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语屏住呼吸,手腕轻轻一转,一道流畅的弧线便在纸上晕染开来。
他稍稍后仰,眯眼打量着刚刚画出的兰叶,阳光从工作室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再添两笔......”他自言自语着,蘸了蘸墨汁。
手机突然在调色盘旁震动起来,阮语手腕一抖,一滴浓墨“啪”地落在画面上,正好毁掉了精心留白的部分。
他皱眉看向屏幕,“母亲大人”四个字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喂,妈。”
他接起电话,用肩膀夹住手机,同时试图用吸水纸挽救那幅画。
“小语,你该不会又在画画忘了时间吧?”母亲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她谈生意时特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语调,“今晚七点,华悦酒店牡丹厅,别忘了。”
阮语盯着那滴不断扩散的墨渍,感觉自己的耐心也在随之流失。
“妈,我真的不想再去相亲了。这都第几个了?”
“贺家不一样,”母亲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他们家族企业最近刚拿到城东那块地皮的开发权。你爸爸公司最近资金周转......”
“所以这又是一场商业联姻?”
阮语放下画笔,揉了揉眉心。袖口不小心蹭到未干的墨迹,留下一道黑色痕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母亲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下来:“就当帮妈妈一个忙,去见见。听说贺家那孩子刚从英国留学回来,长得一表人才。你要真不喜欢,妈绝不勉强你。”
阮语望着窗外,初春的阳光把工作室里漂浮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他知道母亲话里的不勉强有多少水分。
上个月那场相亲后,他明确表示没感觉,结果母亲连续一周在饭桌上唉声叹气,父亲也整日阴沉着脸。
“......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他最终妥协道,挂断电话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三个小时后,阮语站在华悦酒店大堂,不自觉地整理着西装袖口。
他选了一套浅灰色三件套,衬得肤色更加白皙。路过的一位女士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牡丹厅门口,服务员恭敬地为他推开雕花木门。包厢内,他的父母已经就座,对面是一对气质不凡的中年夫妇。
而背对着门的高大身影在他进入时转过身来——
阮语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贺琛比他想象中要英俊得多。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得纯粹,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几分锐利。
他站起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
“阮语?我是贺琛。”他伸出手,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阮语轻轻握了一下那只手,触感干燥温暖。
“你好。”他迅速收回手,指尖却残留着某种奇异的温度。
“小语这孩子从小内向,”阮母笑着打圆场,“整天就知道闷头画画,社交场合见得少。”
贺父爽朗地笑起来,“艺术家嘛,都这样。我们贺琛虽然学的是商科,但对艺术也很感兴趣。”
“特别是水墨画,”贺琛突然开口,目光落在阮语脸上,“阮先生去年在美术馆参展的《雨巷》,我很喜欢。”
阮语惊讶地抬头:“你去看过那场展览?”
贺琛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我还拍了照。”
屏幕上正是阮语那幅得意之作,构图和用光都拍得极好,显然拍摄者很懂行。
这个意外发现让阮语放松了些。整个晚餐过程中,贺琛表现得无可挑剔。他知道阮语不吃香菜,不动声色地帮他挡酒,在阮父谈起枯燥的进出口贸易时,还能巧妙地将话题引回阮语的创作。
“两个孩子挺投缘的嘛。”酒过三巡,贺母突然笑着说,“老阮啊,我看咱们两家结个亲家如何?”
阮语正在喝汤,闻言差点呛到。他偷瞄贺琛,发现对方神色如常,甚至......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孩子们的事,当然要看他们自己。”阮父笑着回应,但眼中的算计逃不过阮语的眼睛。
就在这时,阮语感到桌布下,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
他惊讶地看向贺琛,后者正专注地望着他,嘴唇微动:“我们可以试试。”
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鬼使神差地,阮语点了点头。
回家的车上,阮母兴奋地讨论着婚礼细节,阮父也已经开始盘算着与贺家的合作项目。
阮语靠在车窗上,看着夜色中流动的霓虹,脑海中全是贺琛深邃的眼神和那句“我们可以试试”。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贺琛碰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二十七年来,他第一次对婚姻,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