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光与影的囚笼**“嗡——嗡——”巨蛋体育馆后台深处,
庞大的中央空调系统正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发出一种低沉而规律的轰鸣。那声音,
像一头被囚禁在钢铁迷宫中的远古巨兽,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在我耳膜上投下粘稠的阴影。
化妆间的灯光,亮如无影灯下的手术台,惨白、冰冷,
将空气中每一粒浮动的细小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我坐在这片刺目得近乎残忍的光亮中心,
像一个即将被公开解剖的标本。我叫乔然。镜子里,
倒映出一个既熟悉又让我感到彻骨陌生的女人。身上,
是耗费了上百个工时、由法国那位脾气古怪的顶尖设计师亲手缝制的白色羽毛长裙。
每一根羽毛都据说是从阿尔卑斯山雪鹰的翼下精心挑选,
在灯光下泛着柔和而圣洁的、近乎不真实的光晕。玲姐说,这件礼服的名字叫“天鹅之死”,
它象征着绝美的、最后的歌唱。脸上,是我赖以生存的战甲,
也是我永恒的囚笼——一张覆盖了上半张脸的精致银色面具。面具由纯银熔铸,
上面用古法錾刻着繁复而古典的卷草纹,那些纹路在灯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
边缘镶嵌着一百零八颗细碎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顶级钻石,
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我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
和我左眉上方那块指甲盖大小、令我作呕的、青色胎记。
它只留下了我还算精致的鼻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和一道被媒体吹捧为“神之侧颜”的清瘦下颌线。这是“Aria”的标志,
是粉丝们为之疯狂的神秘符号。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层冰冷的金属之下,
藏着一个多么懦弱、自卑、丑陋的灵魂。我的双手,此刻正无力地垂在腿上,
冰冷得像两块刚从深冬的河水里捞出的石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指尖的神经末梢在不受控制地、细微地痉挛。每一次大型演出前,
这种生理性的恐惧都会准时降临,像一场永远无法痊癒的慢性病。“别怕,小然。
”一双温暖而干燥的手,轻轻地覆在了我冰冷的双手上,试图将热量传递给我。
是我的经纪人,玲姐。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香奈儿西装,
齐耳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显得精明而强干。
但她那双看透了娱乐圈无数风浪的、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
此刻却盛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和担忧。那份担忧,像满溢的湖水,打湿了她一贯坚硬的伪装。
她弯下腰,视线与我在镜中相遇,
用她那永远能让人感到安心的、沉稳的嗓音给我做着最后的打气:“深呼吸,
跟着我……吸……呼……对,就是这样。记住,你的声音才是你最强的武器。只要你开口,
整个世界都会为你安静下来。他们爱的是你的声音,是‘Aria’,跟面具下的这张脸,
没有任何关系。”**承接面具之下的妥协与悲哀**我努力配合着她的节奏,
做了几个深呼吸。胸腔里那颗因为极致紧张而像擂鼓般疯狂跳动的心脏,
似乎终于被强行按住,频率稍稍平复了一些。我抬起头,迎上镜中玲姐那双写满鼓励的眼睛,
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被面具遮挡的、那双如同古井般黯淡无光的眼睛。那里面,
有一丝因为即将登台、可以暂时化身为“Aria”而获得的虚假安定,
但也有一丝更深的、如同墨色般化不开的、宿命般的悲哀。我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几不可闻:“玲姐,我知道。”我顿了顿,用尽力气,补上了一句。
那句话,像是在对她说,
也像是在对自己念诵一句维系着我全部精神世界的、脆弱的咒语:“只要不让我摘下面具,
我就可以。”玲姐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黯了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背后,
是我长达二十多年,无法与自己和解的血泪史。那块青色的胎记,从我记事起,
就烙印在我的脸上,也烙印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它让我从小就在无尽的嘲笑和指指点点中长大,让我学会了低头,
学会了用厚重的刘海遮住半张脸,学会了在人群中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是玲姐,
这个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在一家快要倒闭的清吧里,
发现了我这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唱歌的怪胎。是她,一手为我打造了“Aria”这个身份,
为我戴上了这张面具,告诉全世界:“你们不需要看她的脸,你们只需要听她的声音。
”她成功了。我火了,火得一塌糊涂。我的歌声被誉为“被天使吻过的声音”,
我的“Aria”身份,成了娱乐圈最神秘、最成功的营销案例。可只有我们俩知道,
每一次成功,都像是在我那脆弱的自尊心上,走了一次钢丝。我越是成功,就越是恐惧。
我怕有一天,面具会掉下来。玲姐很快掩饰掉那一闪而过的伤感,重新换上坚定的表情,
用力地、郑重地握了握我的手:“好,我们不摘。你就是‘Aria’,
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蒙面歌姬。我们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脸,是你的才华,
是无人能及的歌喉。去吧,小然,去征服他们。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女王,根本不需要王冠。
”**冲突星海中的神祇,天籁中的君王**“砰砰砰。
”导演在门外重重地敲了三下门,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有些拔高,
带着一丝颤音:“乔老师,‘Aria’老师!准备上场了!舞台灯光音响全部就位!
倒计时,三分钟!”我站起身,那件华美绝伦的“天鹅之死”,羽毛长裙拖曳在地,
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一场温柔的、盛大的告别。
我像一个即将踏上断头台的、神情悲壮的皇后,一步一步,
走向那个通往舞台的、如同深渊入口般的黑暗升降梯。随着脚下机械的轻微震动,
我感觉到自己正在缓缓升起。“轰——”当我的身影被升降台完全托出,
出现在舞台中央的那一瞬间,一股山呼海啸般的热浪,
夹杂着足以掀翻整个体育馆屋顶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狠狠地向我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银色的面具在千万道追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神祇般的光芒。
再睁开时,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片只为我而亮的,
由数万根荧光棒汇成的、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星辰大海。在那片星海中,
无数的灯牌闪烁着,上面是我唯一的代号——“Aria”。“Aria!Aria!
Aria!”粉丝们像一群狂热的信徒,疯狂地呼喊着他们神祇的名字。那声音,
凝聚成一股真实不虚的力量,穿透了我的耳膜,穿透了冰冷的面具,
注入了我冰冷的四肢百骸。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后台那个紧张、胆怯、厌恶着自己的乔然,被这股力量彻底地、暂时地杀死了。取而代之的,
是“Aria”——那个自信、强大、可以用声音掌控整个世界的君王。我走到舞台中央,
那支为我专门定制的、镶满了水晶的立麦前,轻轻握住了冰冷的话筒。音乐前奏响起。
我开口。第一首歌,叫《月光的哀伤》。我的歌声,如同一道清冷皎洁的月光,
没有经过任何铺垫,就那么温柔而霸道地,穿透了现场所有的喧嚣与嘈杂,精准地,丝滑地,
落入了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落入了他们骚动不安的心湖中。整个体育馆,
在歌声响起的第三秒,瞬间安静下来。数万人的会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仰着头,
如痴如醉地,聆听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从狂热,变成了惊叹,再变成了虔诚。我的声音,
是上帝赐予我的唯一礼物,也是他跟我开的、最残忍的玩笑。它空灵、纯净,
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感和破碎感,足以抚平人心最深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