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方小强，今年二十二岁，是个快递员。每天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王大壮在对面床上翻了个身："小强，起床了。""知道了。"我从床上爬起来，
看着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房租一个月八百，我们一人四百。对我们来说，这四百块就像一座大山。
"今天又要去送快递。"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大壮也起来了，他要去工地搬砖。
"昨天剩的面条还有吗？"我打开锅盖看了看："还有一点。
"两个人分着吃了昨天的剩面条。没有菜，只有一点酱油调味。"小强，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有钱？"大壮一边吃一边问。"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从老家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三年来，我们住过地下室，住过天台，
现在住城中村。钱总是不够花。吃完面条，我们各自出门上班。我骑着那辆二手电动车，
开始一天的送快递生活。第一单，写字楼十二层。电梯坏了，我爬楼梯上去。"您好，
您的快递。""放门口就行。"第二单，小区里的别墅。看着那栋三层小楼，
我想象不出住在里面是什么感觉。"小哥，辛苦了。"业主是个中年男人，
穿着睡衣就比我全身的衣服贵。"不辛苦。"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在想，如果我有钱，
我也会对快递员好一点。中午十二点，我回到站点吃饭。公司提供的盒饭，一荤一素一汤。
味道不怎么样，但免费。"小强，下午有个大件，你去送一下。"组长安排工作。"好的。
"大件意味着更重，但也意味着更多的派送费。下午三点，我扛着一台洗衣机爬到六楼。
累得气喘吁吁。"师傅，这里。"客户是个年轻女孩，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您好，
洗衣机到了。""谢谢你，真是辛苦了。"她给我倒了杯水。喝完水，我继续送下一单。
晚上八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数了数今天的收入：八十二块。还不错。回到出租屋，
大壮已经在了。他满身灰尘，看起来比我还累。"今天怎么样？"我问。"还行，挣了一百。
"我们把钱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这是我们的"财务部"。"去买点菜吧。"大壮说。
楼下有个小超市，东西不贵。我买了两袋泡面，一根火腿肠，一个鸡蛋。总共八块钱。
回到屋里，我们煮面条。一人一袋泡面，分一根火腿肠，煎一个鸡蛋切成两半。
这就是我们的晚餐。"小强，你说咱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壮一边吃面一边问。
"不知道，但总会好起来的。"我也不确定，但总要有点希望。吃完饭，我们看会儿手机。
没有别的娱乐。看到朋友圈里有人晒旅游照片，有人晒美食。我们默默点赞，然后关掉手机。
"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躺在床上，我想着今天遇到的那些人。住别墅的，住高楼的，
开好车的。他们的生活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但我不羡慕，只是想知道，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大壮已经开始打鼾。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2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床送快递。今天运气不太好，
遇到几个难缠的客户。"怎么这么慢？我等了一上午！""对不起，路上堵车了。
""下次快点！"我只能赔笑脸。中午回到站点，组长叫住我。"小强，下午有个特殊任务。
""什么任务？""市中心有个高档小区，业主投诉我们服务态度不好，你去处理一下。
""好的。"我知道这种事情很麻烦，但也不能拒绝。下午两点，我到了那个高档小区。
门口保安看了我一眼，像看什么可疑人物。"你来干什么的？""送快递的，有业主投诉。
""哦，进去吧。"小区里面很漂亮，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花园里还有小喷泉。
我找到投诉的那栋楼。按了门铃。"谁啊？""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来处理您的投诉。
"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你就是那个快递员？""不是，我是来处理投诉的。
""态度太差了！东西也不轻拿轻放！"我耐心听着她的抱怨。"非常抱歉，我们会改进的。
""改进有什么用？我要求赔偿！""请问需要赔偿什么？""精神损失费！误工费！
"我愣了一下。快递没丢没坏，要什么赔偿？但我不能顶嘴。"我向公司反映，
看看怎么处理。""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好的，好的。"从小区出来，
我给组长打电话汇报情况。"这种人就是无理取闹，你别太在意。"组长说。"那怎么办？
""先这样吧，看她还要怎么闹。"挂了电话，我继续送其他快递。晚上回到家，
大壮正在洗澡。"小强回来了？今天怎么样？""别提了，遇到个奇葩客户。
"我把今天的事情跟大壮说了一遍。"这种人就是闲的，有钱有闲就找茬。"大壮说。
"算了，不想这些了。"我们又开始准备晚饭。今天买了点青菜，算是改善生活。"小强，
我今天听工友说，附近有个工厂在招人，工资比较高。""什么工厂？""做电子产品的，
但是要上夜班。""夜班工资确实高一点。""你要不要去试试？快递太累了。
"我想了想："再看看吧。"快递虽然累，但时间自由一点。吃完饭，我们到楼下走走。
城中村的夜晚很热闹。小摊小贩，麻将声，电视声，孩子哭声，混杂在一起。
这里住的都是像我们一样的打工人。"小强，你看那个。"大壮指着路边一个摊位。
一个中年男人在卖烤红薯。"一个红薯五块钱，他一晚上能卖多少个？
"我算了算："按一晚上卖五十个，就是两百五十块。""比我们一天挣得多。
""但是要投资啊，买红薯，买设备，还要找地方。""也是。"我们继续往前走。
看到一个小饭馆，里面挤满了人。"老板，来两个包子！""好嘞！"老板娘忙得团团转，
脸上都是汗，但笑容很灿烂。"生意真好。"大壮说。"人家起早贪黑的，挣点钱不容易。
"我们走到小区门口，看到门卫大爷在看电视。"大爷，今天生意怎么样？"大壮跟他聊天。
"还行，但是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干这个。""为什么？""嫌弃工资低，又没前途。
""那您觉得什么工作有前途？""学门技术，比如修车，修手机，开店什么的。
"回到屋里，我们躺在床上聊天。"小强，你说我们要不要学点技术？""学什么？
""修手机，修电脑，或者学开车。""学技术要钱，我们哪有钱？""先攒点钱再说。
""攒钱太难了，每个月光房租生活费就差不多了。""总要想办法。"我们都陷入沉默。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没有本钱，什么都做不了。"睡觉吧，明天还要干活。
"我关了灯。黑暗中，大壮还在翻身。我知道他也睡不着。我们都在想着未来。
但未来看起来很模糊。3第三天早上，我刚准备出门，手机响了。是组长的电话。"小强，
昨天那个投诉的客户又打电话来了。""她还要怎么样？""要求公司赔偿一千块，
还要你当面道歉。"我愣住了。"一千块？凭什么？""我也觉得过分，
但是她威胁要投诉到总部。""那怎么办？""你先去道个歉，看能不能和解。"挂了电话，
我觉得很憋屈。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但是工作要紧，我只能照做。上午十点，
我又到了那个高档小区。按了门铃。"是你啊，公司派你来道歉的？""是的，对不起。
""光道歉有什么用？我要求赔偿！""您看，这件事...""别废话，一千块钱，
少一分都不行！"我深吸一口气："可是快递没有丢失，也没有损坏。
""态度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我精神受到伤害了！""那您觉得怎么解决比较好？
""一千块，当面道歉，在小区业主群里公开道歉！"我觉得这个女人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但我不能发火。"我需要跟公司商量一下。""今天下午必须给我答复！"从小区出来，
我给组长打电话。"她太过分了！"我忍不住抱怨。"我知道，但是如果她真的投诉到总部，
我们都麻烦。""那真的要赔一千块？""公司不可能出这个钱，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什么？让我自己出？""小强，你也知道，公司的规定..."我挂了电话，
站在路边发呆。一千块，对我来说是半个多月的工资。为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客户，
要我出一千块？不可能！我决定去找那个女人谈判。下午两点，我再次来到小区。
这次我没有按门铃，而是在楼下等。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到她出来。"您好，我是快递员，
想跟您谈谈。""有什么好谈的？赔钱道歉！""您看，我一个月才挣两千多块钱，
一千块对我来说太多了。""那关我什么事？""您家这么有钱，何必为难我们这种打工的？
""你说什么？我有钱就活该被你们欺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穷人就是爱道德绑架！"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痛我的心。穷人就活该被人看不起吗？
"算了，我不跟你们公司合作了！""那再好不过了。"我忍不住说。"你说什么？
""我说，不合作就不合作，反正也不少您一个客户。"她愣了一下，
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你等着，我要投诉你！""随便您投诉。"我转身就走。
不干了！大不了换个工作！回到站点，我找到组长。"我不干了。""小强，你别冲动。
""不是冲动，是想明白了。"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她确实过分，但是你这样做，
以后找工作会很困难。""那也比被人这样羞辱强。""你再考虑考虑？""不用考虑了，
我决定了。"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快递站点。走在路上，我既愤怒又迷茫。
愤怒的是那个女人的态度。迷茫的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回到出租屋，大壮还没下班。
我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贫穷真的是原罪吗？因为穷，就要被人看不起？因为穷，
就要忍气吞声？我不甘心！晚上七点，大壮回来了。看到我在家，他很奇怪。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把今天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你做得对！"大壮拍桌子说。
"但是我现在没工作了。""没事，大不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房租还有半个月就要交了。
""我这个月多加点班，应该能挣够房租。""那我们吃什么？""吃泡面！
"大壮的话让我感动。这就是兄弟。患难见真情。"我明天去找工作。""好，我陪你去。
""你还要上班呢。""请假，找工作重要。"那天晚上，我们商量了很久。
决定明天一起去人才市场看看。实在不行，就去工厂上班。虽然前途不明，
但至少有兄弟陪着。我不再感到孤单。4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壮一起去人才市场。
人才市场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招聘服务员，包吃包住，月薪三千。
""招聘销售，底薪两千，提成另算。""招聘工人，月薪四千，要求能吃苦。
"我们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看过去。"小强，你看这个怎么样？"大壮指着一个招聘广告。
"招聘送餐员，月薪四千到八千，多劳多得。""送餐和送快递差不多。
""但是工资高一点。"我们走过去询问。"请问还招人吗？""招，你们两个一起的？
""是的。""有电动车吗？""有一辆。""那再买一辆吧，我们公司可以分期付款。
"买车又要钱。我们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们考虑一下。"继续往前看。"招聘保安，
月薪三千五，包吃包住。""你们两个看起来挺壮的，要不要试试？"保安工作比较轻松，
但是工资不高。"值夜班吗？"大壮问。"要的，两班倒。""我们商量一下。
"又看了几个招聘摊位，都不太满意。要么工资太低，要么要求太高。"要不我们分开找？
"大壮提议。"为什么？""这样机会多一点。""算了，我们还是一起比较好。
"我不想跟大壮分开。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一起。下午三点，
我们在一个工厂的招聘摊位前停下。"招聘生产工人，月薪四千五，包吃包住，有夜班补贴。
""请问具体做什么工作？""组装手机，很简单的，培训两天就会了。
""工作时间怎么安排？""两班倒，一个月休息四天。"工资还可以，
包吃包住能省不少钱。"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吗？""可以，现在就可以去。
"我们跟着招聘员坐上班车，去工厂参观。工厂很大，有好几个车间。
里面的工人都穿着统一的工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这里是组装车间，
每天要组装一千台手机。""一个人要组装多少台？""每个人负责一个工序，
一天大概要操作八百次。"我看了看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的动作很机械，很快，
没有人说话。"这里是宿舍区。"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条件一般，但是免费。
"食堂在这边。"食堂很大，菜的种类不多，但是管饱。"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招聘员问。我和大壮互相看了看。"我们商量一下。"回到市区，我们在路边坐下。
"你觉得怎么样？"我问大壮。"工资还行，就是感觉像监狱一样。""是啊，
那些工人看起来都没有活力。""但是我们现在也没别的选择。""要不先干着，
以后再找机会？""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决定明天去工厂报到。晚上回到出租屋，
我们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几件衣服。"小强，你后悔吗？"大壮问。
"后悔什么？""辞职的事。"我想了想："不后悔。有些事情比工作更重要。
""比如什么？""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不能，但是没有尊严，吃饭也没味道。
"大壮笑了："你还挺哲学的。""那是，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的。"我们都笑了。
虽然前途未卜，但是我们还有兄弟情。这就够了。第二天早上，我们提着行李去工厂报到。
人事部门的人给我们安排了宿舍，发了工服。"明天开始培训，后天正式上班。""好的。
"我们的宿舍在三楼，八个人一间。其他六个人都已经住下了。他们看起来都比我们年轻，
可能刚从学校出来。"你们也是新来的？"一个瘦瘦的男孩问。"是的，我叫方小强，
这是王大壮。""我叫李小明，那个是张伟，那个是刘涛..."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