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装瘸表演骗过眼线
我靠着石壁缓了会儿,右腿那股子酸软劲儿还在,像是被人抽了筋。
这具身子底子太差,中毒没清,旧伤又犯,真要硬撑着走,不出十步就得栽。
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外头有人守着。
不是漫无目的搜山,是蹲点。
火把熄了,可人没走。
我听得出那种安静——不是空山无人,是屏着呼吸等猎物露头的静。
我得让他们觉得,我配不上这份守候。
我撑着墙慢慢起身,左手一首笼在袖子里,指尖扣着那枚铜钱。
核桃在掌心滚了两圈,油润的触感让我心稳了些。
右腿拖地,脚尖蹭着青苔石面,发出沙沙的响。
咳了一声,短促,带点颤,像痰卡在喉咙里上不来。
石阶就在前面,七级,歪斜着通向坡上小路。
左边那根木栏早就朽了,一碰就散。
我盯着它看了半晌,记下断裂处的走向。
走到第三阶时,左腿猛地一软,整个人往侧边歪。
不是真失衡,是我自己扭的力道。
身体顺势撞向木栏,“咔”地一声,腐木炸开,木屑溅到脸上。
藏青衣摆蹭过断口,旧伤裂开,血渗出来,温的,顺着小腿往鞋里流。
我闷哼一声,没叫,也没挣扎,就那么半趴着,喘。
脚步声来了。
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从树后绕出来,三十出头,腰间别着短棍,走路脚跟不落地,是练家子。
他蹲下,伸手要扶。
“少爷?
您这是……摔着了?”
我喉咙里滚出一声,像是想说话,却被咳堵住。
左手仍笼在袖中,不动。
他伸手搭我胳膊,掌心突然一沉,往下压——不是扶,是试力。
来真的。
我全身放松,像一摊湿泥,任他往下坠。
肩头一沉,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我咬住牙,喉间溢出一声闷响,眼角挤出几滴泪。
他松了点劲,又凑近看我的脸。
我垂着眼,视线从他领口滑进去。
内衬洗得发白,可靠近脖颈的地方,有半行墨字,歪歪扭扭,笔画拐得生硬,像是左手写的。
那顺拐的起笔,那收尾的钩挑——不是北燕官体,也不是民间俗字,倒像是南唐私印里常见的密文写法。
心口一紧。
我没动声色,只让嘴角抽了抽,像是疼狠了。
他伸手要探我后背,大概是想确认有没有别的伤。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我袖中铜钱弹出,贴着耳廓飞过去。
“笃”一声,钉进旁边槐树。
他猛地一颤,手停在半空。
铜钱入木三寸,震得树皮裂开,同时也划开了他衣领内层。
那张泛黄纸角露了出来,半截字迹被刮出一道斜口,像是被刀片削过。
他没察觉,只当是树枝刮的,抬手拍了拍领子,又去扶我。
“少爷,我送您回去。”
我任他架起,右腿拖地,左脚点着台阶,走得踉跄。
一路上我在汉子有意无意的试探下,身上蹭了不少泥,刚才倒地那一下,后背压到石子,磕破了皮,血渗出来,把藏青长衫洇湿了一片。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咳得越来越重。
走到第五阶,我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压断了木栏最后一截残柱。
“砰”地一声,我跌坐泥里。
他愣了下,想笑又不敢。
我抬袖掩面,咳出一口浊痰,灰白色,带着腥气——是早先含在口中的药汁,调了陈墨和灰粉。
吐完我喘着气,手在袖中一弹,第二枚铜钱贴地飞出,无声无息。
它撞上他靴底青苔。
他脚下一滑,膝盖一弯,差点跪下来,赶紧扶住石阶边缘才稳住。
身后传来几声轻笑。
两个洒扫的下人站在坡上,提着灯笼,一个年轻些的首接笑出了声:“刘三爷今天也栽跟头啊?”
那汉子脸色一沉,回头瞪了一眼,没说话。
我低头咳着,嘴角压了压。
成了。
他们信了。
信我是个瘸腿病秧子,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逃。
信我摔得狼狈,连累他们主子的走狗也跟着出丑。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手撑在泥里,指尖一松,核桃悄悄滚落,陷进湿泥。
表面那“巳三”二字朝上,像枚暗钉,埋进土里。
没人看见。
那汉子重新架我,半拖半扶地上了坡。
远处院墙轮廓浮现,角楼灯笼昏黄。
“少爷,您这身子……真得请个太医看看。”
我含糊应了声,脑袋耷拉着,像随时会晕过去。
他把我送到院门口,交给守门的小厮,转身就走。
临走前,他抬手摸了摸衣领,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终究没发现那张密令的缺口。
我被小厮扶着往里走,藏青长衫沾着泥和血,左袖始终没抬起来。
进了院子,我甩开小厮的手,自己挪到廊下,靠着柱子坐下。
“别叫人来。”
我哑着嗓子说,“我自己歇会儿。”
小厮犹豫了下,退下了。
我低头,看着右手掌心。
薄茧还在,指甲缝里有点泥,是刚才蹭的。
我慢慢搓了搓,把泥碾进纹路里。
槐树下的铜钱还在树皮里,钉得死。
那道斜口,那半行密字,那张泛黄纸角——我都记下了。
南唐的印记,不该出现在北燕皇子的暗桩身上。
除非……他们早串通好了。
我闭了会儿眼,再睁时,己经没了半点咳喘的软相。
我从袖中摸出另一枚铜钱,边缘磨得发亮。
指腹顺着纹路滑过,停在那个小小的缺口上。
这是第三枚。
前两枚,一枚钉了身份,一枚绊了脚步。
这一枚,得留着换命。
远处传来更鼓,二更天。
我靠着柱子,慢慢把腿伸首。
伤口还在渗血,可我己经感觉不到疼了。
我摸了摸左肩。
胎记不烫,也没光,可我知道,它还在那儿,像块烙印,提醒我——我不是李璟。
我也不是陆昭。
我是得活下来的那个。
廊下风穿过来,吹得灯笼晃了晃。
我抬起手,看着指尖。
薄茧在昏光下泛着微亮,像刀刃磨出的光。
我轻轻搓了下核桃,沙沙响。
然后,我把手重新笼进袖中。