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语词站在“迎客来”野店的屋檐下,帆布包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沉甸甸地坠在肩上。
她抬头看了眼褪色的招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侧的铜扣。
店里很吵,几张油腻的木桌旁坐满了糙汉,大多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腰间别着工兵铲或短刀,一看就是奔着鲁王宫来的“土夫子”。
谢语词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被个络腮胡拦住:“小姑娘,面生得很啊,也是来‘发财’的?”
他的眼神黏在她的帆布包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谢语词没说话,只是往旁边侧了侧身,避开他的视线。
指尖的麻意悄悄爬上来——这店里至少有好几波土夫子,气脉里裹着和上次假信上一样的阴寒,正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假装喝酒,余光却一首瞟着门口。
“让让。”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像杭州茶馆里拒客时的语气。
络腮胡愣了愣,大概没见过这么冷淡的小姑娘,悻悻地让开了路。
谢语词径首走向最里面的桌子。
那里坐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和个年轻人凑在一起看地图,旁边还站着个黑瘦的汉子,腰间别着把猎枪,眼神警惕得像鹰——正是吴三省、吴邪和潘子。
“吴三叔?”
她站在桌旁,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铜扣“当”地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
吴三省抬头,看到她时愣了愣,目光落在铜扣上——那是解家的信物,刻着半朵海棠花,和他手里那半块正好能对上。
“你是……解小子的妹妹?
谢语词?”
他放下手里的酒盅,语气里带着惊讶,“你怎么来了?
你哥不是说把你看得严实,不让你沾这些事吗?”
吴邪也抬头,认出她来:“语词?
你怎么会在这?
我记得你一首在杭州开茶馆啊。”
“我哥收到消息,说您在这边遇到点麻烦,让我来送样东西。”
谢语词没提假信的事——这群土夫子的人还在店里盯着,有些话不能明说。
她拉开帆布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推到吴三省面前,“我哥说,这东西能帮您。
吴三省打开木盒,里面是枚青铜钥匙,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正是他找了很久的开锁钥匙。
他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就被谢语词用眼神制止了。
她的目光往角落的桌子扫了扫,吴三省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把木盒收进怀里,给潘子使了个眼色。
潘子心领神会,端起酒盅往角落走,假装去敬酒,实则去探底。
“既然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谢语词站起身,作势要走——她得把那群土夫子引开,免得他们盯得太紧,坏了吴三省的事。
“别急着走啊。”
吴三省按住她的手腕,“你一个小姑娘家,这荒山野岭的不安全。
正好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到了地方再让潘子送你回杭州。”
谢语词心里清楚,这是吴三省在护着她。
她低头看了眼被按住的手腕,又瞟了眼窗外——雨幕里,一道模糊的影子靠在老槐树下,戴着顶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个抽烟的剪影。
是黑瞎子。
他果然跟来了,还选了个能看清店里动静,又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那就麻烦三叔了。”
谢语词顺着吴三省的话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指尖刚碰到杯壁,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麻意——角落那桌的其中一个男人,正偷偷往她这边泼酒,酒里掺了东西,气脉里带着股甜腻的阴寒,是***。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酒洒在她刚才坐的凳脚上,“滋滋”冒起了小泡——果然是强腐蚀性的***,沾到皮肤就得烂掉。
“这位大哥,手滑了?”
谢语词抬头,看向角落的男人,嘴角勾起个浅淡的笑,眼神却冷得像冰,“要是想喝酒,我请你啊,何必往别人身上泼?”
男人脸色一僵,没想到这小姑娘反应这么快,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姑娘,手没拿稳。”
“没事。”
谢语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目光却往窗外扫了扫——老槐树下的剪影动了动,像是在笑。
她知道,黑瞎子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接下来,该轮到他“干活”了。
果然,没过多久,店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叫,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货摊。
角落那桌的三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两个起身往外走,大概是想去看看是不是“自己人”出了动静。
店里只剩下一个男人盯着他们。
谢语词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敲——这是解家的暗号,告诉吴三省:剩下一个,好处理。
吴三省会意,给潘子使了个眼色。
潘子端着酒盅走过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兄弟,刚来的?
这鲁地的规矩懂不懂?
想在三爷的地盘上讨饭吃,得先拜码头啊。”
男人刚想反驳,就被潘子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吴三省慢悠悠地走过去,从怀里掏出根银针,往男人刚喝的酒里一探,银针瞬间变黑。
吴三省的声音冷得像冰,“让你们来盯我的梢,还想对解家丫头动手?
胆子不小啊。”
男人脸色惨白,刚想喊,就被潘子用布堵住了嘴,拖进了后厨。
店里终于清静了。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一脸后怕:“语词,刚才那是……他们想对你下手?”
“嗯。”
谢语词点头,没多说,“我哥早就料到他们会盯着解家的人,所以才让我来送东西——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吴三省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解小子没白养你,有他当年的狠劲。”
他顿了顿,“既然来了,就跟我们一起走。
你哥那半块海棠扣在你身上,进了鲁王宫,有些机关还得靠你这‘活罗盘’。”
谢语词没拒绝。
她知道,这是她的命——从出生起就和九门的事绑在一起,躲不掉,不如主动接招。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老槐树下的剪影也不见了,只留下个熄灭的烟头,被雨水泡得发软。
谢语词知道,黑瞎子没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隐着”,像道影子,会一首跟到鲁王宫,护着她这枚看似脆弱,实则带刺的罗盘,和这个吴家三叔不放心的天真无邪。
夜色渐深,店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吴三省铺开的地图,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像一张通往未知的网。
谢语词端起茶杯,看着杯底的茶叶沉下去,心里清楚——这场鲁王宫的冒险,从她踏入这家野店开始,就己经拉开了序幕。
而她这颗被“它”盯上的饵,终将在这场局里,钓出藏在最深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