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体物理社社长陆知瑶在实验室外目睹一场奇异辐射后,次日时间开始倒流循环。为结束这场时间牢笼,她利用天文知识破译每日变化的星图密码。意外的是,体育特长生江驰也同陷此局。当陆知瑶告知破解密码的十二组数据只差最后一组时,江驰道出他的秘密:“我篮球赛失利的日期…或许能成为那最后一组数字。”流星雨夜里,两人许下愿望成功改变了时间循环轨迹,终于让时间正常流动。可回归日常后,他们却惊讶地发现——实验室那台γ射线暴模拟器底部,清晰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陆知瑶蹲下身,小心地将一枚从生锈的通风管道上脱落的铆钉拾起,指腹沾满了冰冷的铁锈,硌得人生疼。她把它扔进脚边堆满了类似杂物的纸箱里,里面叮当作响,全是岁月的叹息。物理实验室废弃前厅厚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浓重的机油和电气元件烧焦后的刺鼻气味,这地方像一头蛰伏在时光夹缝里的巨兽,庞大、沉默,带着早已远去的年代赋予它的沧桑骨架。高大的铸铁支架巍峨竖立,刺向剥落了白浆、露出狰狞混凝土原色的天花板;散落的长木桌上,沉重的示波器蒙着灰尘,暗淡的显示屏幕仿佛瞎了的眼睛;角落里堆叠着覆满灰垢的金属箱,标记着模糊不清、早已失效的编号。
午后三点钟的阳光,本该是灼热而直接的,此刻却只能从高高气窗上那几块勉强还算干净的玻璃碎片里吝啬地挤进来几条细线,在浮动灰尘的空气中艰难投下光柱。尘埃在光柱里沉重地悬浮,显出慵懒却令人窒息的粘滞感。陆知瑶直起腰,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后颈,汗水已经悄悄在额角汇集,几缕碎发粘腻地贴在上面。
她目光扫过这片由废弃科学机器构成的废墟丛林,最终停留在那个高台上被透明防尘罩小心保护着的设备上——γ射线暴模拟器。银灰色的合金外壳在浑浊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如同一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金属陨石。复杂得令人眼晕的接线束从它底部延伸出来,像粗大的藤蔓纠缠着地板,一路延伸进旁边半人高的操作控制台。
“小心点啊瑶姐!这块可都是值钱的历史垃圾!”一个大咧咧的、带着阳光晒痕的手臂伸过来,不由分说把她面前那个沉甸甸、似乎装满了老旧电路板的纸箱抬了起来。是江驰。
陆知瑶没反驳,只是后退半步给他让开路。箱子太重,即使像江驰这样校篮球队的绝对主力,肩膀和手臂的线条被汗水浸润得鼓胀贲起,搬起来时脸也不自觉地微微憋红了点。他校服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肘弯以上,脖子上松松垮垮挂着那条校篮球队定制的蓝色运动毛巾,走动时带起一阵混合着汗水青草味的热风。
“历史垃圾?”陆知瑶瞥了一眼江驰吃力地抱着纸箱走向堆放区的背影,难得开了口,“就你那个天天挂在嘴边的‘物理不及格’水平,也分得清是垃圾还是文物?”
江驰放下箱子,直起身夸张地甩了甩手臂,故意龇牙咧嘴:“疼!陆社长,这打击面也太广了吧!再怎么说我这双手也是为学校拿过市级奖杯的宝贵资产!保护珍贵文物,人人有责嘛!”他那带着点顽劣笑容的脸迎着陆知瑶望过来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诶,对了瑶姐,上次你借我看的那本讲星星的入门书…看完了。”
陆知瑶有些意外。作为市重点明扬高中天体物理社的光杆司令同时也是社长兼财务兼保洁兼唯一活跃社员,把社团唯一那本压箱底的《星空漫游:高中生天文入门图解》借给隔壁班这位大名鼎鼎的运动明星时,她其实没抱任何指望。“哦?看出什么名堂没?”她不动声色地问,拿起地上的抹布,假装擦拭旁边一台覆盖着厚厚油垢、标牌都已模糊不清的老旧机床表面。油垢粘稠得令人不适。
“有啊!”江驰眼睛一亮,走到她旁边,隔着机床上一个凹下去的豁口比划,“我终于闹明白北斗七星那勺把儿为啥不是一直朝北了!地球它自个儿转!还有那个什么…轨道倾角!”他挺得意。
陆知瑶手里擦拭的动作顿了顿。一丝很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惊讶飞快闪过眼底。看来这家伙还真不是为了接近她才借的书。“还行。”她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评价,声线依旧平直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比我想象中强点。”
“那是——”江驰刚想顺杆爬地吹嘘几句,尖锐的“叮铃铃——”电铃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实验室前厅凝滞的空气。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了。走廊里瞬间爆发出由远及近的喧哗声浪,脚步纷杂,学生们的谈笑声隐隐传来。
“赶紧的,老班说六点前得把这堆铁疙瘩清完。”陆知瑶迅速摘下脏污不堪的布工手套扔进箱子里,指了一下墙角,“那几台废弃的示波器,麻烦江大球星了。”语气干脆利落,恢复工作状态。
“得令!”江驰也不再磨叽,转身就走向那堆需要处理的设备。那高大的背影带着青少年特有的、仿佛用不完的力量感,只是脖子上那条蓝色的运动毛巾,随着他走动的节奏一甩一甩,在沉重的灰暗底色里显得有点突兀的活泼。
就在陆知瑶弯腰准备再次搬动旁边一个较轻便的零件箱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高台上的异样。
那台被罩住的 γ 射线暴模拟器!它内部…它在发光!
不是仪器指示灯那种温和稳定的光亮。是绝对的、无法形容的、几乎要灼伤视网膜的蓝白色强光!像宇宙的利刃骤然割开了现实空间的幕布!那光芒纯粹,锐利,带着一种超越物理的强烈存在感,仿佛一颗垂死恒星的终极爆发被强行塞进这间破败的实验室里!
它毫无预兆,瞬间爆发!
陆知瑶的动作彻底冻结。时间,连同她胸腔里的空气,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攫住,猛地压缩,停止了流动。在那刺目到失真的蓝光吞没整个视野的前一秒,她的视线被死死钉在模拟器某个连接点的缝隙处。
在那道狰狞的裂口里,光线被强行扭曲成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形态。空间不再是连续平滑的画布,它像是劣质的塑料薄膜被一双无形巨手疯狂拧绞着,又像是投入巨石的黑色湖面,陡然迸裂出无数细密的空间裂纹!那裂纹漆黑如宇宙深渊,却在疯狂蠕动着!裂纹边缘的光线被不可思议地撕扯、吞噬,像沸腾的墨水在疯狂蒸腾!一种无声的、摧毁性的哀嚎感从那不断崩裂的缝隙中汹涌而出,冰冷彻骨地撞进她的意识深处!
那感觉仅持续了极其短促的、也许还不足百分之一秒的一瞬。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场海啸般扑面撞来!
嗡——
陆知瑶感觉自己的颅骨和牙齿都在那股超越听阈的低频嗡鸣中产生了强烈共振,五脏六腑几乎要被这恐怖的高频振荡强行震碎。身体完全无法抵抗,像被一堵无形的巨浪拍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昏暗的墙壁、倾斜的天花板灯光、生锈的管线…所有景物都在视野里疯狂旋转、模糊、失焦。沉重的撞击声。不是来自她的身体,更像是来自更深处,撞在某种难以名状的壁垒之上。剧痛和眩晕灭顶般袭来,瞬间抽干了所有思考的气力。黑暗中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是她仰面倒下时,瞳孔里倒映出的——高空中一小片剥落的墙皮,正打着旋儿,缓缓飘落下来,轨迹僵硬而怪异。
“嘶……”
陆知瑶在清晨闹钟单调的嗡鸣声中猛地睁开眼。眼球一阵干涩发胀,带着强行撕裂睡眠的尖锐刺痛感。天花板正中央那个小小的圆环形吸顶灯,在视野里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定住形状。她躺着没动,胸口微微起伏着,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无形力量扼住时留下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昨晚那个……是什么?梦?未免太过清晰,太过狂暴。她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缓缓抚过锁骨下方一小块皮肤。那里没有任何淤痕,但梦中那股被向后猛烈抛出的、脏腑翻搅的剧痛幻觉,此刻却仿佛仍在骨头缝里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心脏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攥住,一下、一下,沉重而缓慢地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驱散那真实得可怕的重力失控感和高频噪音带来的幻听。宿舍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薄薄的窗帘缝隙间透进干净的晨光。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四清晨。室友在床铺间发出翻身的窸窣声响。
“噩梦……”她小声地吐出两个字,像是要说服自己。除了这个解释,似乎没有更合理的了。毕竟实验室……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丝质睡衣下摆从肩膀滑落。老刘昨天确实在班会上扯着嗓子通知了,要求社长团今天下午放学后带头去清理物理楼西北角那个废弃前厅。通知是在放学前临时开的,声音大得像破锣,穿透教室的门板,连隔壁五班的江驰大概也被强行灌进耳朵里。
等等……江驰?梦里……似乎也有他?那个模糊的身影……帮忙搬东西……陆知瑶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联想驱逐出去。
现实的一切齿轮都在按部就班地转动。早自习的朗朗读书声如同没有调换过轨道的列车般准时响起。上课时粉笔划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粉屑簌簌飘落。走廊上永远是学生匆忙的脚步和模糊不清的交谈声浪。阳光的角度缓慢而恒定地在教学楼光滑的瓷砖墙面上移动。时间,刻板得像一道精确到毫秒的计算题。
熬到下午第二节课,陆知瑶正凝神盯着物理老师推演麦克斯韦方程的第三组公式时,后门被人轻轻敲开了半扇缝隙。
“报告!”那声音中气十足,带着运动场上特有的阳光气息。
是江驰。他抱着个崭新的、漆着耀眼明黄色的篮球,脸上毫无愧色地迎着物理老师有些不悦的眼神。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肩膀上,露出里面干净的运动背心,额角的汗珠在午后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走廊里的光线透过打开的门缝涌进来一小片,照亮了他脸上那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
“又迟到,江驰?”物理老师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这次准备编什么理由?拯救太阳系?”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哄笑声。陆知瑶目光扫过讲台旁那块几乎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数字的电子钟——下午三点零三分。比昨天迟到的时间晚了几秒。她下意识地转了一下手中的中性笔,目光掠过江驰脖子上那条干干净净的蓝色运动毛巾。梦里的那条是脏的,挂在汗津津的脖子上…… 她立刻打断自己漫无边际的联想,收回视线,再次聚焦到复杂的洛伦兹力场符号上。
“老……老师,”江驰似乎噎了一下,抱着球的手不安分地颠了颠那崭新的篮球表皮,“真不是理由!就……我们校队今天训练结束晚了……我保证,最后一次!”他语气诚恳,那双常常被女生私下形容为“小鹿”的眼眸里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充满活力又带点倔强的光。
物理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下不为例,回座位。”
江驰咧嘴一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谢谢老师!”声音洪亮得像得了特赦令。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结束铃声依旧刺耳无比。
陆知瑶默默收拾好课本,起身往外走。走廊里人头攒动,喧嚣声浪如同实质般扑面压来。混杂在涌向楼梯的学生流中,她感到一种奇特的抽离感,像是隔着一层厚玻璃观察别人。
刚走到主楼梯口靠近三楼的转折平台,那种“咚!咚!咚!”仿佛巨大心脏搏动般的、沉重又规律的脚步声又一次从上方迫近,震得脚下的大理石台阶都在微微发颤。
“呼!让让让让!不好意思啊——赶时间!”那声大嗓门带着运动后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焦躁,猛地冲散了前面的空气。果然又是江驰。他如同一阵裹挟着热风和汗味的小旋风,莽撞地冲开人群,书包在背后来回甩动,新篮球被手臂牢牢夹在身侧,脚步快得惊人。这一次,他冲过去时带起的风似乎更大了点,连陆知瑶耳边的几缕碎发都被轻轻拂起。
陆知瑶微微侧身让开,看着他几乎足不点地的背影如同弹丸般射下楼梯,消失在底层大厅人头攒动的人潮缝隙里。她目光在他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昨天物理班会课上,老刘拍着讲台强调的指令:“……都听好了!校运会闭幕式就在这周六下午,各班卫生包干区必须给我提前打扫干净!尤其是物理楼那个废旧实验室前厅,陆知瑶!你带几个骨干,三点半务必到那里集合!校纪组周四、五、六三天下午都要去检查,务必达标!……”
时间、地点、任务。一字不差。
一股难以言喻的细密冰线,毫无征兆地从陆知瑶的脊椎骨缝里悄然蜿蜒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感。
时间没有缺口,空间也没有褶皱。
然而那种被无形粘稠液体包裹、灵魂深处对世界认知结构发出尖锐警报的窒息感,却如同深水中生长的藤蔓,冰冷而缓慢地爬升上来,一圈圈缠紧了跳动的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下肺部深处某种无形的冰冷沉淀物。转身,汇入放学的人潮,身体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脚下锃亮的瓷砖地面平稳而光滑,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踏实。楼梯下方,一个男生正对着教室窗户的反光面,笨拙地反复拨弄着他额前那缕显然刚刚打过发胶的刘海,动作生涩又专注。日光灯管稳定地向下倾泻着白色冷光,没有一丝闪烁。几个低年级的女孩子嬉笑着从陆知瑶身边挤过,某个人的书包蹭到了她的手肘,发出轻微的“沙”声。
感官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明确无误地告诉她:这个世界一切正常。正常得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
那… 那个梦呢?实验室里爆发出的蓝光,被无形力量抛离地面的失控感……这一切,究竟是……
疑问像一颗深埋地底、偶然被翻出的种子,在她理性构筑的坚固堤坝上,悄然裂开一丝缝隙。
废弃的物理实验前厅,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巨鲸骨架,沉重而寂静地躺在明扬高中物理楼西北角的最深处。下午三点半,斜射的阳光竭力穿过高窗缝隙间厚积的灰尘,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投下稀薄而黯淡的光斑。
陆知瑶戴着略显宽大的粗布工作手套,面无表情地指挥着身边一个埋头苦干的高个男生。“王烨,那两个装完旧电容的纸箱,先摞到南边靠墙的空处。这边通道腾出来。”
“好嘞,社长!”王烨,天体物理社硕果仅存的另两位成员之一,也是社内“杂役担当”,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金属盒,麻利地弯腰干活。
就在陆知瑶转身准备去挪开挡路的旧电缆卷筒时,背后那扇锈迹斑斑、门轴显然已经报废的金属门,发出了一连串生涩刺耳的“吱嘎”怪响,像是老旧的骨头在强行摩擦。门被一只沾满尘土的运动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
江驰顶着微乱的头发抱着几个新纸箱挤了进来,脸上带着点汗渍和搬运后的红晕,脖子上那条标志性的蓝色运动毛巾随着他进门的动作晃悠了一下。“呼!还好赶上了没迟到!”他抬眼看到陆知瑶,咧嘴笑了笑,直接把纸箱放在最近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上,“刘主任在后头拿垃圾袋呢,马上来。”他的声音打破了实验室内的沉闷。
“动作快点,”陆知瑶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视线却在他刚放下的、压着箱底标签的几个箱子边缘滑过——新的,“老刘昨天说三点半检查组来。”她弯腰,手套触碰冰冷油滑的金属卷筒,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黏腻得令人不适。
江驰“哦”了一声,也顾不上喘气,转身就去帮王烨搬那堆死沉死沉的示波器。
金属和金属、金属和水泥地的摩擦碰撞声,带着刮擦耳膜的尖锐调子,混杂着尘埃搅动的噗噗闷响,在这陈腐压抑的空间里持续回响。陆知瑶的手指隔着粗厚的布料,用力擦拭着操作台上陈年累积的厚重油污,每一次摩擦都如同在与顽固的历史对抗。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精确的意义,每一次动作间的微小停顿,每一次目光掠过四周那些冰冷沉默的大型设备,记忆中那炽烈狂暴的蓝光画面便不由自主地闪回,撕裂她的神经末梢。
三点五十分。
尖锐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由远及近,像冰冷的针扎破浑浊的空气。门被人大力推开。
年级教导主任老刘那张绷得像铁板的脸映入眼帘,眉毛紧紧地扭在一起,嘴角下沉。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狼藉一片的地面上扫过,最终死死钉在角落里一小堆被清理出来的废电线卷上——那些电线明显不属于这次规划中需要立刻处理的类别。
“谁动的这个?谁!”老刘的声音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压迫感,“三令五申!没有安全防护,这些老旧不明线路绝不能碰!物理安全规程当摆设吗?!陆知瑶!你这个社长怎么带的队?”
所有动作瞬间停止。尘埃似乎在这一刻悬停。
江驰抱着一块沉重的仪器面板,还维持着弯腰的动作,闻言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老刘,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被质问的陆知瑶。王烨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脖子。
那片沾满黑油的旧电线静静地躺在角落灰堆里,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显得格外碍眼。
陆知瑶的手套停在操作台斑驳的油污上,指尖被布料的粗糙纤维磨着,却恍若未觉。耳边老刘的咆哮依旧带着刮刀般的锋利感,刮擦着她的听觉神经。
“……安全无小事!这次严重警告!陆知瑶,相关责任人名单立刻给我!”
陆知瑶的视线却仿佛被冻住了,一动不动地锁定在那堆引发“雷霆之怒”的废弃线缆上。那些缠绕的铜丝暴露着黯淡的色泽,如同凝固的毒蛇尸体。线头凌乱地瘫在油污与灰尘的混合物上。可是……为什么?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异常清晰,清晰地运转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清理工作开始前,她对王烨强调的指令是优先处理南墙区域的所有纸箱和无源器件;对后来者江驰的任务则是协助搬运大型无用电控设备。那堆废线缆,从进入这个实验室大门开始,就被标记为“不可触碰”——用明晃晃的黄色带子隔离在西北角落,和待处理的垃圾分属两个完全独立的区域!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那片明显远离隔离区的位置?物理的定律在这里是否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谁的手移动了它?记忆在刹那间闪回昨天的梦境。实验室高台上,那模拟器爆发出的撕裂现实的蓝光……
“……下午四点十分前,前厅东南角所有固体废弃物,必须全部清运到负一层指定接收点!”老刘的吼声依旧在耳边嗡嗡作响,唾沫星几乎要喷溅过来,“陆知瑶!你听见没有?!”
这声咆哮如同冰水兜头浇下,骤然打断了陆知瑶混乱的思绪。老刘那张因暴怒而涨红、汗津津的脸近在咫尺,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她清晰地看到他那稀疏的头顶中央,几根油腻的毛发正随着他激动的斥责而可怜地颤动。
这场景……
陆知瑶的手,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起来。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老刘那双燃烧着管理权威被无视后怒火的眸子。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荒诞感和冰冷的确定性突然紧紧攫住了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板:“听见了,刘主任。”
那是一种认知结构被强行撕裂后的僵硬回响。世界正在她脚下塌陷。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坠落,而是某种更为恐怖、无法反抗的重复感。那些刻板的、周而复始的时间刻度;那条颜色过分鲜亮、在老旧实验室里分外扎眼的新篮球;那堆莫名其妙、违背物理隔离的废弃电线;以及眼前这张,每一根扭曲的皱纹都在记忆中毫厘不差重现的、暴怒的老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