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收到丈夫送的铂金项链。礼盒夹层里,
却滑出一张B超单——妊娠八周。患者签名处,是他科室最娇俏的实习医生。
我笑着收起项链,转头调出他三年前那台失败的开颅手术档案。国际医学峰会上,
他正意气风发讲解新成果。我直接切入直播画面,将手术失误视频投满大屏。“陈主任,
您的‘新生命’,是否需要这份死亡病例来庆祝?
”---七根纤细的象牙白蜡烛插在精致的黑森林蛋糕上,火苗跳跃,
将顶端用糖霜写就的“七周年快乐”映照得暖融而虚幻。
空气里弥漫着黑巧克力微苦的醇香和新鲜奶油甜腻的气息。顶级和牛在铁板上滋滋作响,
侍者无声地将醒好的红酒注入高脚杯,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挂上暧昧的痕迹。
周瑾坐在长桌一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杯壁。对面那张昂贵的丝绒座椅,空空如也。
侍者第三次悄声询问是否需要先上前菜时,她终于摇了摇头,
目光落在自己腕表冷硬的金属表盘上。九点四十分。
距离她发给陈砚那条提醒他“七周年晚餐”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屏幕沉寂如墓。
身上这条特意为今晚挑选的墨绿色丝绒长裙,此刻贴在皮肤上,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凉意。
她端起面前的红酒,抿了一口。酸涩的单宁瞬间席卷了味蕾,
滑过喉咙时带着一种粗糙的刮擦感。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在深色桌布上投下一小片刺目的白光。周瑾的心跳,在死寂中突兀地漏跳了一拍。
一丝极其微弱、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冀,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她伸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陈砚”。她指尖划过接听键。“喂?”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那头立刻传来陈砚刻意压低、带着手术室特有的疲惫背景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瑾瑾?
还在餐厅?实在对不住!刚下手术台,一个急诊动脉瘤破裂,拖到现在!刚看到你消息,
真是…” 他喘了口气,语气带上了惯常的、安抚式的温柔,“别生气啊宝贝,我这就过来!
等我!”“手术?”周瑾轻轻重复,尾音微微上扬,“辛苦了。”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桌上孤独摇曳的烛火,“本来想好好庆祝的。看来只能改天了。”“改天!
必须补上!”陈砚的声音明显松弛下来,“累得够呛,我先回科里洗个澡换身衣服,
一身血腥味怕熏着你。乖乖等我,马上到!”通话结束。餐厅里再次陷入一种粘稠的安静。
只有烛火还在徒劳地燃烧。侍者适时地端上一个包装考究的深蓝色丝绒礼盒,
微微躬身:“周女士,这是陈先生下午送过来,嘱咐我们晚餐时给您的。”盒子不大,
沉甸甸的。周瑾的手指拂过光滑的丝绒表面,解开系着的银色缎带。盒盖掀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铂金项链,链条纤细精致,吊坠是一颗切割完美的水滴形钻石,
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价值不菲。
符合陈砚如今顶尖神经外科主任的身份和他一贯的“补偿”风格。她拿起项链,
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指尖不经意地拨开盒内用于固定项链的黑色丝绒内衬。
一张折叠起来的、薄薄的纸片,从内衬与盒壁的缝隙间,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像一片枯叶,
轻飘飘地落在深色的桌布上。周瑾的目光凝住了。那不是礼品卡,也不是什么祝福纸条。
纸片边缘印着模糊的医院标志。她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拈起,展开。
一张标准的产科B超报告单。图像区域,是一个清晰的、花生米大小的孕囊轮廓。
苏晚晚****年龄:23岁****临床诊断:宫内早孕****超声提示:宫内单活胎,
妊娠约8周**落款日期,赫然是昨天。周瑾的指尖瞬间冰凉,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倒流。餐厅里精心营造的暖意被瞬间抽空,只余下刺骨的寒。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苏晚晚。那个名字像一根带着倒钩的毒刺,
猛地扎进她的记忆。陈砚科里新来的实习医生,脸蛋甜美得像刚剥壳的荔枝,声音又软又糯,
一口一个“陈主任”叫得无比自然。陈砚提过几次,
语气是导师对“勤奋但有点粗心”学生的无奈,“小姑娘嘛,得多费心带带”。
原来“费心”,是费的这个“心”。周瑾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报告单在她指间微微颤抖。
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那瞬间席卷而来的冰冷洪流过后,
心底反而浮起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像被彻底冻结的湖面。指尖在冰冷的纸面上滑动。拍照。
保存。再拍照,将“苏晚晚”的名字和陈砚的名字在脑海中框在一起。做完这一切,
她放下那张如同烙铁般的报告单,目光重新落回那条价值不菲的铂金项链上。
钻石的光芒依旧璀璨,此刻却像无数只嘲讽的眼睛。她拿起项链,动作流畅地扣上搭扣,
冰凉的铂金贴着颈部的皮肤,沉甸甸的,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嗡嗡作响,
在桌面上不安地旋转。屏幕上跳动着陈砚的名字。周瑾看着那个名字,
直到铃声快要自动挂断,她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喂?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瑾瑾!我快到了!刚出医院大门!
”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喘息和刻意的轻快,“路上有点堵,最多十分钟!饿坏了吧?
蛋糕给我留着啊!”“好。”周瑾应道,目光扫过桌上那张静静躺着的B超单,
“项链很漂亮,谢谢。”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和。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低笑:“你喜欢就好!等我!”通话结束。周瑾放下手机。
她拿起那张B超单,仔细地、一丝褶皱也没有地,将它重新折好,
塞回那个深蓝色丝绒礼盒的内衬夹层里。然后,她盖上盒盖,系好银色缎带,动作从容不迫,
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她站起身,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垂坠出冷冽的弧度。
她没有再看那桌精心准备却已彻底凉透的晚餐一眼,也没有碰那个装着项链和秘密的礼盒。
“买单。”她对侍者说,声音清晰平稳。走出餐厅,深秋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瞬间吹散了餐厅里残留的暖香和虚假的温情。周瑾裹紧了大衣的领口,站在霓虹闪烁的街边,
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沙哑男声传来:“谁啊?大半夜的!
”“是我,周瑾。”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异常清晰。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睡意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和警惕的清醒:“周…周律师?您…您怎么…”“老吴,
”周瑾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三年前,市一院神外,
那台失败的开颅手术。主刀是陈砚。患者叫李国栋。
死亡病例的原始手术录像和所有内部讨论记录,包括……你当时违规拷贝的那一份。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它出现在我的邮箱里。
价格,你开。”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几秒钟后,
老吴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律师…那东西…烫手啊!
陈砚现在可是…”“双倍。”周瑾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天亮之前。看不到东西,
你知道后果。”“……明白了。”老吴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嘶哑,
“东西…我发您。”电话挂断。冰冷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周瑾脚边掠过。
她抬起头,望向城市璀璨却冷漠的夜空。颈间的钻石项链贴着皮肤,冰冷刺骨。三天后。
市国际会议中心。穹顶高阔,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千人报告厅映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高级香水和精英汇聚的独特气息。
背景板上巨大的中英文标语昭示着会议的分量——“国际神经外科前沿技术峰会”。
报告厅座无虚席,来自全球的顶尖专家、学者、医疗从业者济济一堂,
低语声汇聚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闪光灯在台下不时亮起,捕捉着台上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