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防波堤时，铁栏杆的锈迹在潮气里舒展。某片浪花退去的间隙，
能听见铁轨与车轮的咬合声从雾深处浮来，像老式座钟里松动的发条，咔嗒，咔嗒，
敲碎海面上悬浮的云母片。一坡路总在不经意处转折。
青石板被经年的鞋底磨出月牙形的凹痕，雨过天晴时，这些凹痕会盛起碎云。
街角的俄式窗棂爬满常春藤，
片翻转的角度恰好接住三楼阳台垂落的风铃 —— 那串玻璃铃铛总在南风掠过山脊时摇晃，
声线里掺着盐粒，像有人用贝壳在耳边轻刮。某扇虚掩的木门后，
木楼梯在踩踏时发出大提琴般的嗡鸣。二楼回廊的铸铁栏杆缠满干枯的葡萄藤，
阳光穿过藤蔓的缝隙，在水磨石地面拼出残缺的星图。走廊尽头的窗对着海湾，潮涨时，
窗框会框住半片晃动的蓝，潮落时则露出赭红色的礁石，像被海水啃剩的骨头。
老电车的铜铃在雾中洇开一圈圈涟漪。车厢里的木质座椅泛着蜜色光泽，
某个磨损的扶手凹槽里，永远嵌着一粒无法清除的沙。穿灰布衫的老人蜷在角落，
皱纹里积着海风带来的细盐，每当电车驶过坡度最大的路段，他喉结滚动的弧度，
都与远处灯塔的光柱重合。二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某株老树下的长椅，
木纹里藏着经年累月的花瓣腐殖质，四月的雨会将这些秘密泡成淡粉色的水，
顺着椅腿渗入地下。树根附近的石板缝隙中，常有被潮水带来的碎贝壳，
它们在雨里微微张合，吐纳着咸涩的呼吸。午后的阳光斜切过十字街。
俄式建筑的尖顶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墙面上的浮雕被晒得发烫，那些卷曲的藤蔓纹样里，
似乎还残留着百年前工匠的体温。某个骑楼的阴影里，修鞋匠的铜钉盒反射出细碎的光，
与对面咖啡馆玻璃窗上的水汽相呼应，共同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傍晚的菜市场飘着海腥味。
穿胶鞋的渔民将刚上岸的海虹码成小山，竹筐边缘的水珠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深色的圆斑。
卖腌菜的妇人用带着胶东口音的语调吆喝，她围裙上的油渍在夕阳下泛着虹彩，
像被揉皱的海平线。三防波堤的混凝土缝隙里，长满了咸腥的苔藓。某个废弃的灯塔底座上，
有人用蛎壳拼出残缺的十字，海浪每六小时漫过一次，将这些贝壳打磨得愈发洁白。
退潮后的滩涂上，弹涂鱼的脚印织成银色的网，而远处货轮的鸣笛，
正将暮色泡成淡紫色的溶液。夏夜的海风裹着槐花香气。某条坡度陡峭的街道上，
老式路灯的光晕里浮动着无数飞虫，它们撞在灯罩上的声音，与海浪拍岸的节奏奇妙地合拍。
二楼窗台的收音机正播放老歌，旋律被风撕成碎片，混着楼下烧烤摊的孜然味，
在街角形成短暂的漩涡。暴雨将至时，天空会变成铅灰色。有轨电车的电线在风中剧烈摇晃，
火花偶尔溅落在积水里，绽开转瞬即逝的金莲花。骑楼走廊下，穿雨衣的行人脚步匆匆，
他们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拉长又缩短，像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画。四银杏叶转黄时，
街道会变成金色的河。某座老教堂的尖顶刺破云层，
钟楼的齿轮声里掺着落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卖炒栗子的铁皮桶冒出白汽，
与教堂彩绘玻璃透进的光斑相遇，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碎金。深秋的海格外清澈。
礁石上的牡蛎壳反射着冷光，像无数面小镜子在清点天空的流云。某个避风的海湾里，
废弃的木船半陷在沙中，船板的裂缝里长出盐蒿，它们在风中摇晃的姿态，
与远处起重机的铁臂形成诡异的对称。雾凇出现的清晨，整个城市会屏住呼吸。
电车的铃铛声变得钝重，仿佛被冻在冰里。某座俄式别墅的雕花栏杆上，
冰棱垂成水晶的帘幕，阳光穿过时，在地毯上投下流动的光谱，
像有人将彩虹剪碎了撒在上面。五老书店的木质书架泛着樟脑味。某本泛黄的航海日志里，
夹着干枯的海藻，扉页上的钢笔字迹已模糊，只辨认出 “北纬 38 度” 的字样。
窗台的仙人掌顶着白霜，它的影子在墙上拉长，与窗外掠过的鸽群轨迹重叠。
雪后的广场空无一人。纪念碑的轮廓在暮色里只剩下剪影，
台阶上的积雪被风塑成波浪的形状。街角的邮筒半埋在雪里，投信口结着薄冰，
仿佛封存着无数未寄出的低语。涨潮时，海水会漫过栈桥的木板。
某对恋人刻下的名字已被浪磨平，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像两行被海水冲淡的泪痕。
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光柱穿过雾层时，在浪尖撒下碎银，而归航的渔船马达声，
正从雾深处慢慢浮来。六春天的晨雾里，有轨电车像穿破云层的鱼。
车窗上的水汽凝结成流痕，模糊了窗外的街景，使俄式建筑的尖顶看起来像浮在海上的冰山。
穿风衣的行人站在站台，围巾被风掀起的角度，与远处起重机的吊臂形成微妙的呼应。
某条巷弄的墙面上，爬满了三角梅。它们的根系沿着砖缝深入，
在百年前的地基里与生锈的钢筋纠缠。雨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
被来往的脚步碾成淡紫色的汁液，像一滴滴凝固的晚霞。黄昏的码头，
起重机的铁臂在夕阳里伸直。集装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拼出巨大的几何图案。
归航的渔民扛着网具走过，他们靴底的沙粒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与远处货轮的鸣笛交织成网。七闷热的午后，蝉鸣在老槐树里炸开。
某座日式庭院的竹帘低垂，透过缝隙能看见石灯笼上的青苔。
井水湃过的西瓜放在木质地板上，渗出的水珠在地面晕开，形状如同缩小的海。台风来临前，
天空会变成诡异的橘红色。广告牌在风中发出呜咽，遮阳伞被卷成漏斗的形状。
某户人家的阳台晾着蓝白条纹的床单，它在风中狂舞的姿态，像一面失控的帆。
雨后的菜市场，海虹的壳在灯光下泛着珠光。卖花的姑娘将康乃馨插进玻璃瓶，
海水的潮气让花瓣微微蜷曲，她们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泥垢，那是刚从花圃里带来的泥土芬芳。
八老剧院的丝绒座椅泛着暗红色。某场未演完的歌剧乐谱还摊在乐池里，
松香的气味与灰尘混合，在光柱里形成可见的轨迹。舞台的幕布垂落，
边缘的流苏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像某种神秘的标点符号。深秋的图书馆，
阳光斜切过阅览桌。某本关于海洋生物的旧书里，夹着褪色的明信片，
上面的灯塔已在风暴中坍塌。窗外的银杏叶飘落，在窗台上堆成金色的小山，
偶尔有一两片飘进室内，落在翻开的书页上，像一枚枚干燥的蝴蝶。雾中的港口，
灯塔的光柱在海面画出扇形。锚链在潮水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咸涩的雾气钻进值班室的窗缝，在玻璃上凝结成霜花。老水手的烟斗明灭不定，
烟圈在灯光里散开，与窗外的雾融为一体。九樱花漫过屋顶的季节，整座城市会变得轻盈。
某条坡度陡峭的街道上，花瓣在风里旋转的轨迹，与电车电线的弧线形成奇妙的共鸣。
穿校服的少女站在站台，发梢沾着的花瓣，与她书包上的海鸥挂件同样洁白。
暴雨冲刷过的教堂广场，鸽子在积水里饮水。它们的倒影与彩绘玻璃的光斑重叠，
在地面拼出流动的图案。卖气球的老人收起摊位，彩色的气球在雨幕里浮动，
像一串串被打湿的肥皂泡。涨潮的午夜，海浪会漫过防波堤的石阶。某块礁石上，
有人用粉笔写了半截诗句，被潮水舔舐后，只剩下模糊的字迹，像一句未说完的梦话。
远处的灯塔已经熄灭，只有航标灯在浪尖闪烁，像一枚枚沉入深海的星星。
十老理发店的转椅泛着铜色光泽。墙上的老照片里，穿西装的男人梳着油亮的分头，
背景里的有轨电车正驶过广场。理发师的剪刀在阳光下开合，剪下的头发飘落在地面，
与窗外飘进的樱花形成短暂的相遇。初夏的植物园，绣球花在树荫里炸开。
某条被藤蔓覆盖的小径，尽头的凉亭爬满了牵牛花，它们的卷须在木柱上留下螺旋形的吻痕。
穿白衬衫的青年坐在石凳上读诗，风翻动书页的声音，与远处海浪的节奏渐渐合拍。
暮色中的造船厂，龙门吊的轮廓在夕阳里只剩下骨架。切割钢材的火花溅落在地面，
像无数瞬间熄灭的星辰。下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穿过铁轨，
车铃的叮当声与远处货轮的鸣笛交织，在暮色里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十一梅雨季的清晨，
雾气在山谷里流动。某座俄式别墅的花园里，青苔爬满了石雕的天使，
它们的翅膀在潮气里微微发亮。温室的玻璃上凝结着水珠，透过这些天然的棱镜，
能看见外面的樱花变成了彩色的光斑。暴雨后的有轨电车轨道，积水里倒映着建筑的尖顶。
电车驶过的瞬间，水纹将这些尖顶揉碎，变成流动的马赛克。穿雨衣的行人站在站台，
他们的影子在积水里与建筑的倒影重叠，像一幅被打湿的拼贴画。夜市的霓虹灯在雨里晕开。
卖焖子的铁锅冒着白汽，与潮湿的空气相遇，在伞面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穿拖鞋的食客坐在塑料凳上，汤汁溅在地面的声音，与远处海浪的拍岸声形成奇妙的二重奏。
十二深秋的天文台，望远镜指向猎户座。观测记录上的墨迹已褪色，只留下模糊的星轨图。
窗外的风穿过百叶窗，发出排箫般的声响，与远处航标灯的闪光形成某种神秘的摩斯密码。
雪后的有轨电车，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变得沉闷。车窗上的冰花图案，
与座椅上的花纹奇妙地呼应，像有人在玻璃上复制了座椅的图腾。
穿裘皮大衣的老妇人坐在角落，她的珍珠项链在灯光下闪烁，与窗外的雪光同样清冷。
黎明的渔港，渔船的马达声刺破晨雾。桅杆上的信号灯忽明忽暗，像疲惫的眼睛在眨动。
卸完货的渔民蹲在石阶上抽烟，烟圈在雾里散开的形状，与他们脸上皱纹的走向惊人地相似。
十三春天的有轨电车上，穿风衣的男人望着窗外。某座老建筑的山墙爬满了紫藤，
它们的花穗垂落的角度，恰好与电车电线的弧度形成对称。男人指间的香烟燃到尽头，
灰烬落在磨损的皮鞋上，像一粒凝固的雪。暴雨中的图书馆，屋檐的水流形成透明的帘幕。
某本关于航海史的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船票，目的地已模糊不清。
穿蓝布衫的管理员在书架间巡视，她的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与远处的雷声形成缓慢的节拍。暮色里的棒槌岛，海浪在礁石间进退。某块巨大的岩石上，
有人用蛎壳拼出残缺的罗盘，涨潮时，这些贝壳会发出风铃般的声响。远处的灯塔开始闪烁，
光柱穿过渐浓的雾气，在海面画出银色的扇形。十四初夏的午后，蝉鸣在法国梧桐里织成网。
某条林荫道上，斑驳的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地面，与老式别墅的铁艺栏杆投下的阴影重叠，
形成复杂的图案。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医院走出，他的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像一面干净的帆。
台风过后的街道，落满了折断的树枝。某辆被吹翻的自行车斜靠在路灯杆上，
车轮还在缓慢转动，链条发出咔嗒的声响，像某个走时不准的钟表。卖早点的推车歪在街角，
塑料袋被风吹得鼓起，像一只透明的水母。涨潮的夜晚，海水漫过废弃的码头。
某根生锈的铁柱上，还系着半截断裂的缆绳，它在浪里摇晃的姿态，像一条试图挣脱的鱼。
远处的集装箱码头灯火通明，吊臂移动的轨迹在黑暗中划出金色的弧线，
与天上的银河遥相呼应。十五深秋的美术馆，某幅描绘港口的油画前站着老人。
画布上的海浪已经泛黄，但笔触间的力量仍能让人感受到当年的风浪。
老人的拐杖在地面轻轻敲击，节奏恰好与画中隐藏的船笛声合拍。窗外的银杏叶飘落，
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影子，像给油画镶上了活的画框。雪后的有轨电车，
车厢里的暖气使车窗蒙上水汽。某对恋人在玻璃上画了小小的心，很快被凝结的水珠晕开。
电车驶过广场时，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见纪念碑的轮廓在雪中若隐若现，
像一座浮在云海中的岛屿。黎明的海鲜市场，批发商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晃动。
装满海胆的木箱在地面拼出整齐的方阵，它们黑色的尖刺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穿胶鞋的搬运工扛着箱子走过，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与远处货轮的蒸汽融为一体。十六老酒厂的砖墙渗着酒糟香。某扇锈蚀的铁门上，
铜锁的反光与远处海平面的碎金连成细线。发酵池的木盖缝隙里，渗出深褐色的汁液，
在地面晕开的形状，恰似涨潮时的浪痕。穿蓝布工装的老人用长柄勺搅动酒液，
涟漪扩散的节奏，与防波堤上灯塔的闪光形成隐秘的共鸣。晨雾中的渔人码头，
露水在渔网的网眼凝结成珍珠。某艘渔船的甲板上，晒干的海带垂成褐色的帘幕，
风过时发出沙沙的絮语。卖海菜包子的帆布棚下，蒸笼冒出的白汽与雾交融，
在竹筐边缘凝成细小的盐粒，像被遗忘的星子。深秋的俄式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