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塞得像堵了水泥墙，嗓子又干又痒，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裹着毯子瘫在沙发上看综艺，屏幕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阿嚏！”
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震得她自己脑仁都嗡嗡响。
她揉着发酸的鼻尖，心里那股熟悉的烦闷又涌了上来：破天气，破感冒，还有那堆毫无头绪的作业……真是什么都不顺。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林小悦愣了一下，谁会在这时候来找她？
她吸着鼻子，趿拉着拖鞋，慢吞吞挪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是木文。
他站在门外楼道里，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头发似乎刚洗过，有点蓬松。
他手里还拎着个挺显眼的便利店塑料袋。
林小悦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一股冷风夹杂着楼道里特有的气味灌了进来，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嗨，”木文看到她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半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了一下，“听着你这边动静挺大，感冒了？”
林小悦嗓子发紧，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给，”木文很自然地就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来，“楼下便利店买的。
感冒冲剂，还有维C泡腾片，橘子味的。”
他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小悦有点懵，没伸手接：“啊？
不…不用了木老师，我…拿着吧，”木文没给她推辞的机会，首接把袋子塞到她手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室外的凉意，“都是些常备药，放着也不坏。
看你这样子，烧没烧？”
他目光落在她明显不太精神的脸上，带着点职业性的观察——毕竟在学校也常遇到生病蔫掉的学生。
“没量…”林小悦老实回答，手里沉甸甸的袋子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就是…有点冷，头疼。”
“那就是有点低烧了。”
木文下了结论，语气很笃定，“赶紧回去躺着，热水冲剂喝下去，发发汗。
别硬扛着画你那灰蒙蒙的楼了。”
他后半句带了点轻松的调侃。
林小悦被他点破自己之前的状态，脸上更热了，分不清是烧的还是臊的。
“谢谢木老师…”她小声道谢，声音哑哑的。
“小事儿。”
木文摆摆手，笑容还是那么温和开朗，似乎这点邻居间的关心再自然不过，“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指了指楼上，“我住楼上502，阳台就在你正上方。
下次颜料盘再‘飞升’，可别砸着我脑袋了。”
他做了个夸张的“被砸到”的表情，成功让蔫蔫的林小悦嘴角弯了一下。
“不会了…”她小声保证。
“行，快进去吧，别又着凉。”
木文看她缩着脖子，催促道，“好好休息。”
林小悦点点头，抱着那袋沉甸甸的“意外关怀”，慢慢关上了门。
隔绝了楼道的光线和声音，屋子里又只剩下她自己和综艺节目模糊的背景音。
她走到沙发边，把袋子放在茶几上。
里面除了感冒药和泡腾片，居然还有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奶糖。
林小悦撕开一包感冒冲剂，浓郁的苦味瞬间弥漫开。
她皱着眉冲好，看着棕褐色的药液，又看了看那包奶糖。
心里那点沉甸甸的、因为感冒和作业而堆积的烦闷，好像被这袋突如其来的药和那包糖，戳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一种陌生的、带着点暖意的别扭感涌了上来。
她捏起一颗奶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药的苦涩，也暂时驱散了一点心里的阴霾。
“物理老师…都这么爱管闲事的吗？”
她含着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毯子里。
但这次，毯子好像没那么冰凉了。
第二天下午，烧退了，但鼻塞和咳嗽还在顽强抵抗。
林小悦勉强打起精神，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那个该死的、毫无灵感的作业像块大石头一样压着她。
画什么？
怎么画？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无意识地瞟向阳台。
昨天那个沾着钴蓝的调色盘被她洗干净了，此刻正孤零零地晾在角落。
那抹亮眼的蓝色，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痕迹。
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的阳台传来一些动静。
是木文在楼上阳台？
鬼使神差地，林小悦站起来，走到自己阳台，仰头朝上看去。
木文果然在上面。
他换了件深蓝色的休闲衬衫，袖子依旧卷到小臂，正拿着个小喷壶在给几盆刚搬出来的绿植浇水。
阳光难得地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漏下来一点，薄薄地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神情专注，动作不紧不慢，嘴里似乎还哼着什么不成调的小曲儿，看起来惬意得很。
跟楼下这个愁云惨淡、被作业逼疯的林小悦形成了惨烈对比。
似乎是察觉到下面的视线，木文浇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下来。
西目相对。
林小悦没想到会被抓包，一下子有点慌，下意识想缩回去。
“哟，小朋友，”木文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上面传来，清朗了许多，“精神看着好点了？
药吃了没？”
他趴在自家阳台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低头看着她，笑容在微弱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有活力。
“吃了…”林小悦仰着头回答，阳光有点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好多了，谢谢木老师。”
“那就好。”
木文点点头，目光扫过她身后书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和摊开的画稿，“还在跟你的‘世界末日’楼死磕呢？”
他精准地吐槽了她画风里的灰暗基调。
林小悦被他说中心事，有点窘迫，又有点破罐破摔：“…作业，不知道画什么。”
她闷闷地说，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看什么都灰扑扑的。”
木文听了，没像其他人那样说“别着急”或者“慢慢想”之类的空话。
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指着楼下不远处的小区绿化带：“你看那儿。”
林小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就是一片普通的草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草叶上还挂着水珠，颜色是那种沉闷的深绿。
“哪儿？”
她没看出什么名堂。
“仔细看，”木文的声音带着点循循善诱，“看那些水珠，现在正好有阳光。”
林小悦眯起眼睛，努力聚焦。
几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沾满雨水的草叶上。
奇迹般地，那些小小的、透明的水珠里，竟然折射、汇聚出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近乎七彩的光斑！
像一颗颗被遗忘在凡间的、极小的彩虹碎片，散落在深绿色的背景上。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看见没？”
木文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再灰暗的背景里，只要角度对了，有点光，就能找到点不一样的‘高光’。
这叫什么？
丁达尔效应？
还是小水珠的折射？
啧，记不清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用物理老师的身份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反正，找找呗，总有点亮的东西，哪怕就一丁点儿呢？”
林小悦怔怔地看着那片草坪上那些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彩色光斑。
它们那么小，那么微弱，几乎要被深沉的绿色吞没，但它们确实在那里，固执地亮着。
她再抬头看向楼上。
木文还趴在那儿，笑容坦荡又温暖，像一道更明亮、更首接的光，穿透了她头顶那片灰蒙蒙的雨云，首首地照了进来。
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被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