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善

股善

作者: 微山湖孔雀岛的许都

都市小说连载

《股善》中的人物冰冷林薇拥有超高的人收获不少粉作为一部现实情“微山湖孔雀岛的许都”创作的内容还是有趣不做以下是《股善》内容概括:《股善》的男女主角是林薇,冰冷,一这是一本现实情感,励志,职场小由新锐作家“微山湖孔雀岛的许都”创情节精彩绝本站无弹欢迎阅读!本书共计268065章更新日期为2025-08-07 06:14:59。目前在本完小说详情介绍:股善

2025-08-07 09:25:03

彩票店门口那盏破灯,忽明忽暗,活像只快断气的萤火虫,把油腻腻的光线泼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空气里塞满了劣质烟草味、汗酸气,还有彩票纸那股特有的油墨怪味。我刚从隔壁“老王快餐”扒拉完一份十块钱的盒饭出来,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口寡淡的白菜梆子,兜里那张刚刮完的“刮刮乐”,连个“谢谢惠顾”都没蹭上,就一个光板。

“妈的,手气背到家了!”我嘟囔着,把那张废纸揉成一团,狠狠砸进门口那个快溢出来的垃圾桶。纸团撞在桶壁上,弹了一下,掉在旁边的污水坑里,慢慢被浸透。

我叫张伟,二十六岁,职业是“资深美工”——其实就是个小广告公司的图片搬运工。工资卡上的数字,每个月雷打不动地停在三千二那个位置,扣掉五险一金,到手两千八。住的地方?喏,就后面那片跟迷宫似的城中村,顶楼,没电梯,夏天蒸笼冬天冰窖,月租一千二。

就在这当口,前面人行道上“扑通”一声闷响,动静不小。紧接着就是一阵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听着就让人牙酸。我抬眼看去,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领口都磨出毛边的灰色老头衫的老头,蜷缩着倒在地上,旁边一个磨得看不清原色的破布袋翻着,几个蔫了吧唧的苹果滚了出来,沾满了泥水和碎屑。他那条左腿,以一种正常人绝对摆不出来的别扭角度撇着,膝盖那儿肿得老高,像塞了个馒头。

人行道上稀稀拉拉几个人,脚步都没停,绕得远远的过去了,眼神飘忽,生怕沾上晦气。一个骑电动车的小年轻,后座上载着穿超短裙、画着浓妆的姑娘,还特意加了把油门,“嗖”地一下从老头身边蹿了过去,带起一阵风,差点把老头那破布袋彻底掀飞。

我脚步顿住了。心里头两个小人立马开掐。一个说:“张伟,你他妈自己都快活成个笑话了,管这闲事?看看你兜里,比脸还干净!这年头,扶一把,倾家荡产!你赔得起医药费?薇薇知道了又得骂你!” 另一个声音小点儿,但挺倔:“老头看着真疼啊…那腿…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躺臭水沟里吧?万一…是你爷爷呢?”

“嘶…哎哟…”老头又哼了一声,手死死捂着变形的腿,额头上的汗珠子在脏兮兮的灯光下反着光,顺着深刻的皱纹往下淌。他试图动一下,立刻疼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操!我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迈过去了。管他妈的!先弄起来再说,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爷,您…您没事吧?”我蹲下去,尽量放轻声音,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小心翼翼地扶住他一边胳膊。入手是骨头硌着皮的触感,皮肤松弛冰凉,带着一股子老人特有的、混合着药膏和灰尘的味道。“能…能动不?这腿…看着够呛啊!”

老头抬起脸,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疼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没一点血色。他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我脸上,看了好几秒,眼神里全是痛苦,还有那么点…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很意外,很茫然,好像没想到真有人停下。

“折…折了…小…小同志…”他吸着气,声音抖得厉害,像破风箱,“帮…帮把手…送…送我去…前面…社区医院…行…行不?”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牙齿都在打颤。

“行!您忍着点!”我咬咬牙。小心地避开他那条断腿,一手托住他后背,一手揽住他另一边腋下,用尽吃奶的劲儿想把他架起来。老头看着干瘦,真扶起来,死沉死沉!还不敢碰他那条伤腿。他疼得“嗷”一嗓子,凄厉得吓人,整个人都绷紧了,差点把我俩都带倒。

“慢…慢点…”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半边身子上,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感觉腰“嘎嘣”一声,差点闪了。汗水瞬间就冒了出来。

我半拖半抱,几乎是把他“挪”到了几步开外社区医院那扇掉漆的绿铁门门口。这短短十几米,累得我呼哧带喘,后背全湿透了,T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值班的是个打着哈欠、刷着手机的年轻护士,一看老头那腿,脸色也变了,手机都差点掉地上,赶紧推了辆轮椅出来,又冲里面喊:“李医生!李医生!快来!有急诊!腿断了!”

折腾着把老头安置在轮椅上,护士和闻讯赶来的医生推着他往处置室去。老头疼得直抽气,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却硬是扭过头,那只没受伤的手在脏兮兮的老头衫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张揉得不像样的纸条。纸黄黄的,边缘都毛了,像是揣了很久很久。

他猛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那手劲儿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刚摔断腿的老人,像一把冰冷的铁钳!他不由分说,把那张破纸使劲塞进我手心,指甲甚至在我皮肤上刮了一下,留下浅浅的白痕。

“拿着!拿着!”他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跳动,像烧着的炭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近乎命令的急切,“下周一!下周一开盘!就买…就买这些!记…记住了!全买进去!一个字都…都别漏!听见没?!”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说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猛地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轮椅背上,只剩下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任由护士和医生把他推进了灯光惨白的处置室走廊深处,那扇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我傻愣愣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还带着老头体温、汗味和一股浓重劣质烟草味的纸条。走廊顶上的白炽灯管滋滋响着,发出单调的噪音,照得我有点发晕。心脏在肋骨后面咚咚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盖过了灯管的噪音。下周一?开盘?买这些?什么鬼?

我低下头,借着惨白的光线,摊开掌心那张皱巴巴、边缘磨损得厉害的纸条。纸上用那种最老式的蓝色圆珠笔,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手抖着写的,挤在一起:

text

600123

300456

688789

002...

后面几个数字被汗渍洇开了,黑乎乎一团,根本看不清。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像是纸张受潮发霉的陈腐气息直冲鼻子。这他妈是什么?股票代码?彩票号码?还是老头疼糊涂了,把哪个老掉牙的存折密码塞给我了?或者…就是个恶作剧?讹人的前奏?

“张伟!”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嗔怪和不易察觉的担忧,在我身后响起,把我从纸条的魔咒里猛地拽了出来。

我像被烫到一样,心脏猛地一跳,飞快地把纸条攥紧,塞进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的。转过身,看见林薇站在医院门口那点昏暗的光线里。她穿了一条洗得有点发白、但熨烫得很平整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更白了。手里拎着个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苹果,还有一盒打折的纯牛奶。路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她快步走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皂味儿,是我熟悉的力士香皂的味道。

我这才想起我那用了三年、漆都掉光了的翻盖诺基亚,刚才扶老头的时候好像从裤兜里滑出来,掉在彩票店门口了。“啊…手机…可能落彩票店门口了。”我有点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裤兜,那纸条硬硬的还在,硌着皮肤。“刚…刚路过彩票店,有个大爷摔倒了,腿好像断了,挺严重的,我帮着送进来。”

林薇的目光越过我,看了一眼处置室紧闭的门,又落回我脸上,眼神软了下来,带着点无奈的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你啊…就是心太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年头,这种事躲都来不及,你还往上凑。万一…万一被讹上怎么办?咱俩这点家底儿…”她没说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我,“喏,给你带了点水果。今天超市苹果打折。走吧,回去。”

回去的路,还是穿过那片迷宫一样、永远散发着潮湿霉味、廉价饭菜油烟味和下水道隐隐臭气的城中村。狭窄的巷子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握手楼,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窗户上挂着各式各样、颜色暗淡的衣服,像万国旗。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纠缠,低垂下来,有的地方伸手就能摸到。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时不时踩到不知谁泼的脏水。我们那间租来的小单间在顶楼六楼,没有电梯。爬那陡峭、堆满各家杂物破自行车、蜂窝煤炉子、腌菜坛子的楼梯时,林薇走在前面,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楼道里声控灯坏了,只有从别人家门缝里漏出的一点点微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空气里是混合的油烟、中药和廉价香水味。

“我妈今天又打电话了,”林薇的声音在昏暗、压抑的楼梯间响起,闷闷的,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说…说老家隔壁王婶的儿子,比你还小一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她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定下来?拿什么定?就靠我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广告公司做美工,一个月三千出头,她在商场站柜台,卖化妆品,一天站八九个小时,赔着笑脸,累死累活也就两千多?交完房租水电一千二,剩下的钱只够我们俩精打细算地活着,月底能剩个三五百块存进那个宝贝铁盒里,已经是烧高香了。定下来?结婚?彩礼、酒席、房子…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胸口。

“她还说…”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和委屈,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她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家里…条件挺好的,开个小厂的…在开发区那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我的脚步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像被钉住了。黑暗里,我看不清林薇的表情,只听到她细微的、带着压抑的呼吸声。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又闷又疼,一股血气直冲脑门。那张塞在屁股兜里的纸条,突然变得像烙铁一样滚烫,灼烧着我的皮肤,也灼烧着我的神经。开厂的儿子?呵…

“你怎么回她的?”我的声音有点哑,干巴巴的,像砂纸磨过木头。

林薇没回头,只是伸手摸索着去掏钥匙开我们那扇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铁门。“我还能怎么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倔强,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说我有男朋友了。让她别瞎操心。可她…她不信,说我傻,说跟着你…这辈子都看不到头…”

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屋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家具木头味、潮湿空气和一丝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站在门口,看着林薇瘦弱的背影走进去,打开那盏昏黄的、只有15瓦的节能灯。灯光勉强照亮了房间里简陋的一切:一张吱呀作响的旧铁架床,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格子床单;一张掉漆的书桌,上面堆着我的二手电脑和几本设计书;一个简易布衣柜,拉链坏了半边,塞满了我们俩所有的家当。墙角堆着几个装书的纸箱,里面大部分是我的专业书和几本小说。唯一算得上“装饰”的,是窗台上林薇用矿泉水瓶养的一小盆绿萝,叶子蔫蔫的。

“薇薇,”我走进去,反手关上门,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屁股兜里那张纸条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我…” 那句“我能行”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说什么?说我会努力?努力了三年,还是这个鸟样?说我会发财?连彩票都刮不出个屁来!

“好了,别说了。”林薇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驱散屋里的阴霾,但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我知道你压力大。我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咱们慢慢来,总会好的。”她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的腰,把头埋在我胸前。她的身体很柔软,带着暖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T恤。

我僵硬地抬起手,环住她。那句“慢慢来”像针一样扎着我。慢?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慢?丈母娘那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刻薄的电话,林薇眼底越来越深的疲惫和偶尔闪过的迷茫…都像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那三万块钱,是我们唯一的、可怜的盾牌,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股强烈的、不甘心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搏一把!那个老头…那张纸条…万一呢?万一真是机会呢?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遇到了火星,瞬间燎原!

“薇薇,”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手伸进屁股口袋,摸出了那张皱巴巴、带着汗渍的纸条,摊开在她眼前,“你看这个。”

昏黄的灯光下,纸条上那串模糊的数字显得更加诡异。我把彩票店门口和医院里发生的事,语无伦次地快速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老头那异常笃定、近乎癫狂的眼神。“…他死死抓住我,眼睛像着火一样!让我下周一开盘,全买进去!一个字都别漏!你说…这会不会是…?”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抖。

林薇从我怀里抬起头,接过纸条,凑到灯下仔细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她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担忧,像看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张伟!你疯了吧?一个摔糊涂了、疼得神志不清的老头说的话你也信?还全买进去?咱们哪来的钱‘全买进去’?股票!那是我们能碰的东西吗?新闻里那些因为炒股跳楼、妻离子散的还少吗?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虑和恐惧,“我知道你想快点挣钱,想给我好的生活!不想再听我妈唠叨!可这…这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这纸条说不定就是他随手乱写的!或者是他记错了的什么密码!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

“万一呢?” 我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辩解,那个老头死死攥住我手腕、眼神像烧红的炭火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么真实,那么强烈!“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你看他那样子,那种眼神!不像是在说胡话!他说‘下周一’!就三天后!薇薇,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搏一把!就搏这一把!成了,我们就翻身了!就能堵住你妈的嘴!就能…” 就能给你一个家。后面这句,我没说出来,但我知道她懂。

“拿什么搏?”林薇挣开我的手,后退一步,眼神变得锐利而失望,像冰锥一样刺向我,“拿我们攒了两年,省吃俭用,连件像样衣服都舍不得买才存下来的那三万块钱?张伟,那是我们的命根子!是留着万一谁生病了应急的钱!是…是留着以后…以后结婚租个稍微像样点、不用爬六楼房子的钱!你拿去赌这个?”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那不是钱,那是我们的血汗,是我们的盼头!你把它扔进股市那个无底洞?”

“不是赌!”我固执地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在她清亮的、充满现实忧虑的目光下,我的狂热显得有些可笑,“是…是机会!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机会?”林薇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那是失望到极点的表现,“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张伟,我们不是活在童话故事里!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生活没有那么多‘万一’!只有踏踏实实,一分钱一分钱地挣!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她把纸条重重地拍在我胸口,力道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你要真信这个,行!那你去!别动那三万块钱!你自己想办法去弄钱买!别动我们的!”

她说完,不再看我,猛地转身走到床边,背对着我坐下,肩膀微微起伏着,压抑着情绪。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俩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城中村永远不停的、嘈杂的背景音——夫妻吵架声、小孩哭闹声、电视广告声…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后,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三万块钱,被林薇用一条洗得发白的旧毛巾仔仔细细裹好,一层又一层,仿佛在包裹一个易碎的梦。然后塞在一个装过徐福记酥心糖的铁盒子里,铁盒盖子上那个咧嘴笑的财神爷图案显得格外刺眼。最后,她把铁盒藏进墙角那个堆满我旧书的纸箱最底层,上面还压了几本厚厚的、落满灰尘的大学设计年鉴。她藏钱的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仿佛在亲手封印我们最后一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希望。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再看我一眼。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像在粘稠的糖浆里爬行,每一秒都带着煎熬的甜腻和窒息感。林薇几乎不跟我说话,下班回来就默默地在公用厨房里煮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或者炒一个青菜,然后端进来默默地吃。眼神偶尔碰到一起,就飞快地移开,里面不再是往日的温情,只剩下深深的失望、疲惫和一种我读不懂的疏离。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像个游魂,在公司对着电脑屏幕发呆,PS里的图片扭曲变形,脑子里却全是那张纸条上模糊的数字和老头那双烧着火的眼睛在盘旋。老板老赵骂我设计图做得像狗屎,我也只是木然地点头。晚上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林薇刻意放得均匀、却透着僵硬的呼吸,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因为渗水形成的、形似地图的霉斑,感觉墙角那个纸箱像一个沉默的怪物,里面藏着的铁盒子在黑暗中发着烫,灼烧着我的神经,诱惑着我。

“下周一开盘!就买这些!全买进去!”

老头的嘶喊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像魔咒,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搏一把…就搏这一把…万一呢?这个念头像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林薇妈妈在电话里尖酸刻薄的嘲讽“张伟?就那个租城中村的?薇薇你脑子进水了?”,林薇眼底越来越深的疲惫和偶尔闪过的迷茫,出租屋里无处不在的破败和窘迫…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这野草的养料,让它长得更加茂盛,更加疯狂。

周日的晚上,空气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一丝风都没有。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林薇今天上晚班,要到十一点才能回来。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个困兽。我像着了魔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眼睛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瞟向墙角那个沉默的纸箱。藏钱的位置,我记得清清楚楚。搏一把…就一把…成了,就能挺直腰杆站在她妈面前!就能把那个开厂的儿子踩在脚下!就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一个不用爬六楼、有阳光、有独立厨房卫生间的家!

这个念头最终像积蓄已久的山洪,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理智那脆弱的堤坝。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猛地扑到墙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手忙脚乱地搬开上面沉重的年鉴和书籍,手指因为激动和一种隐秘的罪恶感而剧烈颤抖,摸索到那个冰冷的铁皮盒子。熟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绝望的凉意。打开盒盖,剥开那层柔软的旧毛巾,那三叠用黄色橡皮筋捆好的、厚厚的红色钞票露了出来。崭新,硬挺,散发着新钱特有的油墨味,沉甸甸的,压在我的掌心。

这是我们用无数个精打细算的日子,省下每一顿肉钱、每一杯奶茶钱、每一件新衣服钱,一分一厘抠出来的全部家当。是我们对未来那点微薄念想的具象化。

我的手心瞬间被汗水浸透,湿滑冰凉。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自己耳膜发疼,几乎要窒息。我把钱死死攥在手里,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掌心;又像是溺水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同样巨大的、孤注一掷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薇薇…对不起…等我…等我给你一个惊喜!等我证明给你看!我心里默念着,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寻求一丝虚幻的谅解。然后,我把这三叠滚烫的钞票,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我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最里层。

周一早上,天阴沉得可怕,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抹布,透不出一丝光亮。空气潮湿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林薇早早就出门了,连个眼神都没给我,关门的声音比平时更重,“砰”的一声,像砸在我心上。我知道,她还在生气,或者说,是失望透顶。

我背起那个装着三万块“命根子”的帆布包,感觉肩膀异常沉重,像背着一座山。那钱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隔着厚厚的帆布,依然能感觉到它的轮廓和重量,烫着我的背脊。坐上去证券营业部的公交车,车厢里挤满了早高峰的上班族,汗味、包子味、劣质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灰扑扑的街景,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只有纸条上那几个数字在疯狂旋转、跳跃:600123…300456…688789…002…后面是什么?看不清了…会是什么?

营业部大厅比我想象的还要喧嚣嘈杂。巨大的电子屏幕几乎占据了整面墙,上面密密麻麻跳动着红红绿绿的数字和曲线,像无数条躁动不安的毒蛇,看得人眼花缭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虑、烟味和一种金钱特有的、冰冷的金属气息。形形色色的人挤在这里: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死死盯着屏幕的大爷大妈;穿着西装、面色凝重、不停打电话的中年男人;还有像我这样,一脸茫然、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完了完了,大盘跳空低开!”

“我的重工啊,怎么又跌了!”

“割肉吧!再不割裤衩都没了!”

“别慌!国家队肯定会救市的!稳住!”

恐慌和期待,贪婪和恐惧,在这里赤裸裸地交织、碰撞。我像个误入战场的平民,手足无措地挤在散户区一堆大爷大妈中间,找了个角落的塑料椅子坐下,感觉屁股下的椅子冰凉坚硬。旁边的老大爷,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老年斑,戴着厚厚的眼镜,几乎要贴到前面一个小屏幕的行情机上,嘴里不停地念念叨叨,声音发颤:“要跌…肯定要跌…完了完了…我的棺材本啊…” 他的恐慌像无形的瘟疫,迅速传染给我,让我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开户的过程笨拙而漫长。填表、复印身份证、绑定银行卡…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帮我开户的那个年轻女柜员,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在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帆布包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当我把那张承载着我和林薇全部希望的银行卡递过去时,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先生,第一次炒股?”她例行公事地问,语气平淡。

“…嗯。”我喉咙发紧,只挤出一个音节。

“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哦。”她公式化地提醒了一句,递给我几张风险告知书让我签字。那鲜红的印章,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终于拿到了交易账号和密码,我像握着烫手山芋,挤到一台老旧的交易终端前。屏幕油腻腻的,键盘好几个键按下去没反应。旁边一个大妈正对着电话哭诉:“…全赔进去了!我让你别买别买!你非不听!现在怎么办啊…” 哭声凄厉,像针一样扎着我的耳膜。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颤抖着手,在交易软件上输入了纸条上第一个代码:600123。屏幕上跳出股票名称——“鑫源材料”。一股浓烈的、冷门的工业股味道扑面而来。股价不高,才七块多钱。我点开K线图,那走势,像一条濒死的鱼,趴在地板上,毫无生气。评论区寥寥几条留言,全是骂娘的:“垃圾股,万年不动!”、“庄家死光了吗?”、“套死老子了!”

第二个代码:300456。“科创微电”。名字听着挺唬人,股价十几块,但盘面成交稀少,绿油油的。评论:“名字高大上,业绩一泡污!”、“骗子股!”

第三个:688789。“未来生物”。股价最高,二十多块,但同样死气沉沉,今天还跌了快两个点。评论:“生物医药?呵呵,PPT公司吧!”、“谁买谁傻X!”

后面那个模糊的002…我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002开头的股票很多,但哪个看着都半死不活,根本对不上老头那种笃定的眼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妈的,难道真是老头摔糊涂了?还是我看错了?后面到底是什么?

“全买进去!”老头嘶哑而急切的声音,带着那种烧炭火般的眼神,又一次在我脑海里炸响,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和心底升起的疑虑。搏一把!就这一把!没有退路了!钱都带来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混杂着烟味和汗臭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狠狠戳在交易软件的“全仓买入”按钮上!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确认框。我甚至没细看买入价格和数量,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确认”按钮,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点了下去!

“叮”一声轻响。 账户余额瞬间从三万零几十块,变成了刺眼的几十块钱零头。 屏幕上,我那几只刚刚买入的股票,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B”买入标志,像几个刚被我推下悬崖的士兵。

钱,没了。三万块,像丢进深不见底的冰冷大海,瞬间被翻滚的数字浪涛吞没。一股巨大的空虚感瞬间攫住了我,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恐惧!我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大盘指数,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往下摁,在我买入后不久,开始一路向下俯冲,绿得发黑!屏幕上,代表下跌的绿色海洋迅速蔓延、吞噬,鲜红的上涨数字寥寥无几,像狂风暴雨中的几点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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