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在流亡的旅途中刻骨铭心地领悟了这个真理。
当我的靴子踏上“锈带城”Rustbelt City——这片昔日辉煌工业的残骸,
如今被欲望、毒品和遗忘填满的焦土时,
当我的鼻腔、肺囊被那腐烂的甜美、廉价香水和绝望汗水混合的“纸醉金迷”彻底浸透时,
当我能嗅到空气中金子那冰冷、诱人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低语时,我便决定扎根于此。于是,
“血巷”Blood Alley——锈带城最污秽也最璀璨的糜烂心脏——深处,
悄然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当铺。
“掌柜的”The Pawnbroker——我喜欢这个称呼。它冰冷、中立,
却又蕴含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我喜欢将那些承载着贪婪、恐惧和最后希望的“奇珍异宝”牢牢攥在手心的感觉,
喜欢在昏黄油灯下书写当票时,听着算珠噼啪作响,
精确计算着人性弱点又将为我带来多少进账的韵律感。我尤其喜欢——收获的感觉。
这感觉让我做出了选择:成为血巷阴影里的“清道夫”兼“收藏家”,一个当铺代理人。
恐惧的脸,泣血的剑,是我最珍视的藏品。那些被囚禁在水晶瓶中的头颅,
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那纯粹的、令人颤栗的惊骇,是世上最动人的艺术杰作。
每一件“艺术品”都诉说着一个被欲望吞噬的可爱故事。
用从上一个猎物身上捡来的、还残留着主人余温与怨念的剑,去收割下一个灵魂的快感,
是任何文字都无法描摹的极致体验。剑,是有灵魂的武器,它浸染着主人的心性与疯狂。
当我握着这样的剑,面对那些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时,我感觉自己并非在行凶,
而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生命消逝的刹那,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杀戮的颤栗,
更有死者对虚无的终极恐惧,剑主残留的惊栗,
以及剑本身因痛饮鲜血而发出的、近乎欢愉的嗡鸣……而血花从颈动脉喷薄而出,
在污浊空气中划出妖异弧线的画面,无疑是宇宙间最凄美的风景。
那柄沾染着滚烫、粘稠生命的凶器,也变得无比可爱。那一刻,剑的灵魂在哀嚎、分裂,
它承载的人性在崩溃,但深埋于金属本质中的、原始的、非人的凶性却在狂笑。每每此时,
剑身便会绽开或深或浅的裂痕——这才是真正值得收藏的印记。
在这个由纯粹欲望与混乱构筑的“美丽”之地,我能攫取我想要的一切。所以,我在这里。
所以,血巷的深处,有了一个总挂着温和、职业化微笑的当铺掌柜。夜正浓,
霓虹灯在厚重的污浊空气里投下病态的光晕。故事,正要开始。
空气中有种低沉的、难以名状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又或是锈蚀管道中流淌的、不可名状之物。· 礼服 (The Gown)华美的礼服啊,
总能把人装扮得光鲜亮丽,哪个怀揣明星梦的锈带城少女不为它着迷呢?然而,有时候,
这份美丽会变成地狱大门最诱人的邀请函……美丽的故事,总发生在霓虹最妖冶的午夜。
“掌柜的……”当我正沉醉于金币在钱袋里碰撞出的、宛如深渊回响般的交响乐时,
一个怯弱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小鼠,打断了我的乐章。目光越过积满污垢的高高柜台,
我看到了今夜最后一位顾客——一个黑发少女,样貌普通得如同路边的碎石,
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连衣裙,手指因长期劳作而粗糙。
“掌柜的……我……想把这个……当掉!”她吃力地用那只苍白的小手,
将一个琥珀链坠推了进来。她捏得那样紧,指节泛白,仿佛那不是琥珀,而是她跳动的心脏。
“哦?一件……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我在摇曳的油灯光下审视着。琥珀的色泽异常清冷,
不同于常见的温润,在光线下折射出病态的七彩光晕。最珍贵的,
是琥珀中央那只沉睡的微小虫豸,它青绿色的甲壳上,
竟隐隐浮动着一张模糊的、与少女相似的脸。我喜欢它,
它让我联想到远古树脂包裹的、来自星辰之外的微小梦魇。“那么,我……能当多少呢?
”少女小心翼翼地避开“钱”字,声音带着颤抖。一个初次踏入当铺的纯洁羔羊,多么可爱。
“呵呵,”我微笑着,像一条发现猎物的蛇,
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对待特别的“艺术品”胚子,需要一点额外的“关怀”。
“这取决于你,亲爱的。你想要多少?”我的声音温和得如同毒蛇的嘶鸣。
“我……我想得到……可以买……不,租一件礼服的钱!”少女的眼睛瞬间被点燃,
充满了廉价的、闪闪发光的渴望,让那张平淡的脸庞瞬间“鲜活”起来。那光芒,
是欲望最纯粹的火苗。“哦?能告诉我原因吗?也许我能帮你估个更合理的价值。
”我将一杯廉价但香气浓郁的合成咖啡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坐下。
倾听羔羊走向祭坛前的独白,是我另一项令人愉悦的嗜好。少女腼腆地接过,坐了下来,
毫无防备。“我在‘粉红宫殿’Pink Palace后厨干活。
”她紧张地拉扯着破旧的裙摆,声音带着哭腔,
“可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很多都在前厅了,穿着闪亮的裙子,
被客人们捧着……可我……”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扭曲的羡慕和自我厌恶。
“也许她们在羡慕你呢,亲爱的。
不用整天对着那些醉醺醺的、散发着劣质古龙水味的笑脸强颜欢笑。”我呷了一口咖啡,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才不是呢!”少女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姐姐们,只需要笑一笑,撒个娇,就能赚到大把的钞票!
有帅气的阔少围着她们转,送她们礼物!她们才是真正的公主!
她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下水道的老鼠!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那虚幻“上流生活”的病态向往和对自身处境的深切怨恨。我的手指,
冰凉而带着皮革手套的质感,轻轻拂过她滚落的泪水。我俯身,
在她沾满廉价脂粉气息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吻。“可怜的小羊羔,
”我的声音如同耳语,“别担心,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空气中似乎有微不可察的、非人的低语在应和。少女的脸更红了,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呐:“掌柜的……你真是个……好人……”好人?我?
呵呵呵……多么天真又美味的误解啊。也许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我这种提供“机会”的,
确实算得上“好人”呢。我微笑着,品尝着咖啡的苦涩与虚假的香甜。“那么,
是死当……还是……活当呢?”最后的尾音带着钩子。“死……不!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她猛地摇头,眼神挣扎,“活当!
我只要一天……漂亮一天就够了!求求你!”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绝望。
“活当……好。”我点头,笑容在油灯下显得有些扭曲,“规矩你懂的,活当期一个月。
过期不赎,抵押品归我,或者……用等价物偿还。”我的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身体,
带着评估货物的意味。少女颤抖着接过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紧张地看着我:“掌柜的……你说……我还能把他赎回来吗?”“当然可以,亲爱的,
为什么不行?”我的笑容如同面具,“只要在期限内,带着足够的……‘价值’回来。
”我的话语轻柔,却像冰冷的锁链缠绕上她的脖颈,“记住,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有时,那代价比金子更沉重。”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血巷污浊的黑暗中,仿佛被巨口吞噬。
我拿起那枚琥珀,在灯光下细细把玩。那虫豸身上的脸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呵呵,真美……美得令人心碎。 这琥珀,连带着它未来的主人,我都要定了。
我能感觉到琥珀内部传来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个维度的脉动。再次见到少女,
是在一个月后同样的午夜。血巷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止的末日狂欢。她来了。
穿着一件显然不合身、但缀满廉价亮片的白色仿冒礼服裙,脸上涂抹着浓艳的妆容,
试图模仿那些“公主”们,却只显得更加廉价和怪异。“掌柜的。”她的声音不再怯弱,
反而带着一种刻意的、模仿来的傲慢。“晚上好,有什么需要吗?”我温和依旧,
像看着一个即将完成的杰作。“那个土里土气的琥珀我不要了,”她甩了甩头发,动作生硬,
“做死当吧,把剩下的钱给我。”语气冰冷,带着不耐烦。“哦?”我故作惊讶地挑眉,
“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母亲……”“闭嘴!”她尖声打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别提那个死鬼!我现在不一样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有,警告你,
别告诉任何人我来你这当过东西!”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对过去的彻底割裂,
那廉价的礼服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新身份。“哦?是吗?”我的笑容更深了,
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那么,亲爱的,请你支付我19834个金币吧。”“什么?!
”她像被雷击中,尖叫道,“你疯了?!”“一点没疯。
”我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闪烁着诡异幽光的电子算盘,手指敲击着,发出不祥的滴答声,
“当初给你的价格,是基于那琥珀在你心中的‘情感价值’。现在,它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了,
对吧?那么,它在我这里的‘保管价值’自然暴跌。同时,
保管费、保险费、精神损失费担心它被盗或损坏、通货膨胀补偿费、机会成本费……哦,
还有我的‘情感投入损失费’。”我每说一项,算盘就跳动一下,幽光闪烁,“林林总总,
折合下来,刚好19834个金币。小姐,你该不会以为死当的价格会比活当高吧?
那可是典当行的‘乐趣’所在啊。”我的笑容变得狰狞而戏谑。“我……我……我不死当了!
”她惊恐地尖叫,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哦?是吗?”我拿出那枚琥珀,
在昏暗的灯光下,琥珀内部的虫豸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那么,
就把你身上这件……‘美丽’的礼服脱下来给我吧。我把琥珀还你。
”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不要!”少女像护崽的母兽,
死死抓住身上的亮片礼服,歇斯底里地喊叫,“这是我的!我的新生活!你不能拿走!
”“这也是这里的规矩哦,”我微笑着,一步步逼近,影子在墙上拉长变形,
仿佛某种多肢的怪物,“活当只能当一个月的。抵押品价值不足,
自然要用其他‘等价物’补足。你身上,除了这件借来的‘皮’,还有什么值钱的呢?
”我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你要夺走我最好的东西?!
”少女的眼睛瞬间被疯狂和怨毒充满,“那么,我也要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她猛地从礼服那蹩脚的束腰里抽出一把廉价的水果刀,尖叫着朝我的心口刺来!我微笑着,
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瞬间出现在她身后,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一件偷来的、廉价的礼服而已,值得你为它……献祭自己的灵魂吗?
”我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回响。“它是我的一切!”她狂乱地嘶吼,转身又是一刀,
动作笨拙而绝望。我摇摇头,带着一丝怜悯的残忍。手掌如电般探出,
精准地捏住她持刀的手腕,轻轻一扭。噗嗤!那柄廉价的刀,带着她自身绝望的力量,
深深地没入了她自己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如同廉价的红酒,猛地喷射出来,
瞬间染红了那件洁白的仿冒礼服。少女的身体如同破败的布娃娃般向后倒去,
但在她身体触碰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之前,她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双手死死撑住自己,
咯的、漏气般的声音:“不……不要……不要弄脏了我的……礼服……”她的眼睛瞪得极大,
瞳孔扩散,但那里面充斥的恐惧,竟不是对死亡本身的恐惧,
而是对那件被玷污的廉价礼服的、病态的担忧!她的头颅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着,
黑色的头发沾满血污,凝固着一种荒诞而令人作呕的惊惧表情。
我轻轻啜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
欣赏着我最新的“艺术品”——一颗被自身虚荣和疯狂杀死的头颅。
指尖抚过那把廉价水果刀的塑料刀柄,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最后的绝望余温。下一次,
就用这把吧。 它承载的故事,够廉价,也够深刻。店外,
血巷的喧嚣如同永不餍足的巨兽在咆哮。故事,远未结束。角落里,
一团无法名状的阴影似乎对那滩鲜血产生了兴趣,无声地蠕动着。
· 狼狗 (Wolfdog)狼,凶狠、残酷,在冰冷的月光下独享孤独与肃杀,
是令人畏惧的掠食者。 狗,温驯、忠诚,为主人奉献一切,至死不渝。 狼狗?
一个可悲的矛盾体。拥有狼的外形与力量,却被迫塞进一颗狗的心。被人惧怕,被人利用,
最终被人抛弃,如同锈带城郊外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又一个霓虹闪烁、欲望蒸腾的午夜。
血巷的狂欢达到高潮。我的铺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个浑身散发着廉价威士忌和汗臭味的壮硕猎人,像拖拽死狗一样,
把一个纤弱的少年粗暴地掼了进来。“掌柜的!”猎人声如洪钟,带着底层特有的蛮横,
“给俺把这小崽子当了!”“晚上好,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我从躺椅上起身,
脸上挂着完美的职业微笑。锈带城的法则之一:越是不起眼的渣滓,
越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珍宝”。猎人像丢垃圾一样把少年往前一推。
少年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月白色的柔软短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宝石般的绿眸里盛满了麻木的死寂,细腻的线条勾勒出一张异常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
他穿着破烂不堪的工装裤,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新旧伤痕。
“嗯……”我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托起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他的皮肤冰凉,眼神空洞,像一具精美的瓷偶。“极地狼的血统?
即使在‘垃圾场’The Dump深处也罕见的品种呢,真是……意外之喜。
”我像评估一件稀有的活体标本,发出赞叹。
他能感知到空气中那些普通人无法察觉的气音吗?他的麻木是否源于此?“什么狼不狼的!
就是俺养的一条看门狗!不中用的废物!”猎人啐了一口浓痰,粗鲁地打断,
用看牲口的眼神斜睨着少年,“少废话!俺现在手气背,急需翻本!快给钱!”“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