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兮同途

天衍宗的晨雾总带着草木清气。

秦兮缩在演武场最偏僻的角落，指尖掐着 “静心诀” 的法印，眼角却偷偷瞟向石阶上的身影。

秦悠一袭月白法衣，正垂眸检查新弟子的引气姿势。她的冰灵根在晨光里泛着淡淡莹光，连拂过鬓角的风都像是被冻得轻了几分。可秦兮知道，方才姐姐递来固元丹时，指尖那一闪而逝的青紫色 —— 那是冰灵根反噬的征兆。

“秦兮！”

一声低斥炸响在耳边。负责授功的陈长老拄着桃木杖，杖头的晶石在她面前晃了晃：“第三次了，引气时灵力乱窜，你这五灵根的资质，再不用心，怕是连外门考核都过不了。”

周围响起几声窃笑。

秦兮慌忙低下头，将涌到丹田的驳杂灵力强行压回去。经脉里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这是她藏拙的代价 —— 明明混沌灵体能轻易吞噬天地间的任何灵力，却要装作连最基础的吐纳都做不好。

“长老，师妹她昨夜帮我整理药圃到深夜，许是累着了。” 秦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宽大的袖摆扫过秦兮的手背，带着一丝熟悉的凉意，“今日的早课，我带她去药庐补吧。”

陈长老哼了一声，目光在秦兮身上停留片刻，终是摆了摆手：“去吧，别耽误了午时的陨星古战场试炼抽签。”

“陨星古战场？” 秦兮猛地抬头。

那处百年前爆发过宗门大战的禁地，怎么会突然开放试炼？

秦悠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比往常重了些：“是天衍宗与凌霄阁的联合试炼，取星尘砂炼法器用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别担心，我会护着你。”

穿过回廊时，秦兮攥紧了袖中那本泛黄的手记。父母失踪前留下的字迹洇着水渍，“混沌灵体暴露，天地规则必反噬” 这句话，她早已刻进骨子里。可方才陈长老提到凌霄阁时，周围弟子的怨愤不像作假 —— 那些红衣剑修，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嗜杀吗？

“阿兮，发什么呆？”

秦悠递来一枚暖玉，触手温凉。姐姐的掌心总是比常人冷，尤其是动用灵力之后。秦兮想起楚瑶师姐偷偷塞给她的暖阳丹，说是能缓解冰灵根的寒毒，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姐姐，你会去抽签吗？” 她小声问。

秦悠笑了笑，眼尾的弧度温柔得像月下的溪流：“自然，若能拿到星尘砂，或许能帮你炼一枚聚气符。”

话音未落，演武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红衣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处，为首的少年红衣似火，腰间佩剑的剑柄在晨光里闪着金红色的光。他目光扫过演武场，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像是烈火要将这满院的草木都烧尽。

“凌霄阁的人怎么来了？”

“不是说午时才抽签吗？”

秦兮下意识地往秦悠身后躲，心脏突然跳得厉害。那红衣少年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顿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落在秦悠身上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那是凌霄阁的墨渊师兄。” 旁边有弟子低语，“听说他的破妄剑，能斩断咱们天衍宗的所有阵法。”

秦悠将秦兮往身后拉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别乱看，我们去药庐。”

走过那排红衣剑修时，秦兮闻到了淡淡的硫磺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飞快地抬眼，正撞见墨渊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淬了火的刀锋，直直刺向她 —— 不，是刺向她身后的秦悠。

“天衍宗的弟子，都这么胆小么？” 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淬着冰。

秦兮的手指掐进掌心，混沌灵力在丹田翻涌。她能感觉到，那红衣少年的灵力灼热如岩浆，却在运转时有一处细微的滞涩 —— 就像烧红的铁器上，裹着一层薄冰。

这是…… 混沌灵体的解析能力？

她猛地低下头，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秦悠已经拉着她快步离开，裙摆在石板路上扫过，带起一阵微风。秦兮回头望了一眼，那抹红衣仍立在山门处，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映得天边的流云都染上了血色。

“姐姐，他好像对你……”

“别多想。” 秦悠打断她，语气却重了些，“凌霄阁的人，向来如此。”

可秦兮分明看见，姐姐攥着她的手指，关节泛白。

药庐的门被推开时，楚瑶正对着一炉丹药发愁。看到她们进来，连忙将一个玉瓶塞给秦悠：“快服下，你经脉里的寒气又重了。”

秦悠接过玉瓶的手微微一颤，楚瑶的目光落在她泛青的指尖，叹了口气：“陨星古战场阴气重，你若是要去，切记不可动用全力。”

秦兮的心沉了下去。原来楚瑶师姐早就知道姐姐的伤。

窗外的阳光透过药草的缝隙落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秦兮看着姐姐服下丹药，看着楚瑶师姐担忧的眼神，突然觉得那本父母留下的手记，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混沌灵体的秘密。

比如姐姐为何总在月圆之夜咳嗽，比如楚瑶师姐的药圃里为何种着冰魄花，再比如…… 那个红衣少年腰间的佩剑，为何会让她的混沌灵力产生共鸣。

午时的钟声遥遥传来，山门处的喧嚣渐渐平息。秦兮攥紧袖中的暖阳丹，突然下定决心。

“姐姐，我也想去抽签。”

秦悠愣住了，随即摇头：“不行，那里太危险。”

“可我想变强。” 秦兮抬起头，迎上姐姐的目光，“至少…… 至少能在你身边，而不是只会躲着。”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刚才那红衣少年的灵力破绽，或许是天衍宗取胜的关键。混沌灵体的解析能力，总不能永远藏着。

秦悠看着妹妹眼里的光，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秦兮的头发：“好，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阳光穿过药庐的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秦兮能感觉到姐姐掌心的凉意，也能感觉到自己丹田深处，那股蠢蠢欲动的混沌灵力，正等待着一个破茧而出的契机。

陨星古战场的风，似乎已经吹到了山门。而她这粒微不足道的微尘，终将被卷入这场横跨百年的恩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