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林晏青梅竹马,他年少时总说要做我的参天大树。>后来他科举高中,步步高升,
我却成了他仕途的棋子。>他命我向旧交求情,又用我父亲的冤案构陷政敌。
>直到我重病垂危,他嫌恶地推开我端药的手:“别用你的晦气沾我官服。
”>那夜我被赶出府门,在雪地里攥着碎成两半的定情玉佩。>医馆醒来时,我剪断长发,
再未回头。>多年后他因贪墨入狱,托人问我可愿一见。>我正晒着新采的草药,
头也未抬:“病人等着用药,没空。”初春的寒意,细细地渗入骨缝。窗外,
最后几片枯黄的竹叶在微风中打着旋儿,固执地挂在枝头。我坐在冰冷的矮凳上,
指尖被药碾冰凉的木柄硌得生疼,却执拗地一下下碾着。粗糙的石臼里,
干枯的柴胡根茎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某种无力的挣扎。
苦涩微辛的药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盖过了早春泥土若有似无的潮湿气息。“清瑶!
”一声清朗的呼唤撞破了药房里的沉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像一道骤然劈开阴云的阳光。林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
挺拔得像院角那株新抽条的青竹。他手里紧攥着一把刚采的草药,
叶片上还滚着清晨未干的露珠,翠绿欲滴,映着他额角一道醒目的新鲜划痕,
渗着细小的血珠。“你看!”他献宝似的将那捧带着泥土腥气的绿意送到我眼前,
眼睛亮得惊人,全然不顾自己额角的狼狈,“后山陡坡上才有的!
你上次说缺这个给沈伯父配药,我寻到了!”我的心猛地一缩,
像被那带刺的草叶边缘扎了一下。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口上,
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又去爬那陡坡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放下药碾,
起身去寻干净的布巾和清水,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尚未褪去。他咧开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是记忆里最熟悉的模样:“小口子,怕什么!这点疼算甚?
以后我做了官,要让你和沈伯父住进京城最好的大宅子,再不用爬坡采药!我要做你的大树,
护着你,为你遮风挡雨!”少年的誓言滚烫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赤诚,
撞在寂静的药房墙壁上,激起微弱的回音。那时,风穿过敞开的木门,
带着新叶的微涩气息拂过面颊,他眼中映着门外竹林的青翠,
明亮得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我低头,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
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口那块被药碾冰得僵硬的地方,似乎也悄悄回暖了一些。
很多年后,当我在无边无际的寒冷里沉浮时,总会想起这间弥漫着草药苦香的小屋,
想起他额角的血痕和那句滚烫的誓言。那点残存的暖意,如同雪地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支撑着我熬过最初那些被当作棋子的、冰冷彻骨的岁月。时光如同檐下无声滴落的水珠,
悄然滑过,带走了少年人脸颊上最后一丝圆润的弧线,也带走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
林晏的轮廓日益分明,下颌线变得冷硬,曾经清澈见底的眼眸深处,
渐渐沉淀下一些我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他身上的布衫换成了细棉,
又换成了如今触手微凉的绸缎,行走间,衣料摩擦发出细微而矜持的簌簌声响。暮色四合,
将书房的窗棂染成一片模糊的暗蓝。林晏坐在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后,背脊挺得笔直,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手中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清瑶,”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却并未从那文书上抬起,“明日,
你去一趟张侍郎府上。”我正将一盏新沏的、温度刚好的茶轻轻放在他手边不远处的桌角。
闻言,指尖一顿,温热的杯壁竟有些烫手。“张侍郎?”我低声重复,心头掠过一丝茫然。
那位张大人,是父亲生前仅有的几位故交之一,为人刚正,父亲蒙冤病逝后,
若非他暗中照拂,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恐怕更难。这些年,彼此走动也少了。“嗯。
”他放下文书,终于抬眼看向我。烛光在他深沉的眼底跳跃,却照不进那幽潭的深处。
“他府上大管家,是我一个远亲。前些日子,他手下的人……出了点岔子,不大不小,
正好卡在吏部年底考绩的坎上。”他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从容,“你只需去叙叙旧,提一提我们少时,
他常来府上与你父亲手谈的旧事。旁敲侧击……让他明白,这点小事,抬抬手也就过了。
都是旧相识,不必闹得太僵,伤了和气。”空气仿佛凝滞了。书案上,那方端砚墨色深浓,
散发出冷冽的松烟气息。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寒意却从脚底悄然升起,
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让我去做的,不是叙旧,是求情。用父亲仅存的一点情谊,
去为他一个远亲的错处讨要人情,铺平他仕途上可能绊脚的碎石。“晏哥,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几乎要淹没在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中,
“张伯伯他……性子刚直,最厌这等……”“清瑶。”他打断我,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沉冷。他放下茶杯,杯底磕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
发出清脆而突兀的一声“嗒”。“官场上的事,你不懂。”他微微倾身,
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浓重的阴影,“我们夫妻一体,我的前程,就是你的前程。
有些路,该走就得走。张侍郎念旧,你开口,比我开口更合适。”“夫妻一体”四个字,
像冰锥一样刺进耳膜。我望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眼中没有请求,没有商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指令,
如同将军在沙盘上移动一枚早已归属他的棋子。书案一角,那盆他素来珍爱的建兰,
叶片在幽暗中泛着冷硬的绿光。沉默在书房里蔓延,沉重得让人窒息。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停了。许久,我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药碾木柄粗糙的触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认命:“……好,我去。
”那夜,我独自坐在冰冷的梳妆台前,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而模糊的脸。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镜面,
却再也触不到当年那个为我采药受伤、意气风发说要护我一世的少年郎。窗外,
是沉沉压下的无边夜色。官署的朱漆大门沉重地开启又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晏的官阶升了,从六品升到了从五品,我们搬进了更宽敞也更空旷的宅院。庭院深深,
几株移植来的名贵花木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缩着,了无生气。
厅堂里新换上的红木家具散发着浓重的漆味,
压过了我身上常年萦绕的、若有似无的草药气息。书房里,炭火烧得很旺,
上好的银霜炭没有一丝烟味,却烘得人皮肤发干。林晏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
身上簇新的官服是深沉的青色,衬得他面容愈发肃穆。他手中捏着几张薄薄的旧纸,
边缘已经磨损泛黄,像是什么陈年的卷宗。他示意我走近。“看看这个。
”他将那几页纸递过来,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接过,
指尖触到纸张粗粝的边缘。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字迹和印鉴,心口猛地一沉,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那是父亲当年案卷的抄录!字字句句,
都是当年将父亲打入深渊的所谓“罪证”。那些曾经令我夜不能寐、痛哭流涕的文字,
此刻冰冷地躺在我的手中。“晏哥,这……”我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拿出这些。“父亲的事,沉冤多年,”他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刀,
直视着我,似乎要穿透我的灵魂,“如今,机会来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带着一种隐秘而灼热的兴奋,“户部那个姓周的郎中,处处与我作对,
挡我的路……他有个心腹,当年正是经办此案的小吏!”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旧纸片上,如同盯着猎物的鹰隼:“他手上,
必然还留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清瑶,你只需去寻他,旧事重提……告诉他,
你只是想为亡父讨个迟来的公道,无意牵连旁人。
但若他执迷不悟……”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
只有冰冷的算计,“那就让他掂量掂量,是保那个姓周的,还是保他自己!他当年经手此案,
手脚岂能干净?把柄,就在你我手中!”炭火盆里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
几点火星倏地窜起,又迅速湮灭。书房里温暖如春,我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四肢百骸都冻僵了。父亲沉甸甸的冤屈,那些浸透了泪水和屈辱的字句,此刻在他口中,
竟成了构陷政敌、扫除障碍的绝佳利器?!他要用我父亲的骸骨,铺就他更上一层楼的台阶。
“不……”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的纸页簌簌发抖,像秋风中垂死的枯叶,
“那是父亲……他的冤屈怎么能……怎么能用来……”“清瑶!”他猛地打断我,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不耐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斥责,“妇人之仁!”他站起身,
深青色的官服下摆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这是最好的机会!一举两得!既能为父亲正名,
又能除掉绊脚石!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慈手软,只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他身上新官服的熏香,一种冷冽而陌生的沉水香,混合着炭火的气息,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
令人窒息。“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想想父亲,想想我们的前程。孰轻孰重,你该清楚。
”父亲沉冤的面容在我眼前晃动,夹杂着林晏此刻冰冷而充满算计的眼神。
手中的旧纸仿佛烙铁般滚烫,灼烧着我的掌心。炭火盆里,红炽的木炭无声地燃烧着,
映照着这间华丽而冰冷的书房,也映照着他官服上那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冰冷的青色纹路。
我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的一株芦苇,被巨大的、名为“利用”的漩涡裹挟撕扯,
动弹不得。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许久,久到窗棂透进的微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我才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枯叶在寒风中摩擦:“……好。”这个字出口的瞬间,
仿佛抽走了我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的旧纸,那承载着父亲血泪的卷宗抄录,
无声地飘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冬日的寒风,像无数细小的冰针,裹挟着潮湿的雪意,
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袖口。我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厚重的锦帘也无法完全隔绝那刺骨的冷意。
方才在吏部王郎中府邸花厅里强撑出的得体微笑,此刻僵硬地挂在脸上,肌肉早已麻木酸痛。
指尖冰凉,即使拢在暖手炉里,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王夫人那矜持而疏离的客套话,每一句都带着精心修饰过的刺。
马车停在府门前。我扶着侍女有些发僵的手臂,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脚刚踏上冰冷的石阶,
一阵猛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骤然发黑,天旋地转。
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重而憋闷,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尖锐的刺痛,喉咙深处更是泛起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甜。
我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门框,冰冷的触感刺得掌心一痛,
却让我混沌的神智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我用力咬住下唇,
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在这时,沉重的府门从里面被仆役拉开。
林晏的身影出现在门内,他显然是正要出门,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玄色貂裘大氅,
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他似乎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脸颊还带着红润的光泽,
与门外风雪和我惨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他看见我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样子,
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担忧,没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