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离开京城之时,我还是丞相府的嫡子,锦衣玉带,骏马雕鞍,
温文儒雅;二十年后再次回到京城,却是一身褴褛布衣,年龄不太大但已是两鬓斑白。
京城春深,柳絮纷飞如雪。我站在城门外,望着那熟悉的城墙,恍如隔世。
二十年流放边疆的岁月,已将我当年的傲气磨得干干净净。如今大赦归来,物是人非,
父亲早已含冤而死,母亲随父亲而去,而我心心念念的人——不知可还安好?
我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几个铜钱,决定先去"醉仙楼"看看红绡。当年我为了她千金散尽,
甚至在她酒馆对面买下一座宅院,只为能日日见她。流放前最后一夜,
她还为我斟了一杯离别酒,那双含情目里似有泪光。"红绡姑娘..."我喃喃自语,
仿佛又看见她执壶浅笑的模样。醉仙楼依旧热闹非凡,朱漆大门前车马喧嚣。
我整了整破旧的衣襟,刚要踏入,却被门口的小厮拦住。"哪来的叫花子?
这也是你能进的地方?"小厮一脸嫌恶,像赶苍蝇般挥手。我强忍怒气:"我找红绡姑娘。
""红老板也是你配见的?"小厮嗤笑,"快滚!别挡着贵客的路!"正争执间,
楼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抬头,只见二楼栏杆处,
一个身着绛红纱裙的女子正倚栏而立,与身旁华服男子调笑。那眉眼,那身段,
不是红绡是谁?"红绡!红绡!"我忍不住高喊。她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
目光从我身上滑过,没有一丝停留,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红绡,是我啊!
柳明远!"我不死心,又喊。这次她终于正眼看了我一下,然后——竟转身进了雅间,
连背影都不屑留下。我的心如坠冰窟。二十年念念不忘,原来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过客,
甚至连相认的价值都没有。小厮趁机推了我一把:"听见没?红老板不认识你!再不走,
我叫人打你出去!"我踉跄后退,险些跌倒。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对我指指点点。其中一人道:"这老乞丐真有意思,
还当自己是当年的柳公子呢!"我羞愧难当,低头快步离开。走出不远,
忽听那几人又议论起来。"说起来,柳家那小子如今倒是出息了,听说刚升了翰林院编修。
""你说柳思远?他娘苏氏更厉害,皇上都夸她守节二十年,赐了贞节牌坊呢!""啧啧,
当年柳明远那厮不知好歹,放着尚书家的贤惠妻子不爱,
偏去追个酒馆妓女..."我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苏婉清...她还活着!
而且...我们的儿子竟然已经入仕为官?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的新婚之夜,
我醉醺醺地掀开苏婉清的盖头,只见她低眉顺目,毫无风情可言。我失望至极,
连合卺酒都没喝就拂袖而去,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后来我日日流连青楼酒肆,她却从不抱怨,
每日清晨仍亲自为我准备朝服,深夜为我留一盏灯。我嫌她木讷无趣,
甚至当着她的面夸赞红绡的风情万种,她只是默默低头,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最过分的是在她怀孕时,我因红绡一句"想吃岭南荔枝",竟丢下害喜的她,亲自南下采买。
归来时,她小产卧床,我却责怪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畜生!"我不禁骂出声来,
引得路人侧目。是啊,我柳明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不知不觉,我已走到苏府附近。
远远望着那熟悉的朱门,却不敢靠近。如今的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母子?天色渐晚,
我无处可去,只得在街角蜷缩一夜。次日清晨,我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只见一队仪仗从苏府出来,前面是几个侍卫开道,中间一顶青呢小轿,轿帘微掀,
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年轻面孔。"思远少爷,今日翰林院当值,可别迟了。
"管家模样的人叮嘱道。那青年微笑点头:"知道了,福伯。"我的心脏几乎停跳。
这...这就是我的儿子?那眉目间的英气,分明有我的影子,但那温润如玉的气质,
却像极了他母亲。轿子远去,我痴痴望着,直到它消失在街角。正出神间,苏府大门又开,
一个素衣妇人款步而出。虽已年过四十,但那通身的气度,那眉目间的温婉,
不是苏婉清是谁?她比当年更美了。不是少女时的青涩之美,
而是一种经过岁月淬炼的从容优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却衬得肤如凝脂;腰间系一条浅青丝绦,更显身姿如柳。我躲在墙角,
贪婪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走到街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轻声细语地说了什么,
那小贩恭敬地递上一个糖人。她接过,竟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摊上——堂堂尚书之女,
如今竟亲自买这种市井小食?"夫人又给街尾那孤儿送吃的?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跟上来问。苏婉清浅笑:"那孩子才五岁,父母双亡,怪可怜的。
"我如遭雷击。二十年前,我也曾见她偷偷给乞儿送食物,当时我还嘲笑她妇人之仁。
如今...她竟还保持着这样的善心?她们朝我这边走来,我慌忙低头,生怕被认出。
就在她们经过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苏婉清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我浑身一颤。那是我留下的!记得是有一次我醉酒归家,她劝我少饮,我竟一把将她推倒,
她的手腕撞在碎瓷片上...她们走远了,我还呆立原地,心如刀绞。突然,
我听见苏婉清轻轻"咦"了一声。"怎么了,夫人?"丫鬟问。
"没什么..."苏婉清的声音飘来,
"只是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她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扫过我所在的角落。
我屏住呼吸,缩在阴影里。她的目光没有停留,转回去继续前行,
但我分明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待她们走远,我才敢呼吸。胸口闷痛不已,
二十年流放的苦楚都比不上此刻的悔恨。我慢慢滑坐在地,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新婚时她为我研墨添香,我却嫌她字写得不好;我生病时她衣不解带照顾,
我却嫌她笨手笨脚;她学琴想为我解闷,我却说她的琴声像锯木头...最痛心的是,
父亲被诬陷那日,官兵来抄家,她已有三个月身孕,却要被送入教坊司。
我跪在地上求官兵放过她,却被一脚踢开。是她父亲苏尚书及时赶到,才将她救下。临别时,
她泪流满面却仍对我说:"夫君保重,妾身...等你回来..."而我呢?
我当时满脑子想的竟是再也见不到红绡了!"呵...呵呵..."我苦笑着,
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报应,这都是报应啊!我在苏府附近徘徊了三天,
远远看着他们母子进进出出,却始终不敢相认。直到第四天,
我在一家书肆前看见柳思远在挑选书籍。他专注的神情让我忍不住靠近。
"《贞观政要》...《资治通鉴》..."他轻声念着书名,修长的手指抚过书脊。
我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公子好眼光,这两本都是治国良鉴。"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随即礼貌地微笑:"老先生也懂这些?"那声"老先生"刺痛了我,
但更刺痛的是他看陌生人般的眼神。我强忍心酸:"略知一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入翰林,
实在难得。""您认识我?"他更惊讶了。我急忙掩饰:"方才听书肆老板称呼您柳编修。
"他恍然,又与我讨论了几句书中内容。我惊讶于他的博学与见解,远比当年的我强得多。
谈话间,我忍不住问:"令堂...身体可好?"他神色一黯:"家母这些年操劳过度,
时有咳血之症..."我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婉清...病了?还咳血?
"不过近日好些了,"他又展颜笑道,"前日皇上赐了御医来看诊,开了上好的方子。
"我稍稍安心,又试探着问:"令尊...?
"他神色复杂:"家父...二十年前被流放边疆,音讯全无。"顿了顿,又低声道,
"但家母常说,他一定会回来..."我再也忍不住,转身快步离开,
怕他看见我夺眶而出的泪水。婉清...婉清竟还相信我会回来?还...在等我?
回到栖身的破庙,我跪在神像前,痛哭失声。二十年的荒唐,二十年的辜负,如今报应不爽。
但上天竟还给了我一次机会——她还活着,我们的儿子如此出色,而且...她还在等我!
我擦干眼泪,做了一个决定。
从包袱里取出珍藏多年的一支毛笔——这是当年离京时婉清偷偷塞给我的唯一纪念。
我摩挲着笔杆上刻的"不离不弃"四字,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决心。"我要重新开始,
"我对着虚空发誓,"婉清,思远,我会以配得上你们的方式回来!"次日,
我变卖了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买了文房四宝和几本旧书,在破庙角落开始了苦读。
二十年的流放生活让我几乎忘光了圣贤书,但没关系,我可以重头再来。每当疲惫时,
我就想起婉清手腕上的疤,想起思远说"家母在等他"时的神情。这成了我最大的动力。
一个月后,我在街头卖字为生时,偶然听见路人议论:"听说了吗?
苏尚书府上那位守节二十年的小姐,前日拒绝了李侍郎的提亲!""啧啧,都这把年纪了,
还等那个负心汉?说不定早死在边疆了!""嘘...小点声,
听说她儿子柳编修极得皇上赏识,马上要升侍讲了..."我握笔的手颤抖不已,
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黑痕,如同我污浊的过去。但此刻,
心中却有一簇火苗越烧越旺——为了那个等我二十年的女人,
为了那个不曾谋面却已让我骄傲的儿子,我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科举在即,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让婉清看到一个全新的柳明远,一个配得上她二十年等待的柳明远。
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她。夜深了,破庙外春雨淅沥。我在摇曳的烛光下苦读,
恍惚间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婉清,手执红烛,轻声对我说:"夫君,夜深了,
该歇息了..."我伸手想触碰那幻影,却只抓住一片虚空。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低头继续奋笔疾书。春风不解离人苦,吹梦无踪又一年。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春风空度,
不会再让她的等待成空。破庙的瓦片挡不住五更的寒气,我蜷缩在干草堆上,
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笔。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我自嘲地笑了笑,如今的我,
哪还配称什么"男儿"?不过是个罪臣之后,落魄归来的老朽罢了。烛火摇曳,
映照着面前翻开的《论语》。二十年边疆劳役,让我几乎忘光了这些圣贤文章。如今重读,
竟如初见。手指划过"吾日三省吾身"一行,胸口一阵刺痛。若我当年懂得自省,何至于此?
"咳咳..."破庙角落传来老乞丐的咳嗽声。自打我住进这城隍庙,
就成了这群乞丐中的异类——一个整天捧着书本的疯子。他们不懂,
为何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要对着书本摇头晃脑。"柳疯子,天还没亮呢!
"老李头嘟囔着翻了个身,"你那点蜡烛味儿熏死人了。"我歉意地笑了笑,
却未停下手中的笔。这支笔是婉清当年偷偷塞给我的,笔杆上刻着"不离不弃"四个小字。
流放路上,多少次我想卖掉它换口吃的,终究没舍得。如今它成了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晨光微熹时,我已将《论语》抄录了一遍。手指关节肿痛难忍,字迹也歪歪扭扭,
远不如当年。记得二十岁时,我的字曾得先皇称赞"有柳公权之风",
如今...我苦笑着收起纸笔。今日需得去街头卖字了,否则连最便宜的糙米都买不起。
我将昨夜写好的几幅字小心卷好,又摸了摸怀中的三文钱——这是我全部家当。
京城东市的早市已热闹非凡。我在街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铺开一张写着"代写书信、春联"的粗纸,静候主顾。周围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而我沉默如石。曾经的丞相公子,如今沦落至此,
若父亲泉下有知..."老先生这字...颇有风骨。"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湖蓝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摊前,正俯身看我写的字。
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那眉眼...我心头一颤,险些喊出"思远"二字。
"公子过奖了。"我低头掩饰内心的激动,"不过是糊口罢了。
"他拿起我写的一幅《兰亭集序》临摹,仔细端详:"笔力遒劲,转折处尤见功力。
老先生必是下过苦功的。"我喉头发紧。他怎知我曾师从当代书法大家,
又怎知我年少时因字写得好而得入先皇青眼?那些荣耀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年少轻狂时学过几日。"我轻描淡写地回答,"公子若喜欢,这幅字送您便是。
"他惊讶地抬头:"这如何使得?"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这点润笔费,还请笑纳。
"我推辞不过,只得收下。那银子在我掌心发烫,足有二两重,够我半月用度了。
"在下柳思远,现任翰林院编修。"他拱手一礼,"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我心跳如鼓。
他竟自报家门!我的儿子,站在我面前,却不知我是他父亲..."鄙姓...刘,名远。
"我临时编了个假名,取"留"之谐音,又含我与思远名字中各一字。"刘老先生。
"他彬彬有礼地又施一礼,"三日后翰林院有个小集,以文会友。老先生若有闲暇,
不妨前来一叙。"我震惊地望着他。翰林院雅集,那是何等清贵之地,
竟邀我这样一个街头卖字的老叟?他似乎看出我的疑虑,微笑道:"学问不分贵贱。
老先生字里行间,隐有沧桑气度,非寻常书生可比。翰林诸公必当扫榻相迎。"我眼眶发热,
忙低头掩饰:"蒙公子不弃,老朽...定当赴约。"他满意地点头,又与我约了时辰地点,
方才离去。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手中攥着那块银子,久久不能平静。三日来,
我几乎废寝忘食地准备。翻出记忆中最好的文章,
反复修改;将仅有的那件半旧长衫洗了又洗;甚至咬牙花了五十文钱理了发修了面。
我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儿子面前,哪怕他永远不知道我是谁。
翰林院后花园的雅集比我想象中更正式。十几位翰林学士或坐或立,吟诗作对,谈笑风生。
我穿着浆洗得发硬的长衫,局促地站在角落,像个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刘老先生!
"柳思远远远看见我,快步迎来,"您果然来了。"他热情地引我入座,
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刘远先生,书法造诣极深,晚辈在街头偶遇,特请来一叙。
"几位翰林敷衍地点头致意,眼中难掩轻视。这也难怪,我这般年纪仍无功名,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老童生罢了。诗会开始,众人依次赋诗。轮到柳思远时,
他吟了一首《春思》,字字珠玑,满座喝彩。我听得入神,心中既骄傲又酸楚。
若我当年不负家不负她,如今该是坐在他身旁,
以父亲的身份为他骄傲..."刘老先生可有佳作?"一位翰林突然将话题转向我,
眼中带着试探的意味。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我瞥见柳思远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
站起身来。"老朽不才,偶得一首《归燕》,请诸位指教。"我清了清嗓子,
吟出这三天来反复打磨的诗句:"二十年前王谢堂,玳瑁梁上宿鸳鸯。一朝风雨巢倾覆,
零落天涯各一方。春去秋来羽翼改,故园犹在主人亡。今朝重觅旧时垒,忍见新雏栖画梁。
"吟罢,园中一片寂静。我偷眼望去,只见几位翰林面露惊色,柳思远则怔怔地望着我,
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这..."一位白发翰林率先打破沉默,"刘老先生此作,字字血泪,
非历经沧桑不能道也。"众人纷纷附和,态度顿时恭敬起来。柳思远走到我身边,
轻声道:"先生此诗,令晚辈想起家父...他若在世,也该是先生这般年纪了。
"我喉头一哽,几乎忍不住要告诉他真相。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如今的我,一无所有,
如何配做他父亲?如何面对婉清?诗会结束后,柳思远执意送我回"住处"。我百般推辞,
却拗不过他。眼看就要露馅,我只好谎称住在城南一处客栈。他一路与我谈诗论文,
言语间对我越发敬重。"刘先生,"分别时他突然说,"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家母素爱书法,
下月是她寿辰,想求先生一幅字作为贺礼,不知..."我心头一跳,婉清的寿辰!
我强自镇定:"不知令堂喜欢什么内容?""家母最爱《诗经》中的《邶风·击鼓》,
尤其'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几句..."我如遭雷击。当年新婚时,
婉清曾绣了一方手帕,上面正是这几句诗。我嫌她俗气,
从未用过..."好...好..."我声音发颤,"老朽定当用心书写。"此后半月,
柳思远常来我"暂住"的客栈寻我论学。我知他真心向学,便倾囊相授。他天资聪颖,
一点就透,常令我惊叹不已。有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我会恍惚觉得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但比他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轻狂。一日,他带来一本装帧精美的诗集,
说是从母亲书房找到的。"这是家父年轻时的诗作,"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母亲珍藏多年。
我想临摹父亲的笔迹,在寿辰时送给母亲一个惊喜。"我接过诗集,手微微发抖。
那是我二十岁时的诗集,先皇曾赞"有李杜之风",父亲特意请人刊印了数十册分赠亲友。
想不到婉清竟保留至今..."令尊...笔力雄健。"我强忍泪意,
一页页翻过那些熟悉的诗句。多少年少轻狂,多少不知天高地厚,全在这些墨迹中了。
"先生有所不知,"柳思远低声道,"家父虽负了母亲,但母亲从未说过他半句不是。
她总说,父亲年少成名,难免气盛,若有朝一日归来,
必是脱胎换骨之人..."我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柳思远慌了手脚,连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