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红印白纸
闹钟响起时,孟羽安一把按掉,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窗外阳光刺眼,提醒着他今天是什么日子——领结婚证的日子。
手机屏幕亮起,宁长亭的消息准时在八点整弹出:「司机八点半到。」
孟羽安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升起一股叛逆。凭什么他的人生要被这个男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慢吞吞地起床,故意花四十分钟洗了个澡,又用了二十分钟挑选衣服——虽然最后只是随便套了件白衬衫和牛仔裤。
九点十分,他才拖着脚步走出家门。门外等候的司机脸色焦急:"孟少爷,宁总已经催了三次了..."
"急什么?民政局又不会跑。"孟羽安钻进车里,心情莫名好了些。
车子在民政局门口停下时,孟羽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宁长亭。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在阳光下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利而冰冷。周围几米内无人敢近,连路过的人都下意识绕开。
孟羽安刚下车,宁长亭的目光就如鹰隼般锁定了他。那眼神让孟羽安后背一凉,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九点四十六分。"宁长亭看了眼腕表,"我以为我们说好九点。"
孟羽安抬头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没答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宁长亭突然伸手,孟羽安下意识后退,却被一把扣住手腕拉近。宁长亭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容反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讨厌不守时的人。"
那声音很轻,却让孟羽安从脊背窜上一股战栗。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在宁长亭的注视下莫名失了声。
"走吧。"宁长亭松开手,转身走向民政局大门。
孟羽安跟在后面,心跳如擂。刚才那一刻,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宁长亭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不是虚张声势,而是长期掌控绝对权力沉淀出的天然威慑力。
民政局VIP室里,工作人员早已准备好所有文件。孟羽安木然地签下一个又一个名字,直到最后一份文件递到面前。
"请两位在这里按手印。"工作人员微笑着推过印泥。
孟羽安迟疑地伸出右手,却在即将按下时被宁长亭拦住:"左手无名指。"
"为什么?"
"传统。"宁长亭简短地回答,自己先按下了左手无名指,然后在结婚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红色指印。
孟羽安学着他的样子按下指印。就在他准备抽手时,宁长亭突然用拇指轻轻抚过他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如电流般窜上脊椎。孟羽安猛地抬头,却见宁长亭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表情,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错觉。
"恭喜两位!"工作人员将两本结婚证分别递给他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孟羽安翻开那本红色小册子,自己和宁长亭的合照并排贴在首页。照片上,他表情僵硬,而宁长亭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新婚的喜悦。
走出民政局,闪光灯立刻包围了他们。孟羽安这才发现门口聚集了十几家媒体,长枪短炮对准了他们手中的结婚证。
"宁总,为什么突然结婚?"
"孟少爷,传言这是商业联姻,您有什么回应?"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孟羽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宁长亭揽住他的肩膀,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他带离人群。
"别说话,跟我走。"宁长亭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车子驶离后,孟羽安才长出一口气:"你安排的媒体?"
"当然。"宁长亭整理着袖口,"宁氏股价今天会上涨3%左右。"
孟羽安别过脸看向窗外。这就是他的婚姻——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秀。
"现在去哪?"他闷闷地问。
"回家。"宁长亭说完又补充道,"我们的家。"
宁氏主宅坐落在A市最昂贵的湖畔区,占地近万平米,主建筑是一栋融合了现代与古典风格的三层别墅。车子驶过自动开启的雕花铁门,沿着林荫道开了足足两分钟才到达主楼前。
孟羽安下车时,一整排佣人已经在门口列队等候。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严肃女性,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
"这是管家周姨,家里的事都归她管。"宁长亭介绍道,"周姨,这是孟羽安,以后他就是这里的另一位主人。"
周姨恭敬地鞠躬:"欢迎孟少爷。"
"叫我羽安就好。"孟羽安不自在地说。被一群陌生人称作"主人"的感觉太奇怪了。
"你的行李已经送到房间了。"宁长亭看了眼手表,"我有个视频会议,周姨会带你看房子。晚餐七点。"
没等孟羽安回应,宁长亭已经大步走向楼梯。孟羽安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突然有种被遗弃在陌生世界的感觉。
"孟少爷,请跟我来。"周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孟羽安被带着参观了这栋大得离谱的房子。健身房、游泳池、家庭影院、藏书室...每个空间都奢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清得可怕。
"这是您的卧室。"周姨最后推开三楼尽头的一扇门。
孟羽安走进去,眼前一亮。与其他房间的冷色调不同,这间卧室以温暖的米色和浅蓝为主,落地窗外是一个私人阳台,正对着湖景。他的行李整齐地摆在衣帽间里,连画具都被妥善安置在靠窗的画架上。
"宁总特意吩咐按您的喜好布置的。"周姨说,"隔壁是宁总的卧室,中间有连通门。"
孟羽安这才注意到左侧墙上那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他走过去试了试,门锁着。
"钥匙在宁总那里。"周姨解释道,"他说您需要私人空间时可以锁上您这边的门。"
孟羽安松了口气。至少宁长亭没打算第一天就同床共枕。
周姨离开后,孟羽安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短短几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陌生的房子,陌生的丈夫,陌生的人生...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宁长歌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今天领证了?我哥没欺负你吧?」
孟羽安犹豫了一下,回复:「还好。就是房子太大,有点不习惯。」
宁长歌秒回:「那破房子跟冰窖似的!等我回来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对了,千万别碰我哥书房里的任何东西,他有洁癖。」
书房?孟羽安想起参观时周姨特意绕过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想必那就是宁长亭的私人领地。他向来叛逆,别人越禁止的事越想做。看了看表,距离晚餐还有三小时,足够他小小探险一番。
确定走廊没人后,孟羽安悄悄溜到二楼。那扇乌木门没锁,他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
宁长亭的书房像极了主人——整洁、冷峻、一丝不苟。整面墙的书按主题和颜色分类排列,办公桌上的文件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孟羽安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架前,好奇地浏览那些书名——大部分是商业和金融类,也有少量心理学和法律书籍。
一个上锁的玻璃柜引起了孟羽安的注意。里面陈列着几件古董和一个小型投影仪。正当他凑近想看清时,书桌上的一个文件夹吸引了他的目光。封面上赫然写着「孟羽安—个人资料」。
心脏猛地一跳,孟羽安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是他的详细资料——从幼儿园到现在的工作经历,甚至包括他的医疗记录和...恋爱史?
孟羽安的手指发抖。宁长亭居然调查得这么彻底!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大学时和学长短暂的暧昧,实习期间对导师的暗恋,甚至和谢映辰偶尔的约会,全都被记录在案,旁边还有宁长亭手写的分析笔记。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孟羽安吓得文件夹脱手,纸张散落一地。他转身看到宁长亭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我只是..."孟羽安语无伦次,随即怒火中烧,"你凭什么调查我的隐私?连我和谁约会都要记录?"
宁长亭大步走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谁允许你进我书房的?"
"我是你合法配偶,进个书房怎么了?"孟羽安挣脱不开,气得口不择言,"还是说你娶我就是为了有个随时可以监控的玩具?"
宁长亭眼神一凛,松开他的手腕:"出去。"
"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走!"孟羽安指着地上的文件,"这是什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
"商业联姻的基本调查而已。"宁长亭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娶一个背景不明的人?"
"背景不明?"孟羽安气得浑身发抖,"那些都是我的私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宁长亭弯腰捡起文件,动作慢条斯理却充满压迫感:"从你签下协议那一刻起,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变态!"孟羽安目光扫过书桌,突然抓起一个水晶镇纸,"你再敢监视我试试!"
宁长亭眼神骤变:"放下。"
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孟羽安本意只是威胁,却在宁长亭逼近时下意识松了手。镇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宁长亭盯着地上的碎片,表情可怕得让孟羽安后退了两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孟羽安声音发颤。
宁长亭缓缓抬头,眼中是孟羽安从未见过的冰冷怒火:"滚出去。"
孟羽安逃也似的冲出书房,一路跑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并上了锁。他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右手传来刺痛,他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被碎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掌滴在地毯上。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孟羽安还来不及反应,门就被推开,宁长亭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医药箱。
"手。"他简短地命令。
孟羽安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不用你管。"
宁长亭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疼痛,却小心避开了伤口。他强行将孟羽***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
"疼!"孟羽安试图抽回手。
"别动。"宁长亭的声音依然冰冷,但动作却意外轻柔。他熟练地涂上消毒药水,然后用创可贴仔细包扎好那道不深的伤口。
整个过程中,孟羽安都僵立着,不知所措。宁长亭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触感冰凉又灼热,矛盾得令人困惑。
"这几天别碰水。"宁长亭合上医药箱,语气恢复了平静,"晚餐取消,我会让人送上来。"
他转身要走,孟羽安突然开口:"那个镇纸...对你很重要?"
宁长亭的背影僵了一瞬:"我母亲的遗物。"
孟羽安胸口一阵刺痛:"对不起,我..."
"不必。"宁长亭打断他,"明天有婚礼彩排,别迟到。"
门关上后,孟羽安滑坐在地上,盯着手上的创可贴发呆。宁长亭明明那么生气,却还是先处理了他的伤口...这个矛盾的男人到底有多少面是他没见过的?
晚餐是周姨送上来的——精致的法式料理,配了他喜欢的甜白葡萄酒。孟羽安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
夜深时,孟羽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银色的光晕。他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短短一天,他的身份就从"孟家少爷"变成了"宁长亭的合法配偶",而他对这个丈夫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公司里的保洁阿姨。
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孟羽安屏息倾听。是宁长亭回来了吗?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却隔着一堵墙和一扇锁着的门。这种既亲密又疏离的关系,让孟羽安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他翻身将脸埋进枕头,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婚礼彩排,又是一场表演...而他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了。
半梦半醒间,孟羽安似乎听到隔壁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喝酒。他模糊地想,原来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宁长亭,也会有需要酒精的时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