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林淼考上省状元那天,我们家那间老旧的、不足六十平米的房子,
快被亲戚朋友们的道贺声给挤爆了。我,方茴,一个在超市干了二十年收银员的中年妇女,
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成功的母亲。我丈夫林建国,一个开了一辈子出租车的男人,
激动得满脸通红,把那瓶藏了十年的好酒拿了出来,给每一个来道喜的亲戚满上,
手抖得连酒都洒了出来。“我女儿,林淼,718分!省状元!”他逢人就说,
嗓门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我看着被记者和邻居们围在中间的女儿,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脸上挂着恬静又自信的微笑,
从容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她说,感谢父母的辛勤培养,感谢老师的谆谆教诲,
她说她的学习秘诀就是专注和自律。多好的女儿啊。她是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为了她,
我辞掉了晚班的工作,每天掐着点为她准备三餐,保证营养均衡;为了她,
林建国没日没夜地开车,跑长途,只为了给她报最贵的补习班。我们夫妻俩,
一辈子没穿过什么好衣服,没出去旅游过一次,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林淼身上。
她也争气。从小到大,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奖状贴满了整面墙。她是我们的骄傲,
是我们在这个平凡甚至有些窝囊的人生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炫耀的资本。现在,这件资本,
达到了顶峰。省状元!清华北大随便挑!我们老林家,这是要出真龙了!
喧嚣的庆祝宴一直持续到深夜。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我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脸上却还挂着满足的笑。林淼的手机落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祝贺短信。
我笑着拿起来,想看看是哪个老师同学发来的。可就在我划开屏幕的那一刻,我的笑容,
凝固了。手机的主屏幕,不是祝贺短信,
而是一个密密麻麻的、来自各种网贷APP的催收通知。林淼同学,
您的“青春贷”已逾期三天,本息合计5328元,如今日内不处理,
将联系您的学校和家人!“学子金库”提醒:再不还款,
您的“抵押资料”将被上传至各大社交平台!“象牙塔钱庄”:小林,别给脸不要脸。
照片我们已经洗出来了,明天就给你爹妈一人寄一份,让他们也欣赏欣赏宝贝女儿的好身材。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颤抖着手,点开了一个相册。
那是一个被密码锁定的相册,我用林淼的生日试了一下,竟然打开了。屏幕上出现的画面,
让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张张不堪入目的裸照。照片上,
我那恬静、优秀的女儿,像一件商品,手里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摆出各种屈辱的姿势。
每一张照片的背景,都是她那间小小的、贴满了奖状的卧室。照片下面,
还有更多的催债短信,以及一些聊天记录。“虎哥,再宽限我几天,等我高考完,
状元的奖金一到手,我马上还你!
”“能不能别再涨利息了……我真的还不上了……”“求求你们,不要把照片发出去,
我给你们跪下了……”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手机,“啪”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我看着那张贴在墙上、被红布包边的“省状元”喜报,觉得无比的讽刺。原来,
我引以为傲的女儿,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她那光芒万丈的未来,
都是用这些屈辱的裸照和还不清的校园贷,换来的。我们家的天,塌了。
2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的。天亮时,林建国哼着小曲起床,
准备去买最新鲜的排骨,给他的状元女儿炖汤补身体。我叫住了他,把那部手机,
递到了他面前。林建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最后,
变成了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羞耻的铁青色。他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男人,
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冲进林淼的房间。我死死地拉住了他。“别冲动!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就在这时,林淼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到我们俩煞白的脸,和地上的手机,她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爸,
妈……”她怯生生地开口。“跪下!”林建国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吼出这两个字。
林淼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们面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建国指着手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些照片!那些贷款!你哪来的胆子?!
”林淼低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一言不发。“你说话啊!”我再也控制不住,
冲上去抓着她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尖叫,“你不是天才吗?你不是省状元吗?你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许是我的崩溃刺激了她,林淼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也哭着吼了出来:“是!都是假的!我不是天才!
我就是个骗子!”她终于全盘托出。事情,是从高二那年开始的。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是老师眼中的“清北苗子”,也是我们全部的希望。但她自己知道,她的天赋,已经到顶了。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再进一步,甚至隐隐有下滑的趋势。她不敢告诉我们。
她怕看到我们失望的眼神,怕辜负我们“砸锅卖铁”的付出。她的人设,是“天才”,天才,
是不允许退步的。于是,她走了第一步错棋。在一次关键的模拟考中,她通过一个“学长”,
花五百块钱,买到了答案。那次,她考了全校第一。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赞誉,老师的夸奖,
同学的羡慕,还有我们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她陷进去了。一次的成功,让她看到了捷径。
为了维持“天才”的人设,她开始频繁地买答案,甚至在一些大型联考中,通过作弊设备,
请了校外的“枪手”。这些,都需要钱。我们给的生活费,根本不够。她不敢向我们要,
因为我们家的情况,她很清楚。而且,她要钱的理由,根本无法说出口。就在这时,
学校厕所的门板上,“无抵押、秒到账”的校园贷小广告,像魔鬼一样,向她伸出了手。
她借了第一笔钱,三千块。她以为,等拿到奖学金,就能轻易还上。但她低估了魔鬼的贪婪。
高昂的“砍头息”,利滚利的陷阱,让她很快就陷入了泥潭。为了还旧债,她只能去借新债。
洞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那些催债人,向她提出了最恶毒的要求——用她的裸照,做抵押。
为了不让事情暴露,为了保住她那可笑的“天才”光环,为了能在高考中,
给我们一个“省状元”的交代……她妥协了。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在自己的房间里,
拍下了那些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照片。“我不是天才……”她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只是想让你们高兴!我只是怕你们失望!我有什么错?!
”“你有什么错?”林建国气得嘴唇发紫,他指着林淼,又指着我,“错的是我们!
是我们把你生成了这个样子!是我们没本事,给不了你最好的,
却逼着你去当那个什么狗屁状元!”说完,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看着跪在地上忏悔的女儿,看着蹲在地上自责的丈夫,只觉得整个世界,
都变成了一个荒诞的、黑色的笑话。3那一整天,
我们家都笼罩在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林建国蹲在角落里,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香烟,呛人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客厅。林淼跪在地上,不吃不喝,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而我,则一遍遍地翻看着那些催债短信,
试图从那些天文数字和污言秽语中,理出一条生路。我把所有的网贷APP都下载了下来,
用林淼的身份信息登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大小小十几个平台,本金加利息,
总共欠了三十七万。三十七万!对于我们这个靠着收银和开出租车维持生计的家庭来说,
这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我们家所有的存款,加起来也不到五万。更要命的,不是钱,
是那些裸照。它们像一颗定时炸弹,握在那些毫无人性的催债人手里,
随时可能将我们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炸得粉身碎骨。我终于明白,
林淼为她那顶“状元”的桂冠,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代价。那不是荣耀,
那是她用自己的尊严、身体和未来,与魔鬼做的一场交易。晚上,
我把林淼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给她下了一碗面。她摇着头,说吃不下。“吃!
”我把筷子塞进她手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吃完了,才有力气去解决。”或许是我的冷静镇住了她,林淼终于端起碗,
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汤里。我坐在她对面,
平静地问:“总共有多少家?每一家的联系方式,都写给我。还有,那些照片的原片,
还在谁手里?”林淼一边哭,一边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写在了一张纸上。她告诉我,
最难缠的,是那个叫“虎哥”的人,大部分裸照,都在他手里。他也是催她催得最凶的。
我看着那张写满了罪恶的纸,心里慢慢有了一个计划。第二天,我请了假,
从银行取出了我们家所有的存款——四万八千块。然后,我照着纸上的第一个电话,
打了过去。“是‘青春贷’吗?我是林淼的母亲。我女儿欠你们的钱,我们还。但是,
利息太高了,不合法。我们只还本金和国家规定的合法利C。”我对着电话,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有力量。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嘲笑声。“哟,
当妈的来啦?行啊,想还钱是吧?本息一共八千,一分不能少!不然,
你女儿在全校师生面前光屁股的照片,马上就到!”“你敢!”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看我敢不敢!”对方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我没有放弃,又打了第二个,
第三个……得到的,几乎都是同样的结果:威胁、辱骂、恐吓。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地咬住我们不放。我终于意识到,靠我们自己,
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这些盘根错节的校园贷团伙,背后是一整张黑色的、吃人的网络。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家里的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我透过猫眼往外看,心,
瞬间沉到了谷底。门口,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其中一个的胳膊上,
还纹着一只狰狞的老虎。他们,找上门来了。4“林淼在家吗?欠我们虎哥的钱,
打算什么时候还啊?”门外的黄毛青年,一边敲门,一边阴阳怪气地喊道。他们的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左右的邻居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我和林建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林淼更是吓得躲进了房间,把门反锁了起来。“不能让他们进来!”林建国压低了声音说,
“一进来,就说不清了!”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我挡在门口,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她不在家。有什么事,跟我说。”那个纹着老虎的青年,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了:“你就是她妈啊?正好,省得我们再去找了。你女儿,林淼,
连本带利,欠我们五万块。今天,必须还。不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
在我面前晃了晃。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我女儿的裸照。
“……这些照片,我们就不保证会出现在哪里了。可能,是你们小区的公告栏,也可能,
是她未来大学的论坛。省状元,啧啧,这个新闻,肯定很劲爆吧?”他的每一句话,
都像一把锥子,扎在我的心上。“我们没钱!”林(jian2)国忍不住冲了出来,
挡在我身前,吼道,“你们这是敲诈!是犯法的!我要报警!”“报警?”另一个黄毛笑了,
笑得十分嚣张,“你去报啊!你看警察来了,是先抓我们,
还是先让你女儿因为传播淫秽照片而出名?我们烂命一条,无所谓。你女儿呢?
未来的清华高材生,她丢得起这个人吗?”林建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是啊,我们不敢赌。
女儿的前途,是我们唯一的命根子,我们赌不起。“大哥,宽限几天,行不行?
”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开始哀求,“我们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把钱凑给你们。求求你们,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时间?”虎纹青年冷笑一声,“我们的时间,可是很贵的。这样吧,
看你这么有诚意,我给你指条明路。你们这房子,虽然破了点,但也能卖个几十万吧?
把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吗?”卖房子?这间我们住了一辈子的、唯一的家?“或者,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眼神变得更加污秽,“让你女儿,出来陪我们虎哥喝几顿酒,
虎哥一高兴,说不定就把钱给免了。她长得,可比照片上水灵多了。”“你混蛋!
”林建国气得眼睛都红了,抄起门边的扫帚就要打过去。我死死地抱住他。“别冲动!
不能动手!”一旦动了手,性质就全变了。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两个黄毛看着我们这副又气又怕的样子,得意地大笑起来。“行了,不跟你们废话了。
”虎纹青年把照片收了回去,指着我说,“三天!就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
凑不齐五万块,后果自负!”说完,他们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门关上的那一刻,
我和林建国,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邻居们探头探脑的议论声,
从门外隐隐约约地传来。“老林家这是惹上什么事了?”“看那两人的样子,不像好人,
催债的吧?”“他家女儿不是刚考上状元吗?怎么会欠钱?”这些议论,像针一样,
刺进我的耳朵里。我知道,我们家最后一点体面,也快要保不住了。
5. 我撕掉了她的录取通知书,也撕碎了我的后半生催债人走后,家里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三天,五万块。像一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林建国沉默地开了一整夜的车,
第二天清晨回来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把一沓皱巴巴的、沾着烟味的钞票放在桌上,
沙哑地说:“只有一万。跑车的份子钱,油钱,都扣了,就剩这么多了。”我知道,
这已经是他不吃不喝不睡,用命换来的钱了。我也放下了所有的脸面,开始给亲戚们打电话。
我第一个打给了我的亲弟弟。电话里,我还没说几句,他就警惕地打断了我:“姐,
你不会是想借钱吧?我跟你说,我最近手头也紧,孩子上辅导班,房贷,
哪哪都要钱……”我把“借钱”两个字,生生地咽了回去,笑着说:“不是,
就是问候问候你。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我又打给了林建生平最瞧不起的那个暴发户表哥。
他倒是很爽快,在电话里大笑着说:“借钱?可以啊!让你那状元女儿,亲自来给我端杯茶,
叫声好听的,别说五万,十万都行!”屈辱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挂断了所有电话。
我明白了,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一个都没有。还差四万块,怎么办?晚上,
林建国看着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要不……把房子卖了吧。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卖房子?我看着这间虽然老旧、但充满了我们一家人回忆的房子,心如刀割。
这是我们唯一的根啊。卖了房子,我们住哪里?我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林淼在房间里,
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冲了出来,跪在我们面前,哭着说:“爸,妈,不要卖房子!
都是我的错!我去求他们!我去给他们打工!我做牛做马,也会把钱还上的!
”“你拿什么还?”我看着她,冷冷地问,“用你的身体吗?”林淼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爱、不舍、痛苦,都化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毁灭性的愤怒。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一家人要被逼到这个地步?就为了她那个狗屁的“状元”头衔吗?就在这时,
邮递员敲响了门,送来了一份烫金的快递。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张红色的、承载了我们半生希望的纸,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嘲讽。
我看着通知书上“林淼同学”四个大字,看着她那张灿烂的、印在上面的证件照,
再也控制不住了。我从林淼手里,一把夺过了那份录取通知书。“妈,你干什么?!
”林淼惊慌地看着我。我没有回答她。我只是当着她的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将那张录取通知书,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嘶啦——”纸张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妈!”林淼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冲上来想抢,但已经晚了。红色的碎片,
像一只只破碎的蝴蝶,从我手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我撕掉的,不仅仅是一张纸。我撕掉的,
是女儿用屈辱换来的“未来”。我撕掉的,是我自己那可笑又可悲的、半辈子的执念。
我撕掉的,是我们这个家,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那点虚假的光。那一刻,
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后半生,轰然倒塌的声音。6. 她哭着问我:如果我不是状元,
你还会爱我吗?录取通知书被撕碎的那一刻,整个家,都死了。林淼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然后,她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空洞而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你毁了我……你亲手毁了我!”她尖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像疯了一样冲出了家门。
“淼淼!”林建国反应过来,急忙追了出去。我没有动。我只是瘫坐在地上,
看着那些红色的碎片,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我毁了她吗?是啊,我毁了她。
但如果我不毁掉这个用谎言和屈辱堆砌起来的未来,我们全家,都会被它拖进无底的深渊。
林建国最终没有追上林淼。他颓然地回来,告诉我,林淼上了一辆公交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一晚,林淼没有回家。我和林建国,一夜无眠。我们不敢报警,不敢告诉任何人,
只能在无尽的恐慌和自责中煎熬。第二天,林淼回来了。她眼睛红肿,神情却异常平静,
平静得令人害怕。她走进家门,没有看我们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然后,
问出了那个让我永生难忘的问题。“妈,”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如果,
我从小就不是第一名,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如果,
我只是一个成绩普普通通的、再也正常不过的女儿……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我的心,像被一把重锤狠狠击中。爱?我当然爱她。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怎么可能不爱她?可是,我的爱,是什么样的呢?是她考了满分时,
我奖励她的那个拥抱吗?是她拿到奖状时,我在亲戚面前炫耀的资本吗?
是我逼着她放弃了所有她喜欢的画画、跳舞,
只为了让她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的“为她好”吗?我的爱,好像从来都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她必须优秀,必须成功,必须成为我的骄傲。我从未问过她,她累不累。
我从未关心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只关心,她的分数,她的排名,她能不能给我长脸。
是我,亲手把她捧上了一个她根本承受不住的神坛。也是我,在她摔下来的时候,
又亲手将她推下了悬崖。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我沉默的样子,林淼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懂了。”她说。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我和她之间,
那扇名为“母女亲情”的门,好像也随之,永远地关上了。
这场由我主导的、长达十八年的“天才养成计划”,最终,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
宣告了彻底的破产。而我和我的女儿,都成了这场计划的殉葬品。7. 我卖掉房子还债,
亲戚们却在背后笑我“教女无方”和女儿那场撕心裂肺的对话之后,我知道,这个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和林建国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艰难的决定——卖房子。
这间承载了我们半生回忆的房子,是我们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根。但现在,
为了拔掉女儿身上那颗名为“校园贷”的毒瘤,我们必须断尾求生。我们找到了房屋中介,
为了尽快出手,价格压得比市场价低了整整二十万。消息传出去后,
那些曾经登门道贺的亲戚们,又开始在我们背后窃窃私语。这次,不再是羡慕和恭维,
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幸灾乐祸。我回娘家,想跟弟弟借三万块周转一下,
应付催债最凶的那个“虎哥”。我那个曾经一口一个“姐”叫得亲热的弟弟,此刻却冷着脸,
把我拉到一边。“姐,不是我不帮你。你看看你,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省状元,
怎么会去借高利贷?说到底,就是你们当父母的没教育好!虚荣!现在好了,闹出这种丑事,
房子都保不住了,我们这些当亲戚的,脸上也跟着没光!”我那弟媳妇,更是在客厅里,
阴阳怪气地对她儿子说:“你以后可得好好学习,千万别学你淼淼姐,弄虚作假,
最后把家都给败光了!”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插在我的心上。当初,
林淼是状元时,他们一个个上赶着巴结,夸我“教女有方”、“深谋远虑”。如今,
我们家落了难,他们就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头上。林建国那边,
情况也差不多。他那些兄弟姐妹,嘴上说着“有困难跟哥说”,可一听到要卖房还债,
个个都躲得比谁都快。“建国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老实了,被你家那婆娘管得死死的。
一个大男人,连女儿都管不住,闹出这种事,真是把我们老林家的脸都丢尽了!”人情冷暖,
世态炎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我看得清清楚楚。最终,
我们没有从任何一个亲戚那里,借到一分钱。房子很快就卖掉了。
拿到那笔被压榨过的房款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那个“虎哥”。
我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把五万块现金,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放在了他面前。
“钱在这里。本金加利息,我们都认了。现在,把我女儿的照片,还给我。”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