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顾贞趴在窗边，绝望的看着楼下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人。
过去三十年的经历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闪现，从年少的青春洋溢一无所有，
到经历大风大浪后事业有成的春风得意。创业后几经波折，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
哪怕经历打击和背叛后在家烦的焦头烂额胡子拉碴，可只要他走出家的大门，
总会收拾得干净得体，精神抖擞。像个超人。可此刻他孤零零的躺在哪儿，形象全无。
顾贞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僵硬的走到房间，
拿出老余最爱的一身便服，机械的下了电梯迅速下楼。她哭不出来，
痛苦让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她现在只想让他体体面面的和这个世界告别。
楼下已经围了些人，顾贞听不到他们在说啥，她迅速走上去把衣服轻轻盖在老余身上，
像生怕吵醒睡熟的孩子一样。四十来岁的他头上依稀已经有了很多白发，有些发福，
却依然肩背挺直，并没有被这世道压弯。“啪嗒”，一滴泪滴到老余还带着余温的脸上。
顾贞用手轻轻描绘着他的脸：“老余，如果有来生，你休息休息，让我来护着你。
”后来救护车的呼啸声，嘈杂的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嘴脸，
顾贞像一个完美的木偶办完老余的丧事。她想让老余看看，
她不是温室里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2喧闹褪去后，痛觉后知后觉的淹没而来。
顾贞满脸麻木的坐在大厅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
坐在对面的三人看起来满脸温和：“顾女士，我们也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请节哀，
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不知道，
老余回家从来不和我谈工作上的事。”尽管顾贞悲痛不已，仍然强忍着悲伤回答他们的问题。
“那余先生走之前，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让你保管？”对方见她很是配合，
坐在左侧的女士趁机追问。顾贞摇头。对方三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一时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有钱人向来感情生活丰富，
但是这些天他们的调查结果显示余东外面确实没有莺莺燕燕的，夫妻两个结婚多年育有一子，
余东出事的时候，这孩子还在国外，唯一的亲人便是眼下这位顾女士。这么重要的资料，
难道真的交给别的人了，但是调查过他所有接触的人都被排除了。三人又问了几个问题，
眼看顾贞这儿确实找不到任何突破口，起身道别。顾贞亲自送他们下楼，自从余东走后，
她辞退了司机和阿姨，偌大的房子里就她一个人。送走调查组的人，顾贞收起眼泪，
安安静静的站在老余离开时的那个窗前，
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老余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样子，她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必须冷静下来。老余是个生意人，当然不是善男信女，可老余是个有理想的生意人，
他的梦想就是做一个百年企业，前几年就开始做筹备开发，她此刻闭上眼，
还能清晰的回想起老余当时说起这个项目时眼里泛起的熠熠星光。3去年有一天深夜，
老余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告诉项目研发终于有了突破，有希望不久能在生产线量产。
后来呢，后来就进入了无休止的纠纷。各路人马介入，老余一日比一日疲惫。
老余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时常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又匆匆离开。
顾贞第二天约了律师见面，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
她得赶紧的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的时候把这些处理清楚。等律师处理完，
顾贞决定回山里休养，收拾行李的时候，上次来的调查组的李组长打电话来，
让她好好回想老余还有没有别的叮嘱。顾贞沉默了片刻，问：“李组长，
我家老余最后的时光见你们比回家的时候更多，我也想问问你们，我家老余临走前，
到底怎么了。”李组长他们调查案件的时候，时常会回到胡搅蛮缠的家属，
可他还是直觉的感觉到对方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些年办案，
他的直觉让他从底层中逐渐脱颖而出。“我们只是例行问讯，
余先生只是配合我们工作……”李组长想问顾贞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又觉得直接这样问对方肯定不会回答。他敏锐的从对方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对抗。
他还未说完，顾贞已经挂了电话。顾贞拔了电话卡，驾车直往几千公里外的山区。拔卡前，
她发了个朋友圈：我要逃离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4整整开了两天三夜，
顾贞才把车开回一个小山村，是她儿时长大的地方。
当年她就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天分飞出这个小山村，一路读到博士。还未等她接社会的毒打，
老余就创业成功，她在家安心的做起来太太。这种选择让现在的年轻人唾弃，
可是现在的年轻人不懂，最艰苦的时候，他们一起住地下室，共同分享一根几毛钱的冰棍，
他们是彼此最值得信赖的战友。老余从来没有食言，让她一直继续专研着她的爱好。
在这个她成长的地方，不光给她修了一个家，还给她建了一间实验室。只有老余明白，
她从来不是菟丝花。李组长带着人赶到顾贞住所的时候，顾贞已经在去小山村的路上。
有人给李组长发了条顾贞朋友圈的截图，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赶紧让人查顾贞的去向。
上面催了几次，要尽快查到结果，项目多停一天就多一天损失，今年的报告总结里面，
还等着这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好在顾贞并不懂藏匿行踪，
很容易就通过她的车牌轨迹查出她的目的地。李组长绝望的看着地图上几千公里外的标注，
那个地方不光没有机场，连动车都没有。离最近的动车站要开车五个多小时，
通过从当地部门查到的消息，顾贞应该是回老家了，
余东很多年前在顾贞的老家给她修了座房子，这些年一直托人打理着。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种乡愁。为什么这么有钱的对，
对一个离镇上都需要开车一个小时还要走路半小时才能到的穷山村有依恋。
此刻他得为这个依恋付出代价，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要见到顾贞。
5顾贞在老房子里忙了两三天，一切还是熟悉的样子，她每年都会回来住上两三个月，
除了地下室，一直托有留守的村人打理。如今村里仅剩下几个不愿搬离的老人，
年轻人全部都搬到了镇上免费提供的房子里，孩子们也能在镇上接受教育，
看起来这个时代欣欣向荣。可是老余走了。像这几个零星留在山村里的老人一样，
他们都是被时代留下的人。顾贞在地下室呆了三天。
午休结束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的李组长一行，除了之前见过面的三人，
还有当地的几个工作人员跟随。她朝着李组长灿然一笑。“你们怎么来了？
”像在接待一个很久不见的故友。李组长莫名有些不安。“有些事需要当面找你了解。
”一边说，一边看向顾贞：“可以进去聊聊么？”顾贞看看他们三个，
又看看后面的几个工作人员。“不太方便，你们回吧，我知道的之前都说了，
我没什么好收的。”顾贞关了大门，把一行人拒在门外。一行人目瞪口呆，又不能强行闯入。
李组长深吸了口气，来之前他就想过此行顾贞可能不会配合，
但是不过两句话便被拒在门外多少有点让人沮丧，
尤其想到回去需要先走半小时再被山路颠簸一小时才能回到镇上勉强住下，整个人更沮丧了。
6但是他既然来了，断没有放弃的道理。于是，李组长一行在镇上住下来，每天按时到访，
顾贞从一开始的避而不见，到只是不让他们进门，但是在村里活动的时候并不抗拒他们跟着，
至少他们有了游说的时间，李组长想，这些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
不都一关一关的被他闯过来了吗？顾贞偶尔给村里的老人买点菜买点蛋，无聊的时候，
也会静静的坐着听村里的老人讲讲脱离这个时代的故事。这天李组长看出来顾贞在吃素，
也会给顾贞带点镇上的食材。到底真诚能打动人。如此一周，
在李组长口腔都急的长出溃疡后，顾贞答应和他聊聊。只单独和他一人聊聊。能聊就好，
李组长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跟着顾贞进了她的房子。客厅就在一楼，装修的很简约，
墙上挂满很多照片，打眼一看，从学生时代到余东功成名就一起出席活动的都有。看得出来，
这二人感情是真的很好。连李组长心里都忍不住感叹，这年头，有钱还忠贞的感情太难得了，
奈何阴阳两隔，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同情的瞥了一眼顾贞。顾贞坐在沙发上，
拿出茶具烧水泡茶，静静的也不说话，一门心思的摆弄着手里的茶具。李组长率先打破沉默，
说出了心里反复斟酌过的话：“余先生如果有留下什么，还请你如实告知，
我们越早查出真相，越早能帮助企业复产，我相信这也是余先生生前的希望。
”两人感情这么好，就算余东不在了，她也会希望余东的愿望实现吧他还查过，
顾贞每年都会匿名捐款，于是继续说道；“如今企业停工停产，上万工人没了收入，
如果新项目不能推进，对这些工人来说生活也难以继续，上万个家庭面临生存困难。
”顾贞没有接话，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似乎也在做着复杂的心理斗争。
李组长擅长这种心理对峙。7顾贞沉默许久，问：“一开始老余为什么会被定性为非法集资？
”李组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当时有人联名报案，我们需要走程序核查。”这个是流程，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顾贞就静静地听着，没再接话。李组长不知道顾贞到底知道多少，
事情拖了这么久，那边催得又很紧，眼看着离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不能让事情就这么僵持下去了。“后来也很快查清楚，还了余先生清白，也请你理解，
我们也是为了工作，既然端了这个饭碗，我们也得为它负责。
”顾贞继续问：“我们老余的案子，一直都是你负责的？”“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