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看见光

雨又下个没完。

窗外灰蒙蒙一片，玻璃上全是水汽，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空气里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儿，冷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

林小悦蜷在阳台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折叠椅上，膝盖抵着冰凉的金属扶手，冻得缩了缩脖子。

画板上的纸白得晃眼。

她手里的炭笔在纸上蹭来蹭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画出来的楼死气沉沉，跟泡烂了似的。

明天那破专业课小测，还有系里那个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的作业……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想越烦。

算了，爱咋咋地吧，反正结果都差不多。

这念头一冒出来，整个人更没劲儿了。

隔壁阳台一首空着，这会儿居然亮着灯。

暖黄色的光晕从那边透过来一点，像个小火苗，在灰扑扑的雨天里特别扎眼。

新邻居？

啥时候搬来的？

林小悦有点走神，笔尖停在那儿，纸上一块地方被她涂得乌漆嘛黑。

“叩、叩、叩。”

突然三声响，就敲在她面前的玻璃隔断上。

林小悦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炭笔“啪”一下断了，黑芯子掉地上摔成几截。

她猛地抬头。

隔着被雨水糊花的玻璃，一个高高的人影站在隔壁阳台。

他挡住了后面那点暖光，就剩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弯着点腰，手指还屈着停在玻璃上，另一只手抬着。

他晃了晃那只抬着的手。

林小悦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他手指头捏着个白塑料调色盘，边儿上沾满了亮得晃眼的钴蓝色颜料！

那蓝色，在隔壁黄澄澄的灯光底下，蓝得特别纯粹，特别扎眼，活像把一小块晴天硬塞进她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来了。

“喂，小朋友，” 他声音隔着玻璃传过来，有点闷，但听着挺温和，尾音还带着点上扬的调子，“你的颜料盘，掉我家阳台了。”

小朋友？

林小悦皱了皱鼻子。

她都二十了！

虽然个子不高脸显小……心里那点被打扰的不爽，被他这称呼和那抹扎眼的蓝搅和得不上不下。

她有点笨手笨脚地站起来，椅子“吱呀”一声抗议。

推开阳台门，一股湿冷的空气混着隔壁飘过来的暖乎气儿涌进来。

她绕到两家阳台中间那窄过道上。

这下看清了。

木文穿了件软乎乎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件深灰开衫，袖子卷到小臂，胳膊线条挺利落。

鼻梁上架着副细细的金属框眼镜，镜片后面是双浅棕色的眼睛，这会儿正带着点笑看着她。

“喏，”他把调色盘递过来，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也剪得整整齐齐，不像林小悦，指甲缝里老有洗不掉的炭灰，“刚搬过来收拾东西，一开阳台门就踩着了，差点摔一跤。

下次小心点啊，‘小画家’。”

他把“小画家”三个字咬得有点戏谑，但眼神还是温和的。

林小悦脸有点发烫，赶紧接过调色盘，上面还沾着点新鲜的、亮得惊人的蓝色。

“谢…谢谢。”

声音有点干巴巴的。

她低头看了看那抹蓝，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的新邻居，“那个……我不是小朋友，我叫林小悦。”

她小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倔。

木文挑了挑眉，镜片后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哦？

林小悦？”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又带点调侃，“看着挺小的。

行，记住了。

我叫木文，新搬来的。”

他指了指身后亮着灯的屋子，“以后是邻居了，多关照。”

他语气轻松自然，带着种让人舒服的开朗劲儿。

林小悦点点头，捏紧了手里的调色盘，那冰凉的塑料边缘硌着掌心。

“嗯…木…先生？”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叫我木文就行，或者木老师，”他随意地摆摆手，“我在旁边那所高中教物理。”

物理老师？

林小悦有点意外。

他看起来是挺斯文，但刚才那点戏谑的语气和现在这随和的样子，跟她印象里那种板着脸讲公式的物理老师不太一样。

“哦。”

她应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冷风灌进脖子，她缩了缩肩膀。

“赶紧回屋吧，外面冷，”木文看她缩脖子，朝自己屋里努努嘴，“我也得继续收拾了，箱子堆得跟山似的。”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自嘲，说完就转身拉开了自家阳台门，暖黄的灯光和一点隐约的音乐声流泻出来。

“回见，林小悦。”

他回头又笑了笑，才关上门。

林小悦站在窄窄的过道上，手里捏着那个沾着钴蓝的调色盘。

隔壁的灯光被挡住了，但刚才那抹亮得刺眼的蓝色，还有那个叫木文的物理老师温和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好像还留在视网膜上，硬生生地，把她心里那片灰蒙蒙的雨幕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风一吹，她打了个激灵，赶紧抱着调色盘跑回了自己冷冰冰的小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