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养父母在孤儿院里千挑万选的孩子。
直到我为了他们的亲生儿子躺上手术台，准备捐出我的一颗肾。手术前，
爸爸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其实，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可惜她从小身体就不好，
配型也没成功。”我愣住了，而他继续微笑着：“所以，只能选你了。毕竟，
同一批‘货源’里，你的质量是最好的。”1我躺在冰冷的白床上，刺鼻的檀香钻进鼻子。
这里不是医院。更像一个祭坛。一个穿对襟褂子的男人围着我，嘴里念念有词。陆振华，
我叫了二十年的爸爸，就站在不远处。他脸上的笑，温和依旧。“货源。”“质量。
”这两个词在我脑子里反复引爆，炸碎了二十年的温情。我，林见艾，原来是一件商品。
今天，是交货日。“大师，可以开始了吗？洪儿他……等不了了。”妈妈沈婉的声音里，
是只为她儿子陆洪而生的焦急。那个“大师”点头，拿起一根发亮的银针。“时辰正好。
陆先生，陆太太，请放心。这次的容器根骨极佳，命格坚固，足以承载令郎所有的厄运，
保他后生顺遂。”容器。又一个新词。我撑着床板，猛然坐起。
手腕的玉镯磕在床栏上：“铛”的一声，格外刺耳。所有目光瞬间钉在我身上。陆振华皱眉。
“见艾，别闹，躺下。”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冷得像冰。“我不。”我盯着他，声音不大，
却字字清晰。沈婉脸色一变，冲过来想按住我。“见艾，听话！这是为了你好，
也是为了洪儿好！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
”我气笑了：“一家人会把自己的女儿叫做货源吗？”陆振华脸上的温情面具彻底碎裂。
“看来你都听见了。”他不再伪装，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失控的工具。“是，我听见了。
”我赤脚下床，冰冷的地砖让我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我不做这个容器。
”“这由不得你！”沈婉尖叫着扑过来。我侧身躲开，她扑了个空。陆振华扶住她，
看我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失望。“没用的东西，养你二十年，这点回报都不肯？”回报？
我的人生、学业，都是为了陆洪。现在，他们要我的命。“大师，打晕她。
”陆振华不耐烦地挥手。那个干瘦的男人立刻朝我逼近，手里捏着银针。
2我抄起桌上的铜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男人。他惨叫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趁着混乱，我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沈婉的尖叫和陆振华的怒吼。“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我什么都顾不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跑出这个圈养我二十年的牢笼。
我冲回那个金碧辉煌的“家”，把证件和几件衣服胡乱塞进包里。门“砰”地被撞开。
沈婉追了回来，她堵在门口，头发散乱。“林见艾，你长本事了？
”她死死盯着我的包：“你想去哪儿？”“去一个不当货源的地方。”我冷冷回道。
沈婉的眼圈瞬间红了。“我们养了你二十年……二十年啊！就算养条狗也有感情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眼泪是她的武器。过去，我总会心软。今天，
我看着她声泪俱下的表演，只觉得恶心。“是啊，养条狗还有感情。”我看着她，
平静地撕开她的假面：“可你们没把我当狗。”“你们把我当药。”沈婉的哭声戛然而止，
脸上的悲伤凝固，转为怨毒。“白眼狼！没有我们，你早烂在孤儿院了！”“是吗？
”我笑了。“有考第一被逼着承认是抄袭，只为给弟弟树立信心的公主吗？
”“有大冬天跳进冰湖给弟弟捞玩具，发高烧差点死掉的公主吗？”“有为了给弟弟补身体，
被逼着吃下恶心的药膳，却只能看着他抱怨难吃的公主吗？”我每说一句，
她的脸色就白一分。门口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陆洪站在那，脸色苍白如纸，扶着门框，
看着我们。“妈……姐……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货源？”3沈婉脸上闪过慌乱，快步扶住他。
“洪儿，你怎么来了？快回房去。”陆洪却固执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困惑。“你问你妈。
”我拉上背包，从他们身边绕过去。“林见艾！你站住！
”沈婉厉声尖叫：“你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我脚步未停。“你走了，
洪儿怎么办？他的命怎么办！”我停步，回头，看着被她紧紧抱住的陆洪。他茫然地看着我，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那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我的责任。”我说完，拉开大门，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是沈婉彻底崩溃的哭喊。我自由了，也一无所有了。
陆振华的动作快得惊人。我的银行卡余额变成了零。我揣着口袋里仅有的几百块现金，
在陌生的街区游荡。很快，我在一家餐厅找到了服务员的工作，包吃住。
我以为可以开始新生活了。两天后，几个黑西装冲进后厨。“林小姐，
我们老板想请你回去一趟。”是陆振华的人。我抄起一把菜刀。“滚！
”他们冷笑着丢下一句话：“陆先生说了，这座城，没你的容身之处。”当天，
我就被辞退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换了五份工作，每一份都超不过两天。
他要逼我走投无路，自己回去。我躲在天桥下，又冷又饿。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是……林见艾吗？我姓王，
是春晖孤儿院以前的院长。”4王院长的声音，像一根救命稻草。“王院长，您找我？
”“孩子，我……我对不起你。”王院长在那头泪流满面：“当年，陆家来孤儿院，
不是来领养的。”“他们拿着一张生辰八字，说要找一个能镇住邪祟的孩子。
”我的心沉了下去。“当时院里符合八字的有两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叫苏莺。”苏莺。
我父亲口中那个：“配型也没成功”的“姐姐”。“她人呢？”我急切地问。电话那头，
是长久的沉默。“苏莺……被他们先带走了。他们说，回去看看合不合。”“不到一年，
他们又来了，说苏莺那孩子，福薄，没护住他们的儿子，自己反而……夭折了。”夭折。
我的血都凉了。“所以，他们才选了我。
”我喃喃重复着陆振华的话：“因为同一批货源里，我的质量最好。”“孩子，
对不起……”“她是怎么夭折的？葬在哪儿？”我打断他。“他们说是意外车祸。
尸骨……都直接火化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挂了电话，我站在街头，天旋地转。
我不是第一个。在我之前，已经有一个女孩，成了他们的牺牲品。而我，只是备用的。
陆振华，沈婉。你们欠的，不止我一条命。夜里，一辆黑色的宾利在我面前停下。车窗降下，
露出陆振华那张我无比憎恶的脸。“上车。”“我不会回去。”“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没有怜悯：“我是来跟你谈笔交易。”一张支票递到我面前。
“五百万。”“只要你乖乖完成仪式。这五百万就是你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保证，
再也没人打扰你。”五百万，买我的命。“如果我说不呢？”“林见艾。
”他声音冷了下去：“别给脸不要脸。我能让你找不到工作，也能让你在这座城市消失。
”他笑了，笑意残忍。“而且，洪儿的情况越来越差。大师说，你的逃离让厄运反噬，
他……活不过这个月。”“他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他用我从小被灌输的“责任感”，
对我进行最后的绑架。我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就不怕，我把苏莺的事情说出去吗？
”陆振华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你怎么知道的？”“一个不够，还要再拉一个垫背。
陆振华，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阴鸷。“看来，
留着你真是个祸害。”他猛地一踩油门，绝尘而去。我知道，他动了杀心。手机再次响起，
是陆洪。“姐……快跑！我听到爸在打电话，他要找人……处理掉你！
”我的心彻底沉入谷底。“陆洪：“我打断他：“关于苏莺，你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他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知道她的一件遗物在哪儿。
我们见面说。”他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市郊的废弃仓库。这可能是陷阱。
但也是我唯一的机会。仓库里，陆洪身形单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这是……苏莺的东西。爸妈一直藏在书房暗格里。
”“我觉得，她的死，没那么简单。”盒子很旧，锁扣一掰就断了。里面没有金银，
只有一本褪了色的、巴掌大的日记本。我翻开日记，娟秀稚嫩的字迹映入眼帘，
就让我如遭雷击5日记本的纸张泛黄。“大师说，仪式没有失败。是……太成功了。
”“他们说，我是来给哥哥挡灾的。我以为，只是陪着他。”“可那个仪式之后，
一切都变了。”“我开始梦见黑色的影子啃食我的血肉。醒来后，枕头上是大把的头发，
皮肤下面像是爬满了青紫色的虫子，一碰就疼。”“哥哥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叔叔阿姨很高兴，给我买新裙子，说我是家里的福星。”“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觉得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东西，它在慢慢地吃掉我。”“我告诉阿姨我很难受。
她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好孩子，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我告诉哥哥我总看见可怕的东西。他吓坏了，躲着我，喊我怪物。”“后来，
我病得下不了床，叔叔阿姨不再让我出门，他们看我的眼神，从疼爱变成了厌恶和恐惧。
”“大师又来了。他看着我，像看一件有裂痕的瓷器，摇着头对叔叔说，这个容器快碎了，
里面的东西要漏出来了。”“那洪儿怎么办？”“无妨，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
命格至阳至刚，是万里挑一的“上品”，只需时间，让她长成。”“我躲在门后，浑身发抖。
原来，我只是一个即将破碎的残次品。而他们，已经找到了我的替代者。”日记的最后几页，
字迹潦草混乱，充满了绝望的涂鸦。最后一页，只有一个血红的字。“逃。”我合上日记，
手抖得不成样子。车祸？意外？全是谎言！苏莺，是被他们活活耗死的！
“姐……”陆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的世界也崩塌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看着他：“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棋子。”但现在，棋子要掀翻棋盘。“陆洪，
你想摆脱这一切吗？”他用力点头，泪水滚落。“我想。”“好。”我收好日记：“那你，
敢不敢帮我？”6我需要找到那个“大师”玄真。用新买的手机卡，
我拨通了他工作室的预约电话。“我找玄真大师，我有一笔大生意。”我刻意压低声音，
语气冰冷。“你告诉他，我知道容器的事，我能给他找来比陆家那个上品更好的货。
让他亲自联系我。”说完，我直接挂断。不到十分钟，玄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小姐？
”他声音警惕。“玄真大师。”我冷笑：“我想跟你谈笔合作。”“说来听听。
”“我手上有个女孩，命格奇佳，就是脑子不好总想寻死。她家人愿出一千万，
只要您能把她的死劫，转移到别人身上。”电话那头沉默了，他在盘算。“事成之后，
您三我七。”我抛出诱饵。“林小姐真是爽快人。
”玄真的声音带上了贪婪的笑意：“我们当面聊聊？”“好。”茶馆里，玄真鹰钩鼻，
三角眼，看人的眼神像在估价。他以为我是来送钱的。却不知道，我是来索命的。
我声情并茂地讲着编造的故事，不着痕迹地透露出我知道他给陆家办事的所有细节。他信了。
“林小姐说的那个上品，可有凭证？”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我十八岁生日时，
陆振华亲手为我拍的，笑靥如花。玄真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一缩。“是她！”“没错。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就是陆家准备的那个。可惜，她跑了。”“不过没关系，
我已经找到她了。只要大师您点头，我随时能把她带到您面前。”“你想做什么？
”玄真警惕地看着我。“很简单。”我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我要你，帮我演一出戏。
”7陆洪成了我最好的眼线。他告诉我，陆振华和沈婉快疯了。陆洪的身体，
在药物和心理的双重作用下，每况愈下。他们越是绝望，就越容易掉进陷阱。
我让陆洪“无意间”向沈婉透露，他梦见我在城郊的一座破道观里。当天下午，
他们就找到了那里。我穿着一身白裙，安静地坐在蒲团上。看到我，沈婉眼泪就下来了。
“见艾！我的好孩子！你可让妈妈好找啊！”她冲过来想抱我，被我面无表情地躲开。
“你们来做什么？”“接你回家啊！”沈婉急切地说：“洪儿需要你！”“回家？
”我笑了：“回那个祭坛？”陆振华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林见艾，别耍花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