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这宗门,饭管够吗?
捡来的钱,能买多少个肉包子?
“哐当”一声,马车帘被林执月甩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她坐得笔首,腰杆挺得像剑,眼神扫过来时,带着审视货物的严谨。
“你叫什么?”
“陈无念。”
“多大了?”
“忘了。”
陈无念很坦诚,“大概……比村口的大黄狗大,比李叔家的老黄牛小?”
林执月:“……”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修仙者的耐心压制翻涌的太阳穴:“你刚才对那三个山贼做了什么?”
“撞了一下。”
“怎么撞的?”
“就……这样。”
陈无念起身,对着空气模拟了一个猛虎扑食的动作,结果动作太大,脑袋“咚”地撞上了车顶,疼得他龇牙咧嘴。
林执月看着他抱头蹲在车厢角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警惕有点多余。
这小子……看着是真傻。
可他头顶那片“空无”又做不得假。
执念宗的入门心法就是“观执念”,刚出生的婴儿都有“求生执念”,头顶会飘个微弱的白光团,像陈无念这样连根“执念毛”都没有的,她活了十六年,闻所未闻。
“你能看见……别人头顶的东西?”
林执月换了个方式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陈无念抬头,眼睛亮了亮:“你是说那个光团?
像王秀才的卷轴,张寡妇的锁链?”
林执月心头一震:“你看得见!”
“嗯。”
陈无念点头,又有点困惑,“难道你也看得见?
李婶说我那是眼花。”
“那不是眼花。”
林执月沉声道,“那是‘执念’,是支撑万物活着的根本。
修士修炼,修的就是执念——对长生的执念,对力量的执念,对大道的执念。”
她顿了顿,看向陈无念:“可你没有。”
陈无念没听懂,但抓住了重点:“没有那个……会饿肚子吗?”
林执月:“……不会。”
“那就好。”
陈无念放下心来,开始研究马车里的装饰,“这木头好硬,能当柴火烧吗?
烧火能烤红薯吗?”
林执月闭了闭眼,决定放弃和这吃货沟通。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糕点,扔过去:“吃吧,别乱动。”
陈无念接住糕点,眼睛瞬间亮成星星,三两口就吞了下去,连渣都没剩,还舔了舔手指:“好吃!
还有吗?”
“……”林执月又扔过去两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执念宗的天敌,是‘无执念者’。
他们能消解一切执念,包括我们赖以生存的道。”
她看着陈无念吃完糕点,开始研究她的靴子(“这料子耐磨吗?
能做个装红薯的袋子不?”
),心里那点警惕又冒了出来。
这小子要是真的是“无执念者”……留着他,到底是福是祸?
马车走了两天,陈无念的好奇心就没停过。
路过小镇,看到卖糖葫芦的,他会问:“那个红果果串起来,是不是比光团好吃?”
看到娶亲的队伍,他盯着新郎头顶的“娶媳妇”光团,咽了咽口水:“这个光团是甜的吗?”
林执月被问得头皮发麻,最后只能用吃的堵住他的嘴——事实证明,这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第三天傍晚,马车停在一座山门前。
山门高耸入云,上面刻着三个苍劲大字:执念宗。
字里行间仿佛有流光转动,仔细看,竟像是无数个小字在蠕动——那是历代弟子的执念凝聚而成的“道韵”。
陈无念下车时,被山门上的字晃了眼,揉了揉眼睛:“这字会动,是不是活的?
能吃吗?”
林执月没理他,领着他往里走。
刚进山门,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这把剑必须比你的快!
不然我爹会骂我没用!”
一个少年剑修红着眼,手里的剑嗡嗡作响,剑身上缠绕着赤色的执念光团,像团火。
“快有什么用?
剑招不稳,跟你那个废物爹一样!”
另一个少年冷笑,他的剑上缠着更浓的红光,里面全是“压过他”的念头。
两人说着就要动手,剑风刮得旁边的树叶哗哗响。
陈无念看着他们头顶的光团,又摸了摸肚子——这两个光团看起来好“顶饱”的样子,比山贼的红光厚实多了。
“他们在干嘛?”
他问林执月。
“比剑。”
林执月皱眉,“执念宗内,弟子竞争激烈,总这样。”
“哦。”
陈无念点点头,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那两个剑修正准备互砍,冷不丁看到一个陌生少年凑过来,都愣了一下。
“你谁啊?”
陈无念没说话,只是盯着左边少年头顶的“必须比他快”光团,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下一秒,他又一次展现了猛虎扑食的绝技——不是扑向人,是精准地扑向那团红光!
“砰!”
少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人敲了一闷棍,举着剑的手突然就软了。
他看着对面的同门,又看了看自己的剑,突然挠了挠头:“我为啥非要比他快?
我昨天练剑拉伤了胳膊,其实慢点也挺好……”另一个少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无念己经转身,盯上了他头顶的“压过他”光团,眼睛亮晶晶的,像找到了新的零食。
“你……你别过来!”
少年吓得后退一步。
但己经晚了。
陈无念一个箭步冲上去,又“砰”地撞了一下。
少年手里的剑“哐当”落地,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他剑法挺努力的,我爹说要尊重对手……要不,我请你吃糖葫芦?”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勾肩搭背地往山下走,商量着买几串糖葫芦,画面和谐得像亲兄弟。
林执月:“……”她现在严重怀疑,陈无念不是“无执念者”,是“执念粉碎机”。
“你到底……”林执月想质问,话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的炼丹房传来一声暴吼。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废丹!
我一定要炼出完美的‘蕴灵丹’!
不然师父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一个穿着丹师袍的青年,正把一炉丹药狠狠砸在地上,丹药碎成粉末,他却像没看见,双手抓着头发,眼睛赤红,头顶飘着一团巨大的金色光团,里面全是“完美师父认可”的字眼,光团边缘甚至在发黑——那是执念过深,快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几个师弟想劝,都被他吼开了:“滚开!
都别碰我的丹炉!”
陈无念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药香,吸了吸鼻子:“这个香,比糕点还香。”
他颠颠地跑了过去。
林执月心里咯噔一下,想拉住他己经来不及了。
只见陈无念跑到那青年面前,仰着头看他头顶的金色光团,像看到了超大号的烤红薯。
“你这个……能分我一点吗?”
青年正处于崩溃边缘,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打断,怒火更盛:“哪来的野小子!
找死!”
他挥手就想把陈无念扇开。
陈无念下意识地往前一凑——又是熟悉的“砰”一声。
那团巨大的金色光团,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一半钻进了陈无念的眉心,一半散成了光点。
青年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的赤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看着地上的碎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蹲下身,捡起一块碎丹,放进嘴里嚼了嚼。
“嗯……虽然不完美,但有点甜。”
他笑了笑,笑得很轻松,“其实师父昨天还夸我火候进步了,我咋忘了呢?”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目瞪口呆的师弟们说:“走,咱再炼一炉去,这次不求完美,炼出啥算啥。”
陈无念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这次是真的饱了,那团金色光团味道醇厚,像喝了一碗浓浓的肉汤。
他转头看向林执月,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个好吃。
你们宗门……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好吃的’?”
林执月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重新变得平和的丹师,又看看笑得一脸无辜的陈无念,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荒谬的恐惧。
执念宗以“执念”立宗,弟子们的力量来自执念,痛苦也来自执念。
多少人为了心中的执念,熬白了头,走火入魔,甚至身死道消。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从入门那天起,她头顶的光团就刻着“证明女子不输男”。
为了这个执念,她每天练剑西个时辰,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拒绝了所有同龄人的邀约,甚至不敢在人前流露出半分软弱——因为“女子就该柔弱”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逼着她必须比男人更强。
可刚才,陈无念撞向那两个剑修时,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头顶的银白色光团,竟微微晃动了一下,里面的“斩妖邪”三个字,似乎淡了那么一丝。
如果……如果被陈无念撞一下,她会不会也像那个丹师一样,突然觉得“输了也没关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执月掐灭了。
不可能。
执念是她的道,是她活下去的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冷冷地对陈无念说:“跟我去见宗主。
在那之前,不准再碰任何人的……执念。”
陈无念撇撇嘴,有点不开心:“可是……饿了怎么办?”
林执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布包,塞给他:“这里有十个肉包子,省着点吃。”
陈无念立刻笑了,抱着布包像抱着宝贝:“好!”
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林执月忽然觉得有点累。
她从小就被告知,执念是力量的源泉,是通往大道的阶梯。
可现在,一个靠“吃执念”活着的异类,就在她身边,用最简单的方式,消解了那些困住无数人的执念。
这到底是救赎,还是毁灭?
她不知道。
只知道,当陈无念抱着包子,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的光团是什么味道”时,她第一次握紧了剑柄,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因为……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放下”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