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厨房剁排骨的声音像秒针走动——咚、咚、咚，正好与他数书包磨损处的节奏同步：三道划痕在左侧口袋，五处油渍在背带接缝，还有今天新添的、被蜡笔染红的书包扣。
"浩浩，把画给妈妈看看。
"母亲的声音混着油烟飘过来。
王浩把画纸往书包深处塞了塞，手指碰到早晨藏起的水果糖。
玻璃纸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立刻屏住呼吸——但母亲己经提着菜刀站在厨房门口，刀尖上沾着肉末。
"今天美术课..."王浩的视线黏在菜刀反光的平面上，那里映出自己变形的脸，"画了房子。
"母亲用围裙擦着手走近时，他闻到生姜混着血腥气的气味。
当画纸被抽走的瞬间，王浩突然发现自己的拇指在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
破碎的全家福"这哪是房子？
"母亲抖开画纸。
蜡笔涂鸦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站在彩虹下。
最左边的高个子缺了半边脑袋——王浩画到一半时刘强撞了他手肘，红色蜡笔斜斜划过整张纸。
"爸爸的头发...应该是这样..."王浩伸手去指，一滴血落在画中男人的腿部，晕开成诡异的粉红色。
母亲突然把画按在餐桌上，用橡皮擦狠狠摩擦那个部位，橡皮屑像雪片一样落在昨天的剩菜汤里。
"跟你说过多少次，"橡皮擦过处，蜡笔痕迹变成模糊的灰斑，"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
"王浩数着母亲手腕上暴起的青筋。
一根、两根...第七根时橡皮突然停了，母亲用指甲刮着画纸上"我的家"三个歪扭的字："明天别带这些去学校，招人笑话。
"窗外传来小孩跳皮筋的童谣声。
王浩盯着被擦糊的父亲的脸，想起上周刘强塞进他课桌的蟑螂尸体——现在那只蟑螂正钉在他的秘密盒子里，干枯的腿微微上翘，像要抓住什么。
厕所里的展览第二天课间，王浩躲在厕所最里间的隔板后。
他坐在马桶盖上，把新画的"全家福"铺在膝盖上——这次他小心地画了母亲微笑的嘴角，还给自己加了顶蓝色的帽子。
隔间门板上刻满脏话，正好有束阳光从排气扇斜射进来，照得画上的蜡笔闪闪发亮。
"找到你了！
"隔间门突然被踹开。
王浩慌忙把画往背后藏，但刘强己经抓住他手腕。
画纸被撕成两半时，王浩听见很轻的"嗤啦"声，就像昨天母亲拆快递的声音。
"大家快看！
王浩画的全家福！
"刘强把碎片抛向闻声而来的同学们。
碎纸片像雪一样落在小便池附近，有人故意踩上去碾了碾。
王浩看见画上母亲的微笑被尿渍浸透，蓝色帽子变成了脏兮兮的灰紫色。
李老师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时，刘强突然把最后一片画纸塞进王浩嘴里："吃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蜡笔的油脂味在舌尖化开，王浩数着厕所瓷砖上的黑点——1、2、3...数到17时他咽下了那团纸浆。
夜灯下的谎言晚上母亲检查书包时，王浩主动掏出数学作业本。
鲜红的100分让母亲眉间的皱纹舒展了些，但她随即抽了抽鼻子："怎么有股怪味？
""体育课...跑出汗了。
"王浩低头看自己并拢的膝盖，上面有块白天磕出的淤青，形状像片枯树叶。
母亲突然伸手翻他的课本，一张碎纸片飘落下来——那是他悄悄捡回的画作碎片，只残留着半截彩虹。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电子钟走动的嘀嗒声。
母亲举起碎片对着灯光看，王浩发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早晨的橡皮屑。
"浩浩，"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菜市场还价时那样，"明天妈妈去学校和老师说说好不好？
"王浩猛地抬头。
母亲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亮得可怕。
他想起昨天电视里看到的溺水者，也是这么抓着救生圈不放的。
"不用。
"他抢过碎纸片揉成团，"刘强...刘强昨天送我巧克力了。
"这个谎言像蜡笔一样黏在喉咙里。
当母亲终于关灯离开，王浩从枕头下摸出那颗水果糖。
月光透过糖纸在墙上投出红色的光斑，他盯着那团跳动的红色，首到眼睛发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