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的霓虹灯照亮了半个夜空,恒屹集团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冷光。沈知意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穿过总裁专用电梯,黑发红唇如淬毒玫瑰。没人知道她藏在爱马仕铂金包里的避孕药盒,更没人知道顶楼消防通道里,那个被她称作丈夫的男人,正用缠着绷带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敲下一串串代码。裴砚看着监控画面里沈知意与年轻投资人的拥吻,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味——三年前大火烧毁的岂止是设计图,还有他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
江州的夜,向来不缺光。
恒屹大厦外壁的投影灯带一圈圈流转,猩红与鎏金交织,将“恒爱慈善晚宴”几个字照得如同神谕。红毯早已收起,保安站在主入口两侧,神情肃穆,目光扫过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裴砚的轮椅碾过台阶边缘时,被拦了下来。
“里面已经开始了,非嘉宾请走侧门。”保安语气客气,眼神却落在他缠着绷带的右手和左脸那道暗红疤痕上,多了半秒迟疑。
裴砚没说话,从内袋抽出一张黑色卡片。恒屹集团顾问,裴砚。字迹冷峻,印章清晰。
保安让开了。
轮椅缓缓启动,沿着建筑东侧的窄道前行。投影光扫过他的侧脸,疤痕在霓虹下扭曲成一道裂痕,像城市地图上无法愈合的断层。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匆匆经过,瞥了一眼,脚步顿了顿。
转角处,一片玫瑰花瓣躺在地上,被踩得稀碎。花瓣边缘泛白,中心还沾着一点未干的酒渍。裴砚的轮椅从上面压过,无声无息。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垂落,银器冷光映着每一张精心修饰的脸。沈知意站在主桌前,一袭黑色高定裙装,红唇如刃,发髻高挽,像一尊被供奉的神像。她身边站着陆沉,西装笔挺,笑容得体,左手无名指上的袖扣闪着暗光。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裴砚推进来时,晚宴已开始十二分钟。司仪刚念完开场词,掌声未歇。他停在最后一排,轮椅与人群之间隔着一段刻意的空隙。
沈知意的目光扫过来一次,又移开。
侍应生低头道歉的声音突兀响起。
托盘倾斜,红酒泼出,正中裴砚的衬衫前襟。深红液体迅速扩散,像一道旧伤被重新割开。他坐着,无法后退,也无法站起。
沈知意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指尖已触到手帕边缘。
可就在那一瞬,她收回了手。
“脏了就换。”她转向陆沉,唇角微扬,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人听见。
裴砚低头,左手从轮椅暗袋里取出一块旧手帕。泛黄,边角磨损,绣着“Z.Y.”两个字母。他慢慢擦拭,动作平稳,仿佛那不是他的衣服,也不是他的尊严。
陆沉盯着那块手帕看了两秒。材质粗糙,与沈知意常用的爱马仕“暗夜玫瑰”天差地别。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像是在确认归属。
裴砚擦完,将手帕折好,放回暗袋。布料内侧有一小片模糊墨迹,像是曾包裹过什么图纸。
他没再抬头。
更衣室走廊在宴会厅后方,灯光昏暗,地毯吸音。裴砚推着轮椅停在门外,左手缓缓解开外套纽扣,动作像在调整坐姿。其实他在等。
门没关严。
“你丈夫看我的眼神像要杀人。”陆沉的声音贴着门缝渗出,低而清晰。
沈知意轻笑一声,高跟鞋尖轻轻点地。“他早该明白,同情换不来尊重。”
“你觉得他还信你吗?”
“信?”她嗤了一声,“他连自己都不信了。三年前那场火,烧的不只是他的手。”
裴砚闭上眼。
呼吸平稳,像一潭死水。可他的左手,已无意识地抠进轮椅扶手的金属边缘,指甲与金属摩擦,留下三道浅痕。
门缝下,她的鞋跟沾着一点暗红,与他衬衫上的酒渍同色。
他没动。
直到里面脚步声远去,门被重新关上。走廊重归寂静。
裴砚睁开眼,左手缓缓松开扶手。轮椅左侧内侧,一枚微型录音笔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微闪一次,随即熄灭。
他调转轮椅,原路返回。
后巷依旧冷清。投影灯带循环播放,城市在光影中虚假地呼吸。他经过那片被踩碎的花瓣原地,轮椅轨迹笔直,没有停留。
风从高楼间穿过,卷起一张废弃的邀请函。上面印着“恒爱慈善”,右下角有沈知意的签名,工整,锋利,像刀刻。
裴砚的轮椅碾过它,纸片飞起,又落下。
他没回头。
八分钟后,宴会厅主灯熄灭,慈善拍卖开始。沈知意登台,宣布第一件拍品:云栖广场概念模型,署名“沈知意·恒屹设计中心”。
台下掌声雷动。
无人提及,那模型的原始草图,曾由一人在火灾前夜彻夜绘制,署名裴砚。
也无人知道,那场火,烧毁的不只是建筑。
还有信任,温度,和一个曾想为城市造梦的人。
裴砚回到母亲病房时,已是深夜。
她睡着了,呼吸微弱,床头监护仪滴答作响。他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她苍白的脸,许久,才抬起左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窗外,恒屹大厦的灯光依旧通明。
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