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赌局金陵城那年的雪,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活埋。鹅毛大雪没日没夜地落,
一层叠一层,把朱门大户那描金绘彩的飞檐都压得弯了腰,
更别提城里那些歪歪扭扭的贫民窟。积雪吸尽了人声,只剩下死寂,
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寒意是活的,它钻透层层锦缎,刺入骨髓,
连炭盆里哔剥作响、烧得通红的银骨炭都驱不散。这暖阁里,空气浓稠得化不开,
弥漫着酒肉的浊香、昂贵的脂粉气,还有一种暖烘烘的、令人作呕的慵懒。丝竹靡靡,
舞姬腰肢如水蛇般扭动,雪白的赤足踩在猩红的地毯上。我斜倚在铺了厚厚紫貂皮的榻上,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琉璃盏冰冷的杯壁,琥珀色的洋酒在里面晃荡。
金丝楠木的八仙桌上堆叠着珍馐,鹿唇猩唇,驼峰熊掌,腻得发亮,有的甚至没动过几筷子。
“啧,无趣!”对面席上的王六少突然把象牙筷子往桌上一拍,油腻的嘴角撇着,
声音拔得老高,压过了丝竹,“我说赵三,你他娘的整日里山珍海味,怀里搂着美人,
就没点新鲜的乐子?小爷的骨头缝里都闲得发霉了!”他那双被酒色浸得浑浊的眼睛,
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在暖阁里滚了一圈,最后黏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探寻。
“哎,赵三爷,”他拖着调子,朝我努努嘴,“听说你上回在城南赌坊,一夜输掉了半条街?
手气背成这样,今儿个…想不想翻个身?”暖阁里的喧闹诡异地低了下去,所有目光,
那些慵懒的、醉醺醺的、带着赤裸裸恶意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舞姬停了动作,
乐师也住了弦。空气里只剩下炭火爆裂的轻响和外面风雪隐约的呼号。我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王六少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在眼前晃动,嘴角咧开,
露出被烟酒熏黄的牙齿。他旁边,李七少晃着杯中的残酒,眼睛亮得吓人,
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陈九少则干脆放下了怀里搂着的女人,身体微微前倾,
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像在看一只即将被剥皮的狐狸。“翻…翻什么身?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喉咙里像堵了一把沙子。暖阁里太热了,额角却渗出冷汗。
王六少嘿嘿一笑,那笑声像夜枭般刺耳。
他肥胖的手指朝窗外那一片混沌的、被大雪统治的黑暗指了指:“瞧见没?外头这景儿!
这才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咱们爷们儿在这暖阁里,骨头缝都热得发痒,
外头那些贱骨头,怕不是已经冻硬了?”他顿了顿,小眼睛里精光四射,
紧紧攫住我:“三爷,敢不敢跟哥几个玩一把大的?就赌你自个儿!
”他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剥了你身上这层貂裘,
滚到外面当三天叫花子!活过三天,整条朱雀街,连带街口那三家铺子,都是你的!
输赢都他娘的够本!怎么样?敢不敢接?”“轰——”的一声,暖阁里彻底炸开了锅。
那些少爷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怪叫声、拍桌子声、尖利的笑声混成一片污浊的浪涛,
几乎要掀翻屋顶。我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似乎瞬间涌到了头顶,
又在下一刻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寒气冻得冰凉。“接啊!赵三!怂了?”“哈哈,
看看咱们三爷这细皮嫩肉的,经得起雪地里冻一宿?”“剥!现在就剥!让咱们开开眼!
”无数张脸在我眼前扭曲、放大,喷着酒气。李七少甚至跳过来,
油腻腻的手直接抓住了我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紫貂裘领口。那貂裘柔滑温暖的触感还在,
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刺骨的寒意。2 剥皮之辱“王六!
你他娘的……”一股邪火猛地冲上脑门,烧得我眼前发红。输掉半条街的耻辱,
被当众剥皮的羞愤,还有眼前这群等着看我跌进泥潭的狰狞面孔,拧成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我一把甩开李七少的手,眼睛死死盯住王六少那张得意的胖脸,声音嘶哑,
带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狠厉:“赌就赌!三天!王胖子,你他妈给我备好房契地契!
少一张,老子拆了你家祠堂!”“痛快!”王六少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跟着乱颤,
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条汉子!哥几个都听见了!作证啊!”他话音未落,
几只手已经粗暴地伸了过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汗味。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那件还带着我体温的紫貂裘就被粗暴地从肩头扯下,如同剥去一层保护自己的皮。
缎棉袍、丝绸内衫、鹿皮靴……价值千金的衣物被他们像扔破布一样随手丢在油腻的地毯上,
践踏着。暖阁里暖得让人窒息,可赤裸的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每一个毛孔都瞬间收缩,
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滚吧!赵大乞丐!”“去尝尝‘冻死骨’的滋味!哈哈!”“三天!
三爷,可千万活着回来收你的朱雀街啊!
”最后一句恶毒的祝福被淹没在更响亮的哄笑和尖叫声中。背后一股大力传来,
混合着酒臭的脚狠狠踹在我的后腰上。
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天堂与地狱的雕花楠木门猛地被拉开。“呼——!
”一股裹挟着雪沫的、刀子般的寒风毫无阻碍地灌了进来,瞬间吹散了我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也吹熄了我心头那点疯狂的怒火。门外,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风雪。
我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推搡着,踉跄着,赤着的脚底踩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刺骨的寒意像毒蛇一样顺着脚心直窜头顶。
身后那扇象征着奢华和温暖的门“砰”地一声在我身后重重关上,
将所有的光、所有的喧嚣、所有的酒肉气息彻底隔绝。世界陡然翻转。前一秒还是酒香脂浓,
暖意熏人;下一秒,便是刺骨的黑暗与风雪,如同被投入冰窖的最底层。
那扇沉重的雕花楠木门合拢的闷响,隔绝了身后暖阁里所有的光怪陆离、所有的醉生梦死,
也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空洞的心口。门缝里最后挤出来的那丝暖意,
转瞬就被门外呼啸的、裹挟着雪粒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赤脚踩在冰冷的石阶上,
寒意如同活物,带着细密的尖牙,瞬间啃噬上来,从脚心一路钻进骨头缝里,
冻得我浑身剧颤。豪宅高墙投下的巨大阴影,像一张冰冷的裹尸布,
将我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墙内是笙歌鼎沸,是觥筹交错;墙外,只有风雪的呜咽,
像是无数冤魂在旷野里哀嚎。3 破庙求生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皮肤暴露在凛冽的空气中,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咯咯的轻响。视线所及,
只有茫茫大雪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飞舞,街道早已失去轮廓,
像一片被遗忘的、冰冷的坟场。远处几点昏黄飘摇的灯火,是更夫?
还是同样在风雪中挣扎的魂灵?它们非但不能带来慰藉,
反而衬得这雪夜更加孤绝、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绝望。
“活过三天…朱雀街…” 王六少那油滑的、带着恶毒笑意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此刻却像浸透了冰水的鞭子,抽打着我的神经。三天?在这能把石头都冻裂的鬼天气里?
赤身裸体?我猛地打了个寒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灭顶的恐惧。
那点为了维护最后一丝尊严而点燃的疯狂赌性,在绝对残酷的现实面前,
脆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几乎要熄灭了。不能停!会冻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我胸腔里疯狂咆哮。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那几级冰冷刺骨的石阶,一头扎进铺天盖地的风雪里。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冻僵的脚掌早已麻木,每一次落下,
都只传来沉闷的撞击感和深入骨髓的刺痛。雪深的地方能没到小腿肚,
冰冷的雪粉灌进脚趾缝里,瞬间融化成刺骨的水,又迅速冻结。风刮在脸上,
如同无数把小锉刀在来回拉扯皮肉。眼睛被风雪迷住,泪水刚涌出来就冻成了冰渣,
糊在睫毛上,视野一片模糊。我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死亡的恐惧,
在无边的雪幕和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豪宅区高大的围墙很快被抛在身后,
冰冷的黑暗吞噬了我。街巷越来越窄,越来越破败。脚下的触感也从相对平整的石板路,
变成了坑洼不平、泥泞冻结的硬土路,混杂着不知是垃圾还是秽物的冻结硬块,
硌得我脚底生疼,却又因为麻木而感觉迟钝。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开始钻进鼻腔。
劣质煤烟燃烧的呛人烟气,腐烂垃圾在低温下发酵出的酸馊味,
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像是无数人排泄物堆积冻结后散发出的、混合着尿骚和绝望的恶臭。
这气味像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呼…呼…” 我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都像把冰碴子吸进肺里,气管火辣辣地疼。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
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僵硬得像四根冰棍。视线开始模糊、发黑,意识像被冻住的河水,
流动得越来越慢。
死在离家不到两条街的污秽雪地里…像条真正的野狗…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冰窟时,
一点微弱得如同萤火的光晕,在风雪弥漫的视野边缘挣扎着闪现。
那光来自前方一个低矮破败的轮廓,
像一头蜷缩在雪地里的垂死巨兽——是一座塌了半边山墙的破庙。
生的希望像回光返照般猛地灼烧了一下。我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手脚并用地朝那点微光爬去。膝盖和手掌在粗糙冰冷的雪地上磨蹭,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只剩下麻木。终于,我扑到了那扇歪斜、布满裂缝的破木门前。门根本没关严,虚掩着,
透出里面一丝微弱的、摇曳的暖黄色光晕,
还有一股混合着劣质油脂燃烧、陈年尘土和淡淡檀香残迹的复杂气味。
我用肩膀和冻僵的额头,死命地顶开那道沉重的破门。
“吱嘎——”门轴发出刺耳干涩的呻吟,向内滑开。
劣质油脂燃烧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木头又带着点陈年香灰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比外面略暖,但也仅仅是“略”暖,寒意依旧像无数根细针,从四面八方扎进皮肤里。
唯一的光源来自破庙深处,一堆微弱的、几乎随时会熄灭的小火。
几块捡来的破木板在火堆里噼啪作响,火苗是病态的橘黄色,吝啬地散发着可怜的热量。
火堆旁蜷缩着一个人影。他裹在一件破烂得看不出原色、几乎成了条状的棉絮里,
像一只巨大的、肮脏的茧。头发花白而油腻,纠结成一绺绺,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沟壑阴影,皮肤是长期冻伤和污垢混合成的暗沉青紫色,
粗糙得像老树皮。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沉重艰难的“嗬嗬”声。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碗底残留着一点黑乎乎的、早已冻硬的糊状物。听到门响,那人猛地抬起头。火光映照下,
那是一双浑浊得如同蒙着厚厚黄翳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像两口枯竭的井,
只剩下死寂和一种被生活彻底磨平棱角后的麻木。
他警惕地盯着门口赤身裸体、抖如筛糠的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讶,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看到一只误入的、冻僵的野狗。“新…新来的?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浓重的痰音。说话间,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咳到后来,他猛地低头,
对着怀里那个破碗呕了一下,吐出一小口带血的、浑浊的冰渣子,
那冰碴子落在碗底黑糊糊的残渣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冻得牙齿咯咯打架,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本能地、颤抖着挪向那堆可怜的火。
身体像一块沉重的冰坨,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冰冷的脚掌终于触碰到火堆边缘散发出的微弱暖意,那点温度微弱得可怜,却像救命稻草。
“嗬…嗬…省…省点力气…” 他又咳了两声,声音更加微弱,
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黏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
“这鬼地方…能喘气儿…就是造化…”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往旁边让了让,
露出火堆旁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地面,上面铺着些压扁的枯草。我几乎是瘫倒在那块枯草上,
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我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膝盖,
头深深埋下去,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微乎其微的热量。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颤抖。“谢…谢…” 我牙齿打着颤,
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没有回应,
只是沉默地、小口小口地舔舐着陶碗里那点冻硬的黑色糊糊,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破庙里只剩下柴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外面风雪呼啸的呜咽声,
还有他沉重艰难的呼吸和我牙齿磕碰的咯咯声。4 饿殍自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
也许是一个世纪。碗底那点可怜的食物终于被他舔舐干净。他放下碗,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我,在摇曳的火光下,那麻木的眼底深处,
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复杂的东西,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警告。
“小子…”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听老陈一句…夜里…不管听见什么动静…尤其是…听见啃东西的声音…千万…千万别睁眼!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破庙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啃东西的声音?“啃…啃什么?” 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更加颤抖。
老陈那张青紫的、沟壑纵横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阴郁。他没有直接回答,
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似乎穿透了破败的庙墙,投向了外面那吞噬一切的黑暗风雪深处。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冻土上:“那是…饿殍…在吃自己。”“轰!
”他的话像一道冰冷的炸雷,劈进我早已被恐惧冻僵的脑海。饿殍?吃自己?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刺骨百倍。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牙齿的磕碰声骤然停止,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我死死地盯着老陈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明灭不定的脸,
那张布满冻疮和污垢的脸此刻竟透着一种非人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吃…吃自己?”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老陈…你…你说清楚点?什么叫吃自己?
”老陈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对上我惊恐的目光。那眼神空洞得可怕,
深处却似乎又燃着一点幽暗的、诡异的光。他咧开干裂起皮的嘴唇,露出残缺发黑的牙齿,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世道…这鬼天气…”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刮过朽木,
“人饿急了…冻透了…魂儿就先散了…身子…还留着。魂散了,
身子还饿着…饿得发疯…饿得烧心…烧得五脏六腑都成了冰坨子…还能怎么办?
”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噜一声响,“只能…啃自己呗。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缓缓指向自己破烂棉絮下露出的半截手臂。那手臂枯槁,
皮肤是青紫色的,上面布满了冻疮和裂口,像龟裂的旱地。他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指关节粗大变形。
“从手指头开始啃…啃得见骨头…再啃胳膊…啃腿…” 他的声音飘忽起来,
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诡异,
的时候…不疼…一点不疼…只觉得…香…甜…像小时候过年…啃着糖瓜儿…” 他伸出舌头,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仿佛真的在回味某种甘美的滋味。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画面: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冻僵的人影,
麻木地、一下一下地啃噬着自己冻得发黑的手指,
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骨头碎裂…血肉模糊…“别…别说了!
” 我几乎是尖叫出来,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粒尘埃,消失在火堆的阴影里。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下意识地看向破庙的角落。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堆积着。那尊泥塑的佛像隐在黑暗里,
只露出一个模糊的、巨大的轮廓,半边身子被火光照亮,半边身子沉在无边的暗影中,
显得异常阴森。火光跳跃着,在它模糊的泥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那原本低垂悲悯的眼睑,此刻看去竟像是在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