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合金窗上的声响像某种摩尔斯电码，
林夏盯着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时间——23:17。
咖啡杯底最后一口冷掉的液体泛着金属般的苦涩，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目光落回密密麻麻的代码流。作为星舰“长夜号”的数据修复总工程师，
她本该在休眠舱里度过这场陨石带穿越，却被突发的系统级崩溃拽到了主控室。
“第17次编译失败。”中央AI的冰冷机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林夏烦躁地扯了扯束发带。这不是普通的逻辑错误，代码流里总藏着一串无意义的字符，
像有人用指尖在数据流上轻轻划了道弧线。她点开备份日志试图追溯源头，
屏幕却突然暗了下去。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身后传来轻快的键盘敲击声，
那节奏带着某种该死的熟悉——是江砚敲代码时总有的、尾音微微上扬的韵律。“别碰主机。
”她猛地回头，主控室里只有自己的影子被应急灯拉得颀长，“权限验证失败的话，
整艘船会陷入72小时锁死。”敲击声停了。三秒后，面前的屏幕重新亮起，
那串顽固的错误字符正在被逐行清除，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粉色标记的注释：“用了你最喜欢的颜色，调试时心情会好点。
”林夏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指尖突然发冷。
这个只有她和江砚知道的习惯——她总说粉色标记在蓝色代码流里像颗小太阳。三年前，
“长夜号”原型机测试时，江砚作为首席架构师殉职。
官方报告写得冰冷：为修复能量回路过载，手动拆解反应堆时被辐射波吞噬，无残骸回收。
林夏记得那天自己抱着他最后发来的加密信息哭到昏厥，信息里只有一串乱码。
后来她花了整整一年破译，才发现是他为她写的星图导航程序，
终点坐标是他们约定好的退休星球——编号HD189733b的蓝色行星。“是你吗？
”她轻声问，声音在寂静中发颤。屏幕右下角弹出个对话框，
界面像极了他们以前在月球基地用的内部通讯软件：“猜猜看。”林夏深吸一口气，
输入指令：“执行‘星尘’协议。”这是他们私下设定的紧急通讯密码，
激活方式是输入彼此的初遇日期——2142年7月16日，
航天城那场差点让她错过面试的暴雨天。进度条缓慢爬升，最终停在100%。
屏幕上跳出张照片：江砚穿着白色宇航服站在月球基地，头盔推到脑后，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下方有行小字：“上周清理服务器缓存时找到的，
你当时说这张拍得像只偷喝了营养液的傻狗。”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键盘上，林夏捂住嘴，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她知道这不是幻觉，星舰主数据库有量子级加密，除了江砚，
没人能在系统深处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更没人知道“星尘”协议的底层逻辑——那是他用他们的初吻时间作为密钥写的算法。
“你到底……”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算是某种数据残留吧。
”对话框里的文字跳转得很快，“反应堆爆炸时，我的神经接驳装置还连着主机，
大概是强烈的脑电波被数据洪流捕获了。
”林夏想起江砚总挂在嘴边的理论：意识本质上是神经元的电信号集合，
只要能完整记录这些信号，就能在数字世界复现一个人。当时她只当是科幻小说里的胡话，
笑着骂他“想把灵魂存进硬盘的疯子”。“所以你一直在这里？”她问，
指尖划过屏幕上他的照片，“在‘长夜号’的数据库里？”“差不多。”文字顿了顿，
“看着你修复我留下的烂摊子，看着你把这艘船从图纸变成现实，
看着你……”后面的字被删除了，换成一句，“今天的错误代码是陨石带辐射干扰了能量流，
我帮你改了补偿算法，试试编译？”林夏点开修复后的程序，逻辑严密得像首诗。
江砚的编程风格总是这样，能用三行代码解决别人十行的问题，优雅又精准。
她记得以前总调侃他：“你写的代码都带着股谈恋爱的劲儿。”“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这三年来，她无数次对着主机喊他的名字，
调试他写的程序时故意留下只有他能看懂的“彩蛋错误”，却从未得到过回应。
“之前像是在做梦。”文字的节奏慢了下来，“很多片段都是模糊的，只能看着你，
却碰不到数据。直到今天陨石带的辐射冲击，好像突然把所有碎片拼起来了。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星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在屏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夏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航天城见面的场景：江砚举着杯加了双倍糖的奶茶，
说“听说你能在乱码里找到规律？那你一定能看懂我的心，它比任何代码都直白”。
“你还记得奶茶的配方吗？”她突然输入这句话。屏幕上的光标闪烁了很久，
久到林夏以为他消失了，才跳出一行字：“三分糖，去冰，加椰果。你总说太甜，
却每次都把我的喝完，还狡辩是帮我控糖。”林夏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她开始跟他说话，
来的辛苦——原型机坠毁时她抱着烧熔的硬盘在废墟里跪了整夜；说她找到星图导航程序时，
既想启动它飞往约定的星球，又怕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屏幕上的文字总是及时回应，
有时是“笨蛋，那时候我写的算法有漏洞，就算你启动了也会偏离轨道”，
有时是“我看到你在主控室贴的便签了，‘今天也要像江砚一样厉害’，
其实你早就比我厉害了”。天快亮的时候，林夏打了个哈欠。“我该去休息了。
”她不舍地说，“你还会在吗？”“只要主机不关机，我就在。”文字后面跟着个笑脸符号，
“对了，左数第三个抽屉里有你藏的黑巧克力，别总忘了吃。上次体检报告说你低血糖，
我把提醒程序嵌进了你的日程表里。”林夏愣了愣，拉开抽屉果然看到包装完好的巧克力。
那是她半年前放的，早就忘了位置。她拿起巧克力，对着屏幕轻声说：“晚安，江砚。
”“晚安，林夏。”接下来的日子，江砚成了林夏的秘密。
白天她是冷静专业的数据修复总工程师，指挥团队排查系统隐患；晚上她独自留在主控室，
和屏幕里的文字聊天。他会帮她优化代码，在她疲惫时播放她喜欢的旧地球民谣，
甚至会在她对着星图发呆时，
用光标在某个星系旁画个小小的笑脸：“这里的星云像你上次烤糊的曲奇。
”“你怎么知道我烤糊了曲奇？”林夏惊讶地挑眉。那是上周在船员厨房的事故，
她明明清理干净了。“通风系统的传感器记录了焦糊味浓度，结合你的日程表推断的。
”文字后面跟着个得意的表情，“而且你第二天偷偷把烤坏的曲奇丢进了三号垃圾处理舱，
那里的监控录像还没被覆盖呢。”林夏又气又笑，敲下：“偷窥狂！”“没办法，
”他发来个摊手的表情包，“我的感知范围就是整艘船的数据流，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里面。
包括你昨天对着我的照片偷偷掉眼泪，别不承认。”屏幕前的林夏瞬间红了脸。
她确实在睡前拿过那张从服务器里导出来的照片，手指一遍遍划过他的眉眼，
想着如果他还在，会不会抱怨她又熬了夜。“我只是……”她打字的手指顿了顿，
“在想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没有样子。”文字跳转得很轻，“只能感知数据流的流动，
像在无数0和1组成的海洋里漂浮。但能看到你就够了，看到你把‘长夜号’开到宇宙深处，
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们的对话越来越长，从工作聊到生活，从过去聊到未来。
林夏会告诉他船员们的趣事：新来的实习生小张总把咖啡洒在控制台，
”善后；江砚会给她讲数据库里存着的老故事：他当年偷偷在星舰设计图里藏了颗爱心图案，
位置在三号引擎的散热管道布局里，总工程师差点以为是设计错误，
被他用“流体力学最优解”糊弄过去了。“找到那颗爱心了吗？
”林夏拿着放大镜在全息设计图上摸索。“笨蛋，在这里。”屏幕上跳出个箭头，
精准地指向那个由散热管道勾勒出的隐藏图案，“当年为了藏这个，我改了七版设计稿，
被总工程师骂了三次‘年轻人别总搞花里胡哨的’。”林夏看着那个小小的爱心，
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用指尖在全息投影上跟着图案描了一遍，轻声说：“我找到你了。
”屏幕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夏以为信号断了，才跳出一行字：“我也找到你了。
”主控室的灯光映在林夏脸上，
她突然想起江砚曾说要在“长夜号”抵达HD189733b时，
用激光在行星大气层上投影出这颗爱心。“到时候全宇宙都会知道，
这艘船里藏着个大笨蛋的私心。”他当时笑得一脸得意，眼里的光比基地的探照灯还亮。
日子在代码与星光中流淌，直到“长夜号”抵达蟹状星云边缘。
这是人类航天器首次尝试穿越这片以狂暴磁场闻名的星域，全船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