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清华那天，父母在酒店摆了二十桌庆功宴。
觥筹交错间，我爸举着酒杯红光满面："筱曼，今天你最大，许个愿吧！"
我盯着蛋糕上的烛光，轻声说："我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
全场瞬间安静。
我妈脸色煞白，我爸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们当然尴尬——家里三套房，一套给了堂弟，一套给了表弟，剩下一套留给了"未来弟弟"。
而我，从小和奶奶挤一间房，连书桌都要摆在床头。
"女孩子要什么房子？"我爸后来不耐烦地摆手，
"早晚是别人家的。"
十年后，我在深圳买了自己的房。
妈妈被他们偏爱的侄子们抛弃，求我养老时，我只回了句话：
"法律规定的赡养费，我一分不会少。多的，一分也别想。"
林筱曼的手指轻轻抚过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边缘，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深吸一口气，将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然后塞进书包最里层的夹层。这是她十八年人生中最珍贵的宝物，是她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换来的。
"筱曼，快点！客人都到齐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来了！"林筱曼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白色连衣裙，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脸上是她练习过无数次的得体微笑。今天是她考上清华的庆功宴，父母包下了县城最好的酒店，请了所有亲戚朋友。
酒店门口，红色的充气拱门上写着"热烈祝贺林筱曼同学考入清华大学"。林筱曼站在拱门下，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也许，这一次，她终于能让父母真正为她骄傲了。
宴会厅里摆了整整二十桌，几乎坐满了人。林筱曼被安排在主桌，左边是父母，右边是叔叔和舅舅两家人。她注意到叔叔的儿子林志强和舅舅的儿子王磊也来了，两人都比她小两岁，正在读高二。
"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是我们林家的大喜日子！"父亲林建国举着酒杯站起来，声音洪亮，"我女儿筱曼以全省理科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这是我们林家祖坟冒青烟啊！"
掌声雷动，林筱曼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父亲从未在公开场合这样夸赞过她。
"来，筱曼，说两句。"父亲把话筒递给她。
林筱曼接过话筒，手心微微出汗。她清了清嗓子："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庆功宴。我能考上清华，离不开父母的支持和老师的教导..."她说着事先准备好的客套话，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最后落在父母脸上。
母亲眼含泪光，父亲则一脸自豪。这一刻，林筱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为了庆祝筱曼考上清华，我和她妈妈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环节。"父亲神秘地笑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三层蛋糕，最上面用巧克力写着"清华"二字，"筱曼，你可以许一个愿望，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一定帮你实现！"
林筱曼愣住了。父母从未给过她这样的承诺。她看着蛋糕上跳动的烛光，一时不知该许什么愿。买新手机？去旅游？还是...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我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林筱曼轻声说。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林筱曼抬起头，看到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母亲则慌乱地看向别处。叔叔和舅舅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林志强和王磊则憋着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个..."父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筱曼，你知道咱们家房子就那么大..."
"可是爸爸，咱们家有三套房子啊。"林筱曼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除了我们现在住的三居室，你在城东还有两套两居室，不是吗？"
母亲的脸色变得煞白："筱曼，别在这么多人面前..."
"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安静学习的地方。"林筱曼感到一股热气涌上眼眶，"从小到大，我都和奶奶住一个房间。现在奶奶去世了，房间空出来了，可你们却说要改成书房给爸爸用..."
"够了！"父亲猛地拍桌而起，酒杯被震倒，红酒洒在洁白的桌布上，像一滩血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非要闹得大家不愉快吗？"
林筱曼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环顾四周，所有亲戚都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不懂事的人。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低声说，然后快步离开宴会厅。
洗手间的镜子里，林筱曼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眼睛通红，妆容已经有些花了。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脸颊。
"为什么？"她问镜中的自己，"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她想起去年林志强十六岁生日时，叔叔一家还住在租的房子里，父亲二话不说就把城东的一套两居室钥匙给了他们。"男孩子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
而舅舅家的王磊，虽然还在读高中，但父亲已经承诺等他考上大学就把另一套房子过户给他。"男孩子将来要娶媳妇，没房子怎么行？"
至于林筱曼，她得到的永远是一句："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到时候就有自己的家了。"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泪水。林筱曼擦干脸，补了补妆，重新戴上那副完美的面具回到宴会厅。
庆功宴的后半段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进行。大家刻意避开刚才的不愉快，转而讨论起林志强和王磊的学习成绩，仿佛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志强这次月考进了年级前五十，老师说重点大学没问题！" "王磊更厉害，物理竞赛拿了省二等奖呢！" "男孩子后劲足，等高三发力，说不定也能考个清华北大！"
林筱曼安静地坐在那里，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她忽然明白了，无论她多么优秀，在这个家族里，她永远比不上那两个"将来能传宗接代"的堂弟表弟。
宴会结束后，林筱曼帮着收拾残局。大部分客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近亲还在闲聊。
"筱曼，"父亲叫住她，语气缓和了许多，"今天爸爸不是故意凶你。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我明白，爸爸。"林筱曼平静地说，"是我考虑不周。"
父亲似乎松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关于房间的事...等你上大学了，家里那个小房间就给你留着，寒暑假回来住，好吗？"
林筱曼点点头，心里却一片冰凉。又是这种敷衍的承诺，从小到大，她听得太多了。
"对了，"父亲突然想起什么，"明天你叔叔和舅舅两家要来家里吃饭，你准备一下。"
"好的。"林筱曼应道，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第二天晚饭时，父亲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个决定。
"我和筱曼妈妈商量过了，"父亲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城东那两套房子，一套给志强，一套给王磊。手续下周就开始办。"
林筱曼握筷子的手微微发抖，但她没有抬头。
"哥，这怎么好意思..."叔叔嘴上推辞，脸上却笑开了花。 "是啊姐夫，太贵重了..."舅舅也附和道。
"应该的，"父亲大手一挥，"男孩子将来要成家立业，没房子怎么行？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母亲在一旁默默夹菜，不敢看女儿的眼睛。
"那...筱曼呢？"叔叔似乎良心发现，问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林筱曼身上。她抬起头，强迫自己微笑："我没关系的，反正将来..."
"筱曼说得对，"父亲打断她，"女孩子将来嫁人了，自然有婆家的房子。咱们家现在住的三居室以后就留给她弟弟。"
"弟弟？"林筱曼猛地抬头，"什么弟弟？"
饭桌上再次安静下来。母亲的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惨白。
"呃..."父亲尴尬地咳嗽两声，"我和你妈妈打算...等你去上大学后...试试看能不能再生一个..."
林筱曼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原来如此，原来她连"女儿"的身份都要被取代了。他们宁愿冒着高龄产妇的风险再生一个，也不愿意把资源投注在她身上。
"我吃饱了。"她放下碗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们慢用。"
回到和奶奶共住过的小房间，林筱曼终于崩溃了。她趴在床上，无声地哭泣，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奶奶的老照片还挂在墙上，慈祥的笑容仿佛在安慰她。
"奶奶，"她对着照片喃喃自语，"您说过女孩子也要争气...我考上清华了，可为什么还是不够好..."
那天晚上，林筱曼做了一个决定。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了清华大学学生勤工俭学的信息，然后又查了深圳的就业市场和房价。
"既然家里没有我的位置，"她擦干眼泪，在日记本上写道，"那我就自己创造一个。"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书桌上，照亮了那张清华录取通知书。林筱曼轻轻抚摸着通知书，仿佛那是她通往自由的通行证。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她对着虚空说，"没有你们的房子，我一样能活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