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川第三次看向手机时，宁语梦放下了刀叉。
"远川，今天的牛排不合你胃口吗？"她微微偏头，柔顺的黑发滑过肩膀，这个角度像极了七年前他们初遇时的样子。
"不，很好。"陆远川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眼前这张精致的脸上。宁语梦回来了，这个他想了七年的白月光，现在就坐在他对面。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手机屏幕依然黑着。往常这个时间，简柠应该已经发来了例行汇报——虽然他们约定的是每周一次，但简柠总是每天都会发条消息，有时是天气预报，有时只是简单的一句"陆先生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这种习惯持续了三年，直到今天突然中断。
"听说城南新开了家画廊，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宁语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明天有个重要会议。"陆远川条件反射地拒绝，随即意识到不对，"下周吧，我安排时间。"
宁语梦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完美："工作别太累，你脸色不太好。"
陆远川点点头，余光再次瞥向手机。不对劲，简柠从来不会这样突然消失。上次她感冒发烧到39度，还坚持发了条语音请假，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餐后送宁语梦回家，陆远川刚发动车子，手机突然响起。他几乎是抢着接起来。
"是陆远川先生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
后面的话他几乎听不清了，只捕捉到"简柠"、"车祸"、"住院"几个关键词。方向盘猛地一转，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已经调头驶向医院方向。
宁语梦的来电在第五次响起时被他直接挂断。这个动作让陆远川自己都愣住了——七年来，他从未拒接过宁语梦的电话。
病房里，简柠安静地躺着，脸色比床单还白。医生说她左腿骨折，脑震荡，还有多处擦伤。
"病人很幸运，安全气囊救了她。"医生递过一份表格，"需要家属签字。"
陆远川接过笔，在"关系"一栏停顿片刻，最终写下"雇主"二字。
他坐在病床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做了三年"宁语梦替身"的女孩。简柠和宁语梦有七分像，尤其是侧脸轮廓。但此刻，她眉头微蹙的样子却很陌生——宁语梦从来不会在睡梦中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
手机再次震动，宁语梦发来信息："出什么事了？我很担心。"
陆远川看着病床上的简柠，回复："临时有事，明天联系。"
放下手机，他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伸手想抚平简柠紧皱的眉头，在半空中又猛地停住。
这不对劲。简柠只是他花钱雇来的替身，一个缓解思念的替代品。现在正主都回来了，他为什么还会为这个赝品感到...心疼？
简柠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陆先生，耽误您时间了。"
陆远川正在窗边回工作邮件，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医生说你要卧床两周。"他走近病床，声音比平时硬，"怎么回事？"
简柠试图坐起来，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痛苦的神色。陆远川下意识伸手想扶，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按响了呼叫铃。
"下雨路滑，一辆卡车变道。"简柠轻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我已经联系了替班，这周的王总饭局李小姐可以接，她资料我都发过去了。"
陆远川皱眉。都这样了，她居然还在想着安排替班？
护士进来检查，他退到走廊上。简柠的手机放在外衣口袋，随着护士动作从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里滑出一角。屏幕亮起，显示有未读消息。
陆远川本不想看，但瞥见发信人写着"疗养院张护士"，手指先于思考点开了。
简小姐，您母亲这周情况稳定，新药效果不错。费用已经结清，您别太担心。
他愣了一下。简柠从未提过家里的事。三年前签合同时，背景调查只显示她父母离异，跟母亲生活。
锁屏界面上方接连弹出几条消息预览。最上面一条来自王总助理：明天饭局李小姐表现很好，王总很满意。
下面一条是陆老板三个字，让陆远川瞳孔微缩。
他的号码在她手机里存的是"陆老板"？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通话记录。最近联系人除了几个工作往来，最多的是"疗养院"和"陆老板"。而昨天新存入的一个号码，备注赫然是"重要客户宁小姐"。
"陆先生？"
简柠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陆远川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您不必在这里守着。"简柠的嘴唇还是没有血色，"我请了护工，晚点就到。"
陆远川突然没来由地烦躁："我付你钱不是让你说这些话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简柠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迅速垂下睫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抱歉，我会注意。"
就是这种态度。陆远川握紧拳头。永远恭顺，永远保持距离，永远像个完美员工。明明是他要求的，现在却让他莫名火大。
"远川？"
柔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宁语梦穿着一身米色风衣，手里捧着百合花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助理说你在这里，我担心出了什么事。"
陆远川身体一僵："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宁语梦款款走近，目光落在简柠身上，"这位是...？"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简柠的手指在被单下悄悄攥紧，面上却露出职业微笑："您好，我是陆先生的私人助理，简柠。"
"原来是简助理。"宁语梦把花放在床头柜上，手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川从没提起过你呢。"
陆远川看到简柠嘴角的微笑纹丝不动："我只是负责一些日常事务的小角色。"
宁语梦自然地挽住陆远川的手臂："远川就是这样，对工作上的事守口如瓶。"她仰头看他，眼里满是柔情，"上次我说想吃城西那家甜品，你专门让人去买，也是简助理安排的吧？"
陆远川喉结滚动。那其实是简柠主动提的，说宁小姐在国外博客上点赞过那家店。
"简助理真细心。"宁语梦转向简柠，"谢谢你平时照顾远川。"
"应该的。"简柠平静地说，"祝两位幸福。"
宁语梦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得更甜："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她轻轻拉了拉陆远川，"我们别打扰病人休息了。"
陆远川被拉着往外走，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简柠已经转向窗外，侧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走廊上，宁语梦松开他的手臂："你助理伤得重吗？"
"骨折加脑震荡。"陆远川心不在焉地回答。
"真可怜。"宁语梦叹气，"不过她看起来挺坚强的。"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周六我爸妈想见你，订了锦江楼..."
陆远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助理林默。
"我接个电话。"
走到拐角处，林默的声音传来："陆总，查清楚了。简小姐的车是被追尾，对方全责。保险已经处理。"
"嗯。"
"还有件事..."林默犹豫了一下，"您让我查的简小姐的财务情况。过去三年，她从未动用过您给的副卡。所有工作相关支出都有明细账，连咖啡报销都附小票。"
陆远川愣住了："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她自己的账户显示，主要支出是房租和一笔固定疗养院费用。哦，还有，"林默补充，"她每个月15号都会往一个叫'白桦林福利院'的账户转账，已经持续五年了。"
陆远川挂掉电话，站在原地许久没动。他想起简柠手机里那个"陆老板"的备注，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回到病房时，宁语梦已经走了。简柠正在吃药，看到他明显一怔："陆先生？"
陆远川拿起床头柜上的百合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花粉对病人不好。"他生硬地说，然后按下呼叫铃，"我给你换间VIP病房。"
简柠惊讶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陆先生。"
陆远川看着她平静的眼睛，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永远彬彬有礼的"替身"，到底在什么时候是真实的？
"病人需要有人照顾，至少两周。"
医生的话在陆远川耳边回响。他看向病床上的简柠，她正低头整理出院单据，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会请护工。"简柠头也不抬地说，"不麻烦陆先生。"
陆远川皱眉："你住哪里？"
"清河公寓。"她顿了顿，"六楼，没电梯。"
陆远川想象简柠拄着拐杖爬六层楼的样子，胸口莫名发紧。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在他意识到之前，话已经说出口："住我那儿。"
简柠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这不合适。"
"客房在一楼。"陆远川语气生硬，像在谈工作，"你现在的状态没法工作，住得近方便随叫随到。"他补充道，"按加班算工资。"
简柠的指尖在单据边缘无意识地摩擦，留下浅浅的折痕。陆远川发现她思考时会轻轻咬下唇内侧——这个习惯，宁语梦没有。
"好。"最终她点头，"谢谢陆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