,我看向鉴甄。“七年前的月圆之夜,我们的王,
你们的新王,我的好儿子,鉴甄。”“他抱着我,对我说,母亲,下去陪父亲吧。”“然后,
他就把这把刀,插进了我的身体里。”03我的话,像一颗炸雷。整个部落,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鉴甄的脸上。震惊,怀疑,愤怒,不可置信。“你胡说!
”鉴甄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这个疯子!妖孽!是你自己思念父王成疾,自尽身亡!
我亲眼所见!”“你亲眼所见?”我冷笑,“你见到的,是你自己拔出刀,
看着我倒下去的场景吧。”“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怪物给我拿下!”鉴甄彻底失控了。
这一次,有几个忠于他的年轻护卫动了。他们举着刀,朝我冲来。我没动。
我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住手!”大长老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谁敢动她,
就是与我们所有长老为敌!”老人们,挡在了我的身前。他们是鉴枭最忠诚的部下,
也是看着鉴甄长大的长辈。他们或许会因为规矩,接受我被儿子继承的荒唐事。
但他们绝不能接受,英雄的儿子,是一个弑母的懦夫。“鉴甄。”大长老的声音里,
充满了失望。“你说阿诺是自尽。那你告诉我们,为什么她的尸体,没有按照王的规矩,
与鉴枭合葬于英雄冢,而是被你秘密埋在了无人的沙丘?”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
直刺鉴甄的心脏。他的身体,晃了一下。阿云扶住了他,
脸色苍白地辩解:“是……是王太悲伤了,他说,不想让王后被任何人打扰……”“闭嘴!
”我厉声喝道。阿云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我看着鉴甄,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怕。
”“你怕我的尸体,被人发现真相。”“你怕我的鬼魂,从英雄冢里爬出来找你索命。
”“所以你把我扔在了那个连野狗都不会去的乱葬岗。”“你以为,
黄沙会永远掩盖你的罪恶。”“可惜,你算错了。”我伸出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指向他。
“鉴甄,你敢让部落的巫医,来验我胸口的伤吗?”“你敢对着长生天的名义起誓,
说你没有杀我吗?”他不敢。他的眼神,躲闪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还在嘴硬。“够了!”大长老怒喝一声,“鉴甄!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来人!”大长老下令,“把王……把鉴甄,先看管起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他离开营帐!”几个年长的护卫走上前,收走了鉴甄的刀。
他没有反抗。他像一具被抽走了脊梁的木偶。被带走的时候,他怨毒地看着我。那眼神,
和我记忆中,他杀我时的眼神,一模一样。阿云哭喊着追了上去,却被护卫拦住。闹剧,
暂时收场。长老们请我进了最大的营帐,那是鉴枭生前议事的地方。
他们给我披上温暖的羊皮袄,端来滚烫的马奶酒。他们围着我,问我这七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死而复生。我看着他们关切又恐惧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冷。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沙子下面。”“是长生天,
不忍心看英雄的妻子,死在卑劣小人的手里,所以让我回来,揭穿这一切。”我把一切,
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长生天。他们信了。或者说,他们愿意相信。因为这个解释,最简单,
也最能让他们接受。一个神迹。一个被神庇佑的女人。这比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
要好听得多。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从恐惧,变成了敬畏。我,不再是那个柔弱的,
需要被保护的阿诺。我成了长生天的使者。我看着跳动的火光,慢慢地喝着马奶酒。胃里,
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复仇的第一步,完成了。但,这只是开始。我要的,不是他被关起来。
我要他,失去一切。我要他,比我死的时候,痛苦一万倍。04鉴甄的审判,在三天后举行。
在部落最神圣的祭天台上。所有族人,都到场了。我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站在祭台的中央。
阳光,照在我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鉴甄被押了上来。他憔悴了很多,头发散乱,
眼神灰败。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阿云跪在台下,哭得梨花带雨。大长老作为审判官,
宣读了鉴甄的罪行。“鉴甄,你罔顾人伦,为一己私欲,弑杀生母,欺瞒部落,
玷污你父亲英雄的威名。你,认不认罪?”鉴甄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认!”他嘶吼着,“是她!是这个妖物!她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一位长老愤怒地站起来。“我没有狡辩!”鉴甄挣扎着,
“你们都被她骗了!你们看看她,七年了,她一点都没变!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还容颜不老?她就是个怪物!”他的话,让人群起了一丝骚动。是啊。太奇怪了。
我不仅死而复生,我的样子,和七年前没有任何变化。我看着台下那些窃窃私语的脸,
心中冷笑。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为什么会这样?”“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鉴甄。”“你真的以为,我是个普通的女人吗?
”我的话,充满了暗示。鉴甄愣住了。我继续说:“你父亲鉴枭,当年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这个问题,让很多老人陷入了回忆。“是在……东边的大雪山下。
”一个老牧民不确定地说道。“没错。”我点头,“我从雪山来,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是鉴枭,给了我名字,给了我一个家。”“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孤身女子,
是怎么毫发无伤地,走出那片死亡雪原的?”“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在大漠的风沙里,
生下你这样健壮的儿子吗?”“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在被你刺穿心脏,活埋七年之后,
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吗?”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击着他们的认知。
他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敬畏,变成了狂热。长生。这个词,像魔咒一样,
在他们心底生根发芽。鉴甄,也想到了。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充满了贪婪和恐惧。
“你……你……”“你想说什么?”我逼近他,“想说我不是人?想说我是神,还是妖?
”“我告诉你,鉴甄。”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
拥有你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长生不老的秘密。”“而你,亲手把它,从你身边推开了。
”“不……”他崩溃了,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没什么不可能的。”我直起身,
对着所有人高声宣布。“鉴甄,罪无可恕。但,他是鉴枭唯一的血脉。”“我不杀他。
”“我只要求,剥夺他的一切。他的王位,他的财产,他的女人。”“将他逐出部落,
永世不得踏入大漠半步。”这个惩罚,比杀了他还残忍。对于一个大漠的男人来说,被驱逐,
就意味着死亡。没有人反对。长老们一致同意了我的决定。阿云听到这个结果,尖叫一声,
晕了过去。鉴甄,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他完了。他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永远都翻不了身。他的心上人,宁愿晕倒,也不愿陪他一起被驱逐。他的族人,
用唾弃的眼神看着他。他的王位,他的一切,都将在今天,化为乌有。而我,
成了部落新的神。一个,掌握着长生秘密的神。我看着鉴甄被拖下祭台,
看着他绝望而怨毒的眼神。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比龛余山的雪,还要冷的,
空洞。05鉴甄被驱逐了。像一条丧家之犬。阿云没有跟他走。她在我的营帐前,
跪了一天一夜,请求我的原谅。她说,她是被鉴甄蒙蔽了。她对天发誓,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只觉得可笑。“你的原谅,不应该向我求。”我对她说。
“你应该去求那个,在荒原上,即将被野狼分食的男人。”她脸色煞白,踉跄着跑开了。
部落,暂时恢复了平静。长老们,把我奉若神明。他们给了我最好的营帐,最肥美的牛羊,
最华丽的衣裳。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贪婪的渴望。长生。没有人能抵挡这个诱惑。
他们开始,旁敲侧击地,向我打探那个秘密。“阿诺大人,您看,我们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