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自己的坟前。不是比喻。青石板墓碑上,“林晚之墓”四个烫金大字被雨水泡得发乌,
旁边还粘着半张烧剩的纸钱。今天是我“忌日”。一年前的今天,我被婆婆王桂香踹进河里。
张建军,我法律上的丈夫,就站在三米外的柳树下。他叼着烟,看着我在水里扑腾,
直到水面彻底平静,才慢悠悠地转身回家。他们对外说我是洗衣服时失足落水,
连尸体都没捞着,就匆匆立了这块碑。理由是“免得外人说张家克妻”。多体贴啊。
我摸了摸脸上新长的肉,疤痕在整容膏的覆盖下不太明显。
要不是跑船的老陈把我从下游捞上来,现在坟里该长出草了。坟前围了不少人。
不是来祭拜的。是来看戏的。张建军跪在碑前,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夹克,肩膀一抽一抽的,
哭得正伤心。“晚晚啊,我对不起你啊……”他声音哽咽,手里还捧着个相框,
里面是我没结婚时的照片。“你走了一年,我天天想你……你最宝贝的那套红木家具,
我没保护好,被我妈烧了……我知道错了,我给你赔罪啊……”他猛地磕了个响头,
额头上瞬间红了一片。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啧啧,建军真是痴情。
”“林晚这姑娘命苦,走得早。”“听说他为了纪念亡妻,找人复刻了那套家具,
天天摆在坟前呢。”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坟前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套红木家具。
八仙桌,太师椅,连梳妆台的雕花样式,都和我爸妈陪嫁的那套一模一样。
甚至梳妆台抽屉里,还刻着我婚前偷偷划的小爱心——那是我和我妈的秘密记号。
张建军还在哭。他伸手抚摸着桌子边缘,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晚晚你看,这木料,这手艺,
跟你那套不差分毫……我知道你心疼钱,可我想让你高兴啊……”这时,
他口袋里的手机亮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直播间人数破万,打赏已到账五千。
我才注意到,他胸前别着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他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原来如此。
哭坟呢。还是付费的。张建军似乎感应到了流量密码,哭得更凶了。“家人们,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亡妻最爱的梳妆台……”他突然转向镜头,抹了把脸,露出通红的眼睛,
“我知道大家觉得我傻,守着个死人不放……可我忘不了她啊……”直播间的评论刷得飞快。
哥哥太深情了,哭死我了这套家具看着就贵,链接呢?
我想买个同款缅怀嫂子已打赏,希望嫂子在天上能看到建军的心意张建军看到评论,
嘴角偷偷往上扬了一下,快得像幻觉。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把椅子:“家人们要是喜欢,
今天就当给晚晚积德了。这套复刻家具,成本价出,不为赚钱,
就为让更多人知道我家晚晚有多好……”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套被烧掉的嫁妆,
是我爸妈卖了老房子的一半才换来的。我妈说:“闺女嫁过去,得有几件像样的东西撑腰。
”结果呢?王桂香说它“占地方”,说我“生不出儿子,摆再多红木也没用”。烧的那天,
我躲在芦苇荡里,听着木头爆裂的声音,听着王桂香和小姑子张丽丽的笑声。“烧得好!
早就看这破木头不顺眼了!”“哥,这下她娘家来人也没话说了,死无对证!”“妈,
你看这金镯子,烧不坏吧?正好给我打个手链……”张丽丽手里晃着的,
是我奶奶传下来的金镯子。那是我压箱底的东西。现在,张建军脖子上戴着条粗金链,
阳光下闪得刺眼。我认得,那款式,是用三个金镯子熔了重打的。“陈姐,
你也是来看张哥直播的?”一个举着手机拍视频的小姑娘凑过来,我赶紧低下头。
我现在叫陈默,一个从外地来的寡妇,这是我跟周围人说的身份。“听说他媳妇死得冤,
”小姑娘压低声音,“你看他妹妹张丽丽,也开了直播,天天卖惨,说家里顶梁柱倒了,
靠她一个小姑娘撑着,粉丝比她哥还多呢。”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张丽丽就站在人群外围,穿着条新买的连衣裙,对着手机抹眼泪。“家人们,
我哥又去给嫂子上坟了……”她声音发嗲,
和那天烧我嫁妆时骂“不下蛋的鸡”的腔调判若两人,“我这当妹妹的看着心疼,
可我也没办法啊……只能多卖点货,给我哥减轻负担……”她脚下的纸箱子里,
堆着几瓶廉价护肤品,瓶身上印着“寡妇专用,抚平伤痛”。我盯着她手腕上的手链,
花纹和我奶奶的金镯子一模一样。恶心。真他妈恶心。张建军的直播还在继续。
他开始介绍梳妆台的抽屉:“家人们看这里,这抽屉里的小爱心,
是晚晚亲手刻的……她说要跟我一辈子,结果……”他又开始哭,肩膀抖得像筛糠。突然,
他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我会带着她的心意活下去。今天下单的家人,
我送一个同款小爱心木雕,就当是晚晚给大家的祝福……”评论区瞬间炸了。冲这个心意,
买!已下单三套,
希望张哥早点走出来这才是爱情啊我看着他偷偷用袖口擦去不存在的眼泪,
看着张丽丽对着手机比心,看着王桂香在远处数着刚收的现金,笑得满脸褶子。
他们用我的命,我的嫁妆,我的尊严。在赚钱。在作秀。在享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很快被雨水冲散。一年前,我被推下河时,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群畜生手里。现在,
我看着这场荒诞的戏。不甘心变成了别的东西。是火。从心脏烧到喉咙的火。我原本想,
回来杀了他们,然后同归于尽。但现在不了。杀了他们,太便宜了。他们不是喜欢演吗?
不是喜欢别人的同情和打赏吗?我要让他们演下去。演到最高潮,
演到所有人都在为他们鼓掌的时候。再亲手扯掉他们的面具。让他们光着屁股,
在所有人面前,摔进自己挖的坟里。我掏出刚买的智能手机,打开直播软件,
搜索“痴情汉张建军”。关注。然后,我走到人群前排,对着张建军,
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同情的微笑。“张大哥,”我说,声音因为刻意练习而显得沙哑,
“我也是个寡妇,看你这么重感情,真不容易……我以前在家具厂打过工,懂点手艺,
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打理这些家具,不要工钱。”张建军愣了一下,
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主动送上门。他上下打量我几眼,
看到我脸上淡淡的疤痕和洗得发白的衣服,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那……麻烦你了。
”他挤出个感激的表情,对着镜头说,“家人们看,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我看着他眼底深处的算计,心里冷笑。不麻烦。好戏才刚开始。
你不是想让全世界知道你有多爱“林晚”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爱到极致,就是毁灭。
我搬进了张家后院的杂货间。说是杂货间,其实就是个漏风的棚子。
张丽丽扔给我一床发霉的被子,“凑合一晚吧,陈姐,我们家也不宽裕。
”她身上喷着新买的香水,和我那瓶被她偷去的香水味一模一样。“谢谢丽丽。
”我接过被子,故意让粗糙的布料蹭过手上的伤口。张建军站在门口抽烟,
眼睛在我身上溜来溜去,“小陈啊,委屈你了。明天开始,你就负责把家具擦干净,
直播前摆好位置。”“我知道了张哥。”我低着头,声音尽量卑微。第一晚我没睡着。
棚子隔壁就是张建军的卧室,我能听到他和王桂香的对话。“那寡妇看着挺老实,
应该好拿捏。”是王桂香的声音。“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张建军冷笑,
“她那点手艺正好用得上,省了请人的钱。再说……长得虽然一般,胜在便宜。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床板。第二天一早,张丽丽就踹开了棚子门。“陈默!死人了?
赶紧起来擦家具!”她手里拿着个破布,“我哥今天要加播一场,你要是耽误了赚钱,
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爬起来,拿起抹布就去擦那套“复刻家具”。手指刚碰到桌子腿,
就摸到一层黏糊糊的胶。凑近了看,所谓的“红木”,不过是贴了层木纹纸的刨花板。
我故意用劲擦了擦,纸皮立刻起了皱。“哎呀!”我惊叫一声,“张姐你看,
这……”张丽丽冲过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瞎了眼啊!这是我哥花大价钱做的!
”她抬手就要打我,被赶过来的张建军拦住了。“丽丽!”他对着镜头,
脸上又挂上那副深情款款的表情,“别吓到陈姐,她也不是故意的。”转头他却压低声音,
对着我咬牙切齿:“赶紧处理干净!要是被粉丝看出来,你赔得起吗?”我点点头,
蹲下身用指甲一点点抠掉起皱的纸皮,再涂上一层鞋油。刺鼻的味道熏得我头晕。直播间里,
张建军正拿着那把椅子吹嘘:“家人们看这木料,光滑细腻,
正宗的老红木……”评论区又是一片夸赞。我看着他唾沫横飞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
这些粉丝里,会不会有认识真正红木家具的人?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桂香端上来一碗白粥,
两个发霉的馒头。“吃吧,我们家就这条件。”她撇着嘴,“不像你以前,
说不定顿顿吃肉呢。”张丽丽啃着鸡腿,油汁滴在新裙子上,“妈,你别对她太好,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我拿起馒头,刚咬一口就被硌到牙。里面掺着沙子。“怎么?
不合胃口?”王桂香眼睛一瞪,“有的吃就不错了!当年林晚那个不下蛋的鸡,
还想喝鸡汤呢,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我的手猛地一顿。一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
我怀着孕,孕吐得厉害,想吃口鸡汤。王桂香把锅摔在地上,“吃什么吃!浪费粮食!
生不出儿子,还想吃好的?”张建军坐在旁边玩手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后来孩子没保住,
他们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低下头,把馒头塞进嘴里,慢慢嚼着。沙子磨得喉咙生疼。
“对了陈姐,”张丽丽突然开口,“你以前在家具厂上班,认识人吗?我哥想再做几套家具,
你能不能帮忙找找便宜的木料?”我心里一动,“认识几个老乡,他们手里有门路。
不过……”“不过什么?”张建军追问。“不过他们要现金,而且不开发票。
”我故意说得含糊,“说是……偷税漏税的料子。”张建军和王桂香对视一眼,
眼里都闪过一丝贪婪。“行!”张建军拍板,“你去联系,钱不是问题!”我点点头,
心里冷笑。偷税漏税?等着吧。下午我借口联系老乡,去了趟县城的税务局。我没进去,
就在门口看了看。回来的时候,张建军正在直播哭坟。他跪在墓碑前,手里拿着个金镯子。
“晚晚啊,这是你奶奶传下来的镯子,我给你带来了……”他哭得涕泪横流,“你放心,
我一定好好保管,等我们百年之后,再给你带去……”我站在远处看着。那个镯子,
是张丽丽昨天戴着去打麻将的。现在却成了他“深情”的道具。直播结束后,
张建军把镯子递给张丽丽,“收好了,明天还得用。”“哥,这招真管用,
今天打赏又多了不少。”张丽丽喜滋滋地把镯子戴在手上。王桂香数着钱,“等再赚点,
就给你哥娶个新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妈,我觉得陈默就不错。”张丽丽突然看向我,
笑得不怀好意,“她也是个寡妇,肯定能生。”我的心沉了下去。张建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我看行。”“你们别开玩笑了。”我低下头,假装害怕。
“谁跟你开玩笑?”王桂香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能嫁给我儿子,是你的福气!
”她的力气很大,抓得我胳膊生疼。我用力挣脱开,“我不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王桂香瞪着我,“你一个外来的寡妇,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在这县城待不下去!
”张建军走过来,伸手想摸我的脸。我躲开了。“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要是乖乖听话,以后这家里的钱,也有你的一份。”“我不要你们的钱。”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