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跪谏永安二十七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紫禁城的琉璃瓦被皑皑白雪覆盖，
飞檐下的鎏金铜铃裹着冰碴，风过处只发出喑哑的碰撞声。沈落微跪在养心殿外的青砖上，
膝盖下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冰水顺着裙摆浸透里衣，冻得她指尖发僵，
却仍死死攥着那卷画轴。“沈才人，陛下说了，不见。
”太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像殿外的寒风，刮得人耳朵疼，“您这又是何苦？自打您进了这宫，
陛下统共也没召见过您三次，如今三王爷刚被圈禁，您还敢递画替他鸣冤，
是嫌自己的位份坐得太稳了？”沈落微的睫毛上凝着霜花，她抬起头时，
露出一张过分素净的脸。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唯独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深冬的寒潭，
此刻正映着殿门的影子，固执得惊人。“李总管，”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韧性，
“臣妾不是替三王爷鸣冤，只是想请陛下看看这幅《寒江独钓图》。
画是三王爷三年前赠予臣妾的，那时他还不是阶下囚，只是个爱画山水的闲散王爷。
”李德全冷笑一声：“闲散王爷？沈才人怕是忘了，三王爷通敌叛国的证据都摆在宗人府了，
您这时候拿他的画出来，是想告诉陛下，您也是同党吗？”这话像淬了毒的冰锥，
直刺沈落微的心脏。她指尖一颤，画轴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三年前，
她还是江南沈御史家的嫡女，随父进京述职。上元节的灯会上，她不慎落入秦淮河，
是微服出游的三王爷萧景琰救了她。那时的萧景琰，白衣胜雪，眉目清朗，
递给她一方绣着寒梅的手帕，笑说：“沈小姐，冬日水寒，谨心着凉。
”后来他送她这幅《寒江独钓图》，笔锋苍劲，墨色沉郁，
角落里题着一行小字：“心向江湖，奈何身是客。”那时她不懂，只当是文人感慨。
直到三个月前，三王爷被指认私通北狄，一夜之间从备受宠爱的皇子沦为阶下囚，
她才明白那句“身是客”里藏着多少无奈。而她，这个被父亲匆匆送入宫的棋子，
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这卷画，跪在这冰天雪地里，赌一个渺茫的机会。“陛下，
”沈落微扬声道，声音在风雪中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臣妾愿以性命担保，
三王爷绝非叛国之人！这幅画里藏着他的心意，求陛下一看！”殿内鸦雀无声，
只有风雪卷过窗棂的呼啸声。就在沈落微的意识快要被冻僵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暖黄的烛光倾泻而出，映出一道玄色龙袍的身影。男人负手而立，面容隐在阴影里，
只能看到他腰间悬着的白玉带钩，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是当今圣上，萧承翊。“你说，
这幅画能证明景琰的清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
沈落微用力点头，膝盖早已麻木，她几乎是踉跄着爬起来，将画轴高高举过头顶：“是，
陛下。三王爷画这幅画时，正逢北狄来犯，他曾对臣妾说，画中孤舟看似无依，
实则心系家国。他若真要通敌，何必留此证物？”萧承翊没有接画，
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沈落微，你可知欺君之罪的下场？”“臣妾知道。”她迎上他的目光，
毫不退缩，“但若能换三王爷一个公道，臣妾死而无憾。”风雪更大了，
吹得她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萧承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对李德全道：“把画呈上来。”画轴被展开，宣纸上的寒江孤舟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萧承翊的指尖缓缓划过画面，在那行题字上停住。“心向江湖，
奈何身是客……”他低声重复着，语气不明，“景琰啊景琰，你倒是会装。
”沈落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此刻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萧景琰的生死，
也决定她自己的命运。“陛下，”她鼓起勇气道，“三王爷素爱山水，从未参与党争，
此次之事定是有人陷害！臣妾父亲曾任御史，掌监察之职，或许能查出些线索……”“够了。
”萧承翊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冷，“沈御史？
你是说那个上个月刚因‘贪墨案’被革职下狱的沈从安？”沈落微脸色一白。
父亲的案子来得蹊跷，她一直怀疑与三王爷之事有关，却没想到萧承翊会如此直白地提起。
“看来，你在宫里待得太安逸了。”萧承翊的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紫的嘴唇，
“连自己的父亲都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喊冤？”他转身回殿，
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将沈才人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
”殿门重重合上，隔绝了所有的暖意。李德全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挥手示意小太监上前：“沈才人，走吧。”2 冷宫谜局沈落微没有反抗，
只是在被拖拽着离开时，最后看了一眼那幅还摊在地上的《寒江独钓图》。
风雪很快将它覆盖，就像掩盖了所有的真相和深情。冷宫比她想象的更冷。
破旧的窗纸挡不住寒风，墙角结着厚厚的冰。沈落微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浑身冻得发抖，
意识却异常清醒。她不相信萧景琰会叛国，更不相信父亲会贪墨。这一切，
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网，而她和萧景琰，都只是网中的鱼。而撒网的人，
很可能就是那个高居龙椅的男人——萧承翊。三年前的上元节，救她的人是萧景琰，
可她后来才知道，那天站在灯火阑珊处，默默看着她被救起的，还有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承翊。
他那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猎物。如今想来，她入宫，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就在她昏昏欲睡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沈才人，
”小太监压低声音，“这是三王爷托奴婢给您送来的。”沈落微猛地坐起身：“三王爷？
他怎么样了？”“王爷还好，只是被关在宗人府，行动不便。”小太监打开食盒，
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和几个馒头，“王爷说，让您务必保重身体，等他出去。
”沈落微的眼眶一热，接过姜汤，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心里却更凉。萧景琰自身难保，
还惦记着她，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对了，”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
“王爷说，这个您用得上。”玉佩是暖玉，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一朵寒梅，
正是当年萧景琰送她手帕上的图案。沈落微握紧玉佩，
忽然注意到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翊”字。她的心猛地一跳。
萧景琰的名字里没有“翊”，有这个字的，是当今圣上——萧承翊。这枚玉佩，
为什么会在萧景琰手里？又为什么要送给她？小太监已经悄悄离开了，冷宫里再次恢复寂静。
沈落微摩挲着那枚玉佩，忽然想起萧景琰题在画上的那句话——“心向江湖，奈何身是客”。
难道，这不仅仅是文人感慨？她将玉佩贴身藏好，喝了口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这场权谋棋局，她似乎才刚刚看到冰山一角。而她，
这枚看似无用的棋子，或许还有机会，在棋盘上落下关键的一子。3 梅园惊魂冷宫的日子，
比沈落微想象的要“平静”。虽然衣食简陋，寒风刺骨，但至少没有人为难她。
这本身就很不寻常。她知道，这定是萧景琰暗中打点的结果，可这平静之下，
藏着的是更深的危机。她必须尽快找到父亲贪墨案和三王爷通敌案之间的联系，
否则等萧承翊彻底稳固了朝局，他们父女和萧景琰，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枚刻着“翊”字的寒梅玉佩，成了她唯一的线索。沈落微想起父亲下狱前，
曾让管家给她捎来一句话：“当心带‘梅’字的东西。”当时她不解，如今想来，
父亲指的或许就是这枚玉佩，或者与玉佩有关的人或事。她开始仔细回忆入宫后的点点滴滴。
萧承翊虽然不常召见她，但每次见面，他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探究，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
而他偶尔说的话，也总像是意有所指。“沈才人倒是有几分像朕的一位故人。
”“你父亲办案一向严谨，这次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景琰视你如珍宝，
你却入宫为妃，他可知晓？”这些话像碎片，在她脑海里拼凑，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萧承翊似乎早就知道她和萧景琰的关系，甚至可能……早就知道父亲在查什么案子。
这天夜里，沈落微正对着月光研究那枚玉佩，忽然听到窗外有动静。她迅速将玉佩藏好，
吹灭烛火，躲到门后。一个黑影翻墙而入，动作轻盈，落地无声。借着月光，
沈落微看清了来人的脸——是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名叫小禄子。小禄子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四处看了看，见屋里没点灯，便将信封从门缝里塞了进来，然后匆匆离去。沈落微等了片刻，
确定没人后，才捡起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梅园。”梅园？宫里的梅园在御花园西北角，
因种满了红梅而得名。这个时候约她去梅园，是陷阱，还是机会？沈落微犹豫了。
冷宫守卫虽松，但深夜外出，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可如果不去，
她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真相。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玉佩，最终做了决定。换上一件厚厚的棉衣，
沈落微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侍卫，一路小心翼翼地向御花园走去。
寒夜的御花园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梅枝的呜咽声。梅园里的红梅开得正艳，
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最大的那棵梅树下。
玄色的衣袍融入夜色，只有腰间的白玉带钩在月光下闪着光。是萧承翊。
沈落微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却被他的声音叫住。“来了，
就过来吧。”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屈膝行礼：“陛下。”萧承翊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五官深邃俊朗，只是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你胆子倒是不小，
敢私自从冷宫出来。”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臣妾……臣妾收到一张字条，
说有人在这里等臣妾。”沈落微低着头，不敢看他。“哦？什么样的字条？
”“已经……已经被臣妾弄丢了。”沈落微撒谎道。她知道，承认收到字条，
只会让自己更被动。萧承翊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是吗？那你可知，
私闯御花园，按律当斩？”沈落微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陷阱。“陛下若要杀臣妾，
何必费此周章。”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臣妾斗胆问一句，陛下深夜约臣妾来此，
究竟有何用意？”萧承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沈落微以为自己的脸颊要被他看穿。“你和景琰，是真心相爱？”他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沈落微愣了一下，随即道：“臣妾与三王爷只是故人之谊，
不敢妄谈情爱。”“故人之谊？”萧承翊走近一步，身上的龙涎香混合着梅香，扑面而来，
“那他为何要将刻着朕名字的玉佩给你？”沈落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果然知道玉佩的事！
“臣妾……臣妾不知。”她强作镇定。萧承翊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沈落微，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
“但聪明的女人，往往会死得更快。”“陛下究竟想让臣妾做什么？”沈落微避开他的触碰，
后退一步，“如果是为了三王爷，臣妾无可奉告。”“朕要你做的，很简单。
”萧承翊的目光落在那棵最大的梅树上，“帮朕找出藏在这梅园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一个能证明景琰通敌的真正证据。”萧承翊转过身，望着漫天飞雪，“朕知道，
那东西不在宗人府搜出的那些‘证据’里，而在景琰最信任的人手里。
”沈落微的心猛地一震。他的意思是，萧景琰真的藏了东西，而且藏在了梅园？
“陛下既然知道，为何不自己找？”“因为朕想看看，你会不会帮他。
”萧承翊的目光再次投向她，带着审视，“如果你找到了，交给朕，朕可以饶你父亲不死，
也可以让景琰死得痛快点。如果你不交……”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沈落微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她不知道萧承翊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梅园里到底藏着什么。
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真相的机会。“好，臣妾答应你。”她咬了咬牙，
“但臣妾有一个条件。”“你说。”“臣妾要见父亲一面。”萧承翊沉默了片刻，
点头道：“可以。但在此之前，你最好集中精神找东西。”说完，他转身离去，
玄色的衣袍很快消失在风雪中。4 虎符疑云沈落微站在梅园里，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心里一片混乱。萧承翊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梅园里藏着的，究竟是萧景琰的罪证，
还是他被陷害的证据？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梅园里仔细搜寻。
红梅树下的积雪被她踩得乱七八糟，她的手指被树枝划破，渗出血珠，很快又被冻住。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指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最大的那棵梅树的树洞里，
藏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信件，
没有密函，只有半枚虎符。虎符是调兵的凭证，分为两半，一半在皇帝手中，
一半在将领手中，合二为一才能调兵。而这半枚虎符，上面刻着的花纹，
沈落微认得——是北狄的兵符。萧景琰的手里，怎么会有北狄的虎符？
难道……他真的通敌了？沈落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木盒差点掉在地上。不，
不可能。萧景琰不是那样的人。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想让她误以为萧景琰真的通敌。是谁放的？萧承翊吗？还是另有其人？就在这时，
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小禄子。“沈才人，陛下让奴婢来看看您找到了没有。
”小禄子的眼神闪烁，似乎有些紧张。沈落微迅速将木盒藏进怀里，摇了摇头：“还没有。
”“那您快点找吧，天快亮了。”小禄子说完，转身就要走。“等等。”沈落微叫住他，
“你知道这梅园里藏着什么吗？”小禄子的身体僵了一下，回过头勉强笑道：“奴婢不知道，
陛下没说。”沈落微看着他慌乱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她没有再追问，
只是道：“我知道了，你先走吧。”小禄子如释重负，匆匆离开了。沈落微看着他的背影，
握紧了怀里的木盒。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半枚虎符的来历。而唯一能帮她的人，
或许就是她的父亲。三天后，沈落微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父亲沈从安。刑部大牢阴暗潮湿，
沈从安穿着囚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早已没了当年御史的威严。看到沈落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