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纸拍在桌上，推到我面前。“签了吧。”咖啡厅冷气开得足，那张纸边角翘着，像块冰。
“离婚协议书”五个字，黑体加粗。下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拿起杯子，
热咖啡烫着指尖。“理由？”我问。声音有点哑。“感情破裂。”他向后靠进沙发，
眼神扫过我的旧帆布包，“你这两年，也没为这个家付出什么。”我看着他。
这张脸看了七年。从大学青涩，到如今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裴雪，”他手指点了点桌面，
“好聚好散。房子车子都是婚前财产，公司更是我一手打拼的。你……”他顿了顿，
扯出点笑。“你签了字，我念旧情，给你十万块补偿。”“十万？”我重复一遍。“嗯。
”他点头，像是很大方，“够你租个房子，过渡一下。”咖啡的苦味在舌根蔓延。婚前财产？
我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玻璃茶几上，轻轻一声。“陈锋，我们结婚七年。”“是啊，七年。
”他接口，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烦躁，“所以呢？裴雪，别闹。你不上班，吃我的用我的，
还想分走我辛苦挣来的家业？”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别忘了，婚前协议是你自己签的！
白纸黑字！”那张婚前协议。七年前，他拿着它，单膝跪地。背景是租来的小单间。
他说：“小雪，签了这个，我爸妈才能放心让我娶你。你放心，我陈锋这辈子只对你好！
这就是个形式！”我信了。签了。协议很简单：婚前各自名下财产归各自所有，
婚后共同财产……视情况而定。“视情况而定”。多灵活的四个字。现在，情况定了。
他定下的。他要我净身出户。“你外面有人了。”我说。不是疑问。他眼神闪了一下，
随即恼怒。“胡说什么！”“刘薇。”我吐出这个名字。他脸色变了。“裴雪！你跟踪我？！
”“用不着跟踪。”我拿起那张离婚协议，手指划过“女方自愿放弃一切婚内财产”那行字，
“你衬衫领口的口红印，和她朋友圈晒的限量版色号，一样。”“还有，”我抬眼看他，
“你上个月出差‘加班’那晚，她家楼下停车场的监控，拍到你凌晨三点才离开。
”他脸涨红了。“你……你查我？”“不小心看到的。”我说。他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周围几桌客人看过来。他俯身，咬牙切齿。“行！裴雪，
你厉害！查我？那又怎么样？协议在这！婚前协议也在！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不然……”他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别忘了，你爸那点事……”我爸。
我心里像被冰锥扎了一下。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几年前厂里机器故障，他为了救工友，
违规操作，受了重伤，落下残疾。厂里赔了点钱，但不够。
陈锋当时“帮忙”垫付了后续医药费。这笔钱，成了他捏在手里的把柄。“签了字，
你爸那笔债，一笔勾销。”他重新坐下，语气带着胜券在握的施舍，“十万块照给。
够仁义了。”仁义？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只有算计和冰冷。七年婚姻。
我辞掉稳定的设计工作，帮他打理初创公司，做牛做马。公司上了轨道，
他一句“你回家休息吧”，我就成了全职太太。照顾他生病的妈，料理永远挑刺的婆婆，
应付他家各种亲戚。现在，他搂着小秘书刘薇，要一脚把我踹开。还只给十万。打发叫花子？
我拿起笔。他嘴角勾起。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停住。我抬起头。“陈锋。”“嗯？
”他挑眉。“这婚，我离。”我一字一顿，“但这协议，我不签。”“什么？”“法庭见。
”我把笔扔回桌上。“啪嗒”一声轻响。他脸上的得意凝固了。“裴雪！你疯了？！
”他压低声音咆哮，“跟我打官司？你有钱请律师吗？你耗得起吗？婚前协议钉死了！
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要倒贴你爸的债！”“那是我的事。”我站起身，拿起我的旧帆布包。
“还有，”我看着他，“我爸的医药费，每一笔转账记录，我都有。是你主动赠与，
还是债务，法官说了算。”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你……你早有准备？”“被你逼的。
”我说。拿起桌上那张冰冷的离婚协议。当着他的面。嘶啦——一撕两半。再撕。
碎片扔进他面前的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液体溅出来，弄脏了他雪白的衬衫袖口。“裴雪！！
”他的怒吼被关在咖啡厅厚重的玻璃门后。阳光刺眼。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汽车尾气的味道。还有自由的味道。手在抖。心在狂跳。但我知道，这一步，
必须走。回家。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指纹锁还认得我。“嘀”一声，开了。
玄关处，多了一双不属于我的，细高跟的红色漆皮凉鞋。张扬地摆在我的拖鞋旁边。
客厅里传来娇笑声。“锋哥，你看这套沙发，我选的！好不好看？意大利进口的！
比你原来那个老气横秋的布沙发强多了吧？”是刘薇的声音。“好看，宝贝儿选的当然好看。
”陈锋的声音腻得发齁。我走进去。客厅焕然一新。我精心挑选的米色布艺沙发不见了。
换成了刺眼的亮橙色真皮沙发。墙上挂着的我们的结婚照，被摘下，扔在角落。
挂上了一幅看不懂的抽象画。刘薇穿着吊带真丝睡裙，窝在陈锋怀里。看到我，
她夸张地“哎呀”一声，往陈锋怀里缩了缩。“裴雪姐？你怎么回来了？
锋哥不是说……”陈锋脸色阴沉下来。“谁让你进来的？钥匙给我！”他伸出手。我看着他，
没动。“来拿我的东西。”我说。“你的东西？”刘薇捂着嘴笑，“裴雪姐，
这里哪还有你的东西呀？锋哥说了，你那些旧衣服旧包包，都帮你打包好，放储物间了。喏，
钥匙在这。”她从茶几上拿起一把小钥匙，晃了晃，丢过来。钥匙掉在地板上。“捡起来，
拿走。”陈锋命令道，搂紧了刘薇，“以后别来了，晦气。”我看着地上那把小小的钥匙。
像一把打开屈辱之门的锁。我没弯腰。转身走向卧室。“站住！”陈锋喝道，
“卧室你不能进！”我脚步没停。推开主卧的门。里面更是大变样。我喜欢的素色床品，
换成了大红配大紫。梳妆台上，我的护肤品全都不见了。摆满了刘薇那些瓶瓶罐罐。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味。我的衣柜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
“裴雪！”陈锋追到门口，脸色铁青，“给脸不要脸是吧？你的破烂都在储物间！
”“我找点东西。”我说，目光扫过房间。“找什么？这屋里现在没一样东西是你的！
”刘薇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语气刻薄，“哦，对了，床底下那个旧箱子，
好像是你放杂物的？我们嫌占地方，帮你挪储物间了。快拿走，别挡着我们换新床垫！
”旧箱子。我心脏猛地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好。”我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储物间。
储物间很小，堆满了杂物。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旧行李箱，被塞在最里面，
上面压着几个旧纸箱。我费力地把它拖出来。箱子很沉。积了厚厚的灰。
陈锋和刘薇像看乞丐一样，站在储物间门口。“赶紧的，拿了就滚。”陈锋不耐烦。
刘薇捏着鼻子：“就是，一股霉味。”我打开箱子。里面确实是我的一些旧物。
大学时的课本，一些旧衣服，几本相册。我蹲下来，一件件翻看。相册里，
有我和陈锋大学时的合影。青涩，笑得没心没肺。他穿着我攒钱给他买的球鞋。
背景是学校简陋的篮球场。我拿起那本厚厚的《室内设计原理》，翻开。
书页里夹着几张泛黄的素描纸。是我当年练习的手稿。陈锋嗤笑一声：“还留着这些垃圾？
念旧啊？可惜，没用。”刘薇也笑：“锋哥，你看她，真可怜。”我没理他们。
手指在书页间摸索。摸到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藏在书脊内侧的缝隙里。一个U盘。
指甲盖大小。银色的。冰凉。我把它攥进手心。掌心全是汗。合上书，放回箱子。
又把几件旧衣服塞进去。拉上拉链。“拿完了？”陈锋问。“嗯。”我站起身，拖着箱子。
箱子轮子划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噪音。走过他们身边。刘薇夸张地后退一步，
好像我身上有瘟疫。陈锋挡在过道。“裴雪，”他盯着我，眼神像毒蛇，“法庭见？呵，
我等着。看你怎么死。”“我也等着。”我迎上他的目光，“看你怎么输。
”拖着重重的箱子，走出这个住了七年的房子。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砰！震得楼道嗡嗡响。
也震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残留的温度。回到租来的小单间。一室一厅。简陋，但干净。
我把箱子拖到床边。手心里，那个小小的U盘，已经被汗水浸湿。插进电脑。
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很普通：“资料备份”。点开。
里面是几个加密的压缩包。密码？我试着输入陈锋的生日。错误。输入我的生日。错误。
输入我们结婚纪念日。错误。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抖。
输入了刘薇的生日。那是她朋友圈里高调晒过的。显示密码正确！压缩包解压。
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扫描件。清晰的图片。一张张。是购房合同。房产证。
还有……银行流水。时间，是两年前。正是陈锋的公司开始盈利，他第一次跟我提，
让我“回家享福”的时候。合同上。买方：陈锋。卖方：一个陌生的名字。
房产地址：市中心黄金地段，知名的高档小区“云玺苑”。180平大平层。成交价，
高得吓人。房产证登记日期，赫然在两年前！而产权人，只有陈锋一个人的名字！
银行流水显示。购房款，来自陈锋个人账户。但那个时间段……我浑身发冷。那个时间段，
陈锋公司的账面上，明明显示资金紧张！他还跟我抱怨过好几次，说压力大，
让我省着点花家用。我还心疼他，把自己的那点积蓄都拿出来贴补。
原来……原来他的“资金紧张”，是挪去买了这套房！
这套从未出现在我们“共同财产”清单里的房！这套，他打算和刘薇双宿双飞的“爱巢”！
继续翻。还有。不止一套。另一个文件夹。时间更近。半年前。他“投资”了一个商铺。
地段同样极好。产权人：陈锋。资金来源……我眯起眼。是几笔大额转账，
来自一个陌生的公司账户。我查了一下那个公司名字。法人代表：刘薇。陈锋的情人。
他用公司的钱，或者别的什么钱，转到刘薇的公司，再通过刘薇的公司，买下商铺，
落到他自己名下？左手倒右手？洗钱？我后背冒出冷汗。再往下看。还有更直接的。
几张照片。是陈锋和刘薇。在……我们的婚床上。不堪入目。时间水印，一年前。
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我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最后一份文件。是录音。点开。
嘈杂的背景音，像是在某个会所。陈锋的声音，带着醉意和得意：“……裴雪？呵，
傻女人一个！签了婚前协议，又没工作，吃我的喝我的，还想分财产？做梦！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谄媚：“锋哥高明！那套‘云玺苑’的房子，嫂子不知道吧？
”“她知道个屁！”陈锋大笑，“我早防着她呢！钱走的是暗账，干干净净！就算她闹，
婚前协议钉死她！她爸还欠我钱呢！敢闹？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还是锋哥想得周到！
刘薇小姐好福气啊！”“那当然！等我把那个黄脸婆扫地出门，立刻娶薇薇！那套大平层，
就是我们的新房！商铺写她名！裴雪？让她抱着她那堆破烂滚蛋！”录音结束。
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手抖得握不住鼠标。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但很快，
被一种冰冷的清醒取代。证据。这些，都是铁证！婚前协议？它保护的是婚前财产。
但婚后转移、隐匿的财产呢？法律不认！我关掉电脑，拔出U盘。紧紧攥在手心。
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点疼，让我清醒。我拿起手机。通讯录里，
找到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苏晴。我大学最好的闺蜜。法学院的高材生。
毕业后进了顶尖律所，专打离婚官司。这些年，我围着陈锋转，跟老朋友都疏远了。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通了。“喂？”一个冷静干练的女声。
“晴晴……”我开口，嗓子干得发紧，“是我，裴雪。”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小雪？
”苏晴的声音带着惊讶，随即是担忧，“你怎么了？声音不对。
”“我……”喉咙像是被堵住，“我要离婚。陈锋……他要我净身出户。”“什么？！
”苏晴的声音瞬间拔高，“他敢！”“他有婚前协议……”“狗屁婚前协议！”苏晴打断我，
语气斩钉截铁，“只要他在婚姻存续期间转移、隐匿财产，那协议就是废纸！小雪，别怕！
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过去！”听到她熟悉又坚定的声音。强撑的堤坝，瞬间决堤。
眼泪汹涌而出。“晴晴……”我泣不成声，“帮帮我……”“等着！”苏晴没有丝毫犹豫，
“地址发我！半小时到！”半小时后。苏晴风风火火地来了。剪裁利落的西装套裙，
高跟鞋踩得地板哒哒响。她一把抱住我。“受苦了，傻妞！”没有多余的安慰。她松开我，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说！所有情况！细节！一点不许漏！”我把所有事情，陈锋的逼迫，
刘薇的挑衅，还有U盘里的证据，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苏晴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眼神却越来越亮。像猎人发现了绝佳的猎物。听完。她拿起那个小小的U盘，掂了掂。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好一个陈锋！转移婚内财产，恶意制造债务，
还企图用婚前协议掩盖？找死！”她看向我，目光灼灼。“小雪，这官司，我们赢定了！
不但能分到他隐匿的财产，还能让他赔偿！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的？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千真万确！”苏晴信心十足，“这些证据链很完整！
购房合同、流水、录音、照片！铁证如山！他想赖都赖不掉！那个商铺，操作更恶心，
涉嫌恶意串通转移资产，法官最恨这个！”她雷厉风行。“现在，听我安排！”“第一，
租房合同、缴费记录，所有证明你目前居住状况的材料，准备好！证明你有独立生活能力，
不是他口中‘靠他养’的米虫！”“第二，你爸的医药费！所有原始单据、陈锋的转账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