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日清晨,他推开窗,见楼下老张的儿子正急匆匆往外跑。
"小张,何事慌张?
"周树人探身问道。
"周叔,我爸住院了!
"小张脚步不停,"说是茄子吃多了,又信什么偏方,拿陈醋泡蒜头当药喝..."周树人赶到医院时,老张正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却仍举着手机不放。
护士来换药,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那发光的方寸之物。
"老周啊,"老张虚弱地招手,"你来得正好。
我刚看到篇文章,说生病是因为能量场不对,要买块水晶放床头..."周树人按住了老张又要去拿手机的手:"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说是胃出血。
"老张忽然压低声音,"但我手机上有个专家说,现代医学都是骗局..."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
小李提着果篮进来,眼下挂着两轮青黑。
"张叔,您好些了吗?
"小李放下果篮,立刻掏出手机,"我刚看了个视频,说生病时要保持积极心态,想象自己己经康复..."周树人注意到小李手机壳上贴着"凌晨西点俱乐部"的标签。
小李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讪笑道:"其实...西点钟起床太难了。
我现在改行高效睡眠法,每天只睡西小时..."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打了个哈欠,手机滑落在地。
捡起来时,屏幕裂了道缝。
"啊!
"小李惊呼,手指慌乱地滑动着,"我的成功学课程!
我的财富自由计划!
"老张忽然从病床上坐起:"坏了!
今日养生大师有首播!
"说着也要去摸手机,却牵动了输液管,疼得龇牙咧嘴。
周树人看着这一老一少,一个为虚妄的养生之道所困,一个被幻影般的成功学所惑,竟不知该笑该叹。
护士进来赶人,周树人和小李一同离开。
走廊上,他们遇见了王太太,她正拉着一位医生,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
"...医生,您得早做准备!
手机上说下个月就要..."王太太瞥见周树人,立刻收声,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那医生无奈摇头,对周树人道:"这位老太太天天来传播末日论,说医院应该囤积物资..."走出医院,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李忽然开口:"周叔,您说...手机上那些,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周树人没有立即回答。
他们路过一家电器店,橱窗里数十台电视机播放着同一个新闻画面,下面的手机广告牌却写着"为你定制独一无二的世界"。
"你看,"周树人指着那矛盾的景象,"人人要独特,却活成了一模一样的屏中囚。
"小李怔怔地望着,裂了缝的手机屏在他掌心幽幽发光。
当夜,周树人做了个梦。
梦见所有人都被关在透明的方盒子里,盒子不大不小,刚够一人站立。
人们可以看见彼此,却听不见对方说话。
每人面前悬着一块屏幕,播放着各自喜欢的内容。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愤怒地挥舞拳头——全对着那方寸之屏。
醒来时天己大亮。
周树人拿起手机,又放下。
他找出尘封的钢笔和笔记本,坐在窗前。
楼下的广场上,晨练的老人们不再交流,各自戴着耳机看手机;上班族们步履匆匆,目光粘在发光的屏幕上;连玩耍的孩童,也捧着平板电脑咯咯首笑。
周树人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屏中记——当人人都有发声之权时,反而无人倾听;当信息如洪流般涌来时,反而人人饥渴。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那些低头行走的人影。
周树人想起小时候,茶馆里的人们争得面红耳赤,却总能在雨声中重归和睦。
那时没有手机,人们看的是彼此的眼睛,信的是心中的秤。
他合上笔记本,决定再去一趟未名茶馆。
这一次,他要把手机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